葉彭氏一進來,看到林瓏要起身相迎,忙上前按住她,「甭起來,趕緊坐着,你現在的身子金貴着呢,我這當嬸母的又不是外人。」少有親熱地拍了拍她的手。
林瓏扯了扯嘴角,「五嬸母怎麼得閒到我這兒坐坐?」吩咐侍女上甜湯的空檔,自然沒有錯過隨葉彭氏進來的少女,只是瞄了一眼,她就轉移目光,並不主動開口問侯這個穿得像富貴人家的姑娘。
葉彭氏也沒有一下子就道明來意,而是坐到她對面,接過素紋春上的甜湯,吹了吹熱氣輕茗一口,果然身體都熱了起來,「昨兒我就想過來瞧瞧侄兒媳婦,奈何想着你剛回來周車勞頓,所以這才遲來了,我啊是為了那天的不知情來請罪的呢,侄兒媳婦不會怪我吧?」
伸手不打笑臉人,林瓏看這葉彭氏笑得似乎頗真誠燦爛,嘴角的是哪兒的話?我這侄兒媳婦哪會跟您計較?倒是您不計較我一時孕吐吐了您一身這事,我就萬分感激了。」
「侄兒媳婦果然是明事理的人。」葉彭氏給了頂高帽林瓏戴。
林瓏笑了笑,「沒有五嬸母說得那麼好。」摸了摸尚未凸出來的肚子,「就算我現在懷上了,歸根到底還是新媳婦。」
她咬緊一個「新」字,就是提醒葉彭氏別忘了她才成親不到三個月的事實,要做些什麼也別讓人戳脊梁骨。
葉彭氏微眯眼,睫毛微微一瞼,就算是新媳婦又如何,一旦有孕不能侍候丈夫,再新也沒有用,思忖了一會兒,她又揚着笑容道:「侄兒媳婦,你是新媳婦還有很多道理也不懂,我這當嬸母哪可能袖手旁觀?你現在有孕在身,恐怕在別的方面多有疏忽,顧不上也是情有可原,怪不得你。」頓了頓,「你祖母昨兒憂心得晚膳都用不好,她本想遣個人來侍候你,可上回金嬤嬤那事還歷歷在目,婆母還擔心這次遣來的人讓你不高興影響胎兒。你也知道我這為人媳婦的總要為婆母分憂,不是?」
林瓏聽她要進入正題了,下意識地挺直背脊,似不在意地喝了口甜湯,「五嬸母既是人兒媳為婆母操心無可厚非,不過這如果管得太寬,就不是件好事了,五嬸母,您說是不是?」
她把自己拒絕的意思表達得十分清楚明確,就是要這葉彭氏把人帶回去,別擱在這兒給她添堵。
葉彭氏裝傻聽不明白,徑自道:「那到是,當人兒媳婦確實諸多不便,你婆母要照顧懷孕的小妾,顧不上你,我這當嬸母也要幫上一幫才是。既然你祖母有這心事,我少不得要分憂解決。這不,我帶了個人來侍候你懷孕,這孕事有很多需要留心的地方,可不能疏忽,一個不留神流掉了也有可能。」頓時危言聳聽起來。
林瓏面色一板,冷笑一聲,「我懷胎不過三月,五嬸母這是來咒我流產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侄兒媳婦可別想歪了。」葉彭氏忙辯駁,對於林瓏歪解她的話,臉上的神色也不好看。
林瓏把手中的甜湯往矮桌上重重一放,「五嬸母想什麼只有五嬸母自個兒知道,我今兒個身體欠恙,五嬸母還是請回吧。」朝外揚聲道:「素紋,進來送客。」
她不留情面地下了逐客令。
葉彭氏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這侄兒媳婦怎麼敢這樣當眾掃她的面子?「我好心來看你,你卻趕我走?侄兒媳婦,有你這樣待客的嗎?」
「一個來咒我孩子的客人,我還留來做甚?」林瓏抓着這個話柄不撒手,柳眉更是倒豎,表明她絕不接受葉彭氏的任何解釋。
葉彭氏氣得胸部上下起伏不定,手更是暗暗打顫,「你別仗着你懷了嫡曾孫就不將人放在眼裏?」
「五嬸母是故意到我面前來說這些的嗎?」林瓏一副氣惱的樣子,隨後忙下羅漢床趿鞋,「我們這就去找祖父評評理。」
葉彭氏一聽,嚇了一跳,找葉老侯爺,她就算有理也會變沒理,自打知道林瓏懷上後,葉老侯爺就笑得不見牙不見眼,一切都以他的嫡曾孫為重,更是到處告訴人家,他要當曾祖父了,這個老侯爺會站在她這一邊才怪。
現在看到林瓏的行動,她忙上前勸住林瓏,不惜說了幾句服軟的話,「好了,好了,侄兒媳婦,是嬸母說錯話了,你就大人有大量不要與我計較,我呀只盼着你這胎能安安穩穩的,再怎麼着也是嫡長曾孫,寶貝得很。」
林瓏本來還想鬧到葉老侯爺那兒,無奈這葉彭氏轉態轉得快,她也惟有收起做罷,臭着一張臉重新坐下來,葉彭氏為表有錯,更是親自給她脫鞋,把姿態放得很低。
「你呀,真是暴脾氣。」她忍不住還是數落了一句。
林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冷然道:「五嬸母此言差矣,這脾氣不好的是孩子,他不高興了,我能有什麼法子?」
葉彭氏的嘴角一抽,一個連成形還沒有的孩子哪懂發什麼脾氣?這林瓏真敢說,面上還是回了一句,「孩子脾氣大,可見將來是個有出息的。」
哪個當母親的不喜歡聽到別人贊自己的孩子?林瓏也不例外,臉上這才和霽一些,「謝五嬸母吉言,我不求別的,像他爹就好。」
葉彭氏的臉色又是一繃,像葉旭堯?少年狀元,如今更是受到天子提攜,繼承祖業襲爵指日可待,這大房的嫡長子可謂風光無限,她一想起就會直泛酸水,自家兒子比起葉旭堯是差了不止一大截,但在她心目中,還是兒子更好。
違心地附和了一句,這回她可不能再讓林瓏牽着鼻子走了,看了眼跟她過來的少女,忙拉上前給林瓏介紹,「侄兒媳婦還沒見過我娘家的侄女吧?閨名叫玉琴,與侄兒媳婦同年。」又笑着牽這少女上前,「琴姐兒,還不給大奶奶見禮。」
林瓏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看着這長相妍麗的少女盈盈在她身前行禮,「見過大奶奶。」
「不敢當,既然是五嬸母家中的侄女,那自然就是表妹,不用喚我什麼大奶奶。」林瓏當即讓對方碰了個軟釘子。
彭玉琴咬着下唇看向自家姑姑,之前看林瓏那氣勢,她就先覺得怯場了,主母太過強勢,哪還有她的好日子可過?
葉彭氏卻是道:「表妹二字她可當不起,實不瞞侄兒媳婦,我這侄女的親娘是外室,你也知道這外室是不見容於家中的正妻,如今到了年齡,也還沒找到合適的夫家。正好你祖母也犯愁,五嬸母瞅着與其要不知根底的外人,還不如自家人來得放心,這才把她領來。你祖母見了也是讚不絕口,才情是一等一的好,她娘原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兒,只可惜家道中落,這才給我哥當了外室,可家教並未落下半分……」
林瓏聽着葉彭氏的話,心中半分不是滋味,拿一個外室來影射她的出身,別以為她沒聽明白,這不是暗地裏說她能嫁到葉家來當正房娘子,那是祖墳冒青煙了,不然她林瓏也就是一外室的命。
「侄兒媳婦瞅瞅,這長相真真可人,絕不會辱沒了侄兒夫婦。」葉彭氏仍舊一力推銷,「這侍候人的活兒她也懂,我這也是在為侄兒媳婦分憂,留她在身邊暫時也不用給什麼名份,等她真有造化了再說也不遲,侄兒媳婦以為呢?」
說了一大串,她也覺得口渴,喝了一口甜湯又覺得膩,不過聊勝於無。
林瓏靠在軟囊上,手放在肚皮上輕輕地撫摸着,目光略含凌利,「如果我說不好呢?」
葉彭氏頓時臉色緊繃,「就算侄兒媳婦身邊安排了人,那長有賜不能辭的道理,侄兒媳婦可明白?人雖是我帶來的,可也是經過你祖母首肯的,這是長輩對你的關愛。」
「五嬸母這不是欺人太甚?」林瓏也神色俱厲地道。
葉彭氏聞言卻是噴笑出聲,好似林瓏說了什麼打趣的話一樣,「侄兒媳婦果然還是太年輕,這男人你要是不安撫好了,他就要向外發展,管得太嚴,還要給你鬧心地弄出一房外室來,還不如自個兒大方點給他安置個房裏人,也好拴住他的心。侄兒媳婦,五嬸母不會害你的,我也是過來人,不想看着你走彎路,到時候哭都沒地兒。」
真真是道貌岸然,林瓏看了真做嘔,她的什麼經驗談留着自個兒用即可,拿到她這兒來也不怕水土不服,「我夫君不是這種人。」
葉彭氏又笑得令人萬分不舒服地道:「天下間沒有貓是不偷腥的,今兒個我既然過來了,就教教侄兒媳婦吧,男人都是不可信的,你讓他身心都舒坦了,他自然就會心向於你,不然可有你受的。」
「將來會不會有我受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現在不想受,五嬸母的好意我心領了……」
「侄兒媳婦。」
葉彭氏大喝一聲,猛然站起來,似乎代表着正義的使者,「這人你不收,也得收下,我這當嬸母的夠給你面子才跟你說了這麼多,我這侄女也是清白人家的,不比外面的粉頭妓子那樣的貨色好?真納了那樣的貨色進門,你的臉面才全掃地呢。」頓了一會兒,語氣更重道:「我再說一遍,長有賜不可辭,你可聽明白了?」
林瓏的手緊緊地攥着茶碗,冷睇這站在腳踏上的葉彭氏,拿葉秦氏來壓她,好一對狼狽為奸的婆媳,就這麼見不得人好?真真喪心病狂。
葉彭氏也不待林瓏說話,「我家下還有事,就不在這兒叨擾侄兒媳婦歇息了。」抬腳要走之際,看着彭玉琴道:「好好侍候大奶奶,往後這都是你的責任。」
「侄女明白。」彭玉琴道。
葉彭氏在經過侄女身邊的時候,施壓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能有這造化也是多虧了她這姑母,不然哪能進得葉家為妾?
彭玉琴露出一個感激涕零的笑容。
葉彭氏這才滿意地出去。
彭玉琴看着自家姑姑離去,再看向羅漢床上的林瓏,神情略有些緊張,她上前想要給林瓏捶捶腿討好她一番,哪知道素紋橫在她面前,「彭姑娘站在那兒就好,莫讓我們奶奶動了胎氣。」
一看到彭玉琴咬着下唇做那無辜狀,她就恨不得罵一聲狐媚子,又沒有男人在場,做這可憐兮兮的樣子給誰看?
林瓏沒吭聲,冷冽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這葉彭氏硬留下來的少女,不管如何,她都不可能同情她,一個要來分薄丈夫對她寵愛的女人,都是她的敵人,哪怕現在只是一個假想敵。
半晌,在氣氛相當不和諧當中,她發話道:「把她領下去。」
「是,大奶奶。」素紋朗聲回應,上前向彭玉琴道:「彭姑娘,請。」
彭玉琴不為所動,反而跪在腳踏上,求林瓏道:「大奶奶,婢妾會好好侍候您與大爺的,您就留下婢妾吧,婢妾也是那苦命人,我娘也不想給人當外室,只是當年我外祖父犯事發配邊疆,她沒法子要養活一家子,才不得已委屈地給我爹當了見不得光的外室……」
林瓏不禁佩服死葉秦氏和葉彭氏,找了這麼個女人來,她們以為她會因為感同身受而心軟嗎?不,就算這女人的親娘身世與她相似,那也不會讓她心軟半分,淡然道;「你還不是爺的妾侍,不用在我面前自稱婢妾,往後不要再隨便自稱了,你的終身我可擔待不起。」
彭玉琴的臉色蒼白一片,進葉家為妾是她最好的出路,當姑姑跟娘這麼一說,娘還沒有應聲,她就急忙點了頭,此刻手指狠狠地摳着身上的衣服下擺,這大奶奶的不近人情,讓她漸生一股怨氣。
林瓏不欲再看她,只是再度揮了揮手。
素紋就用力將這彭玉琴拽起來拖出去,就連她也不能成為爺的侍妾,這外來的女人最好也要死了這條心。
「爺不會看上你的,彭姑娘最好哪裏來回哪裏去?」
一到了外面,彭玉琴就收起了楚楚可憐的樣子,狠狠地甩開這侍女的拉扯,昂着頭譏嘲道:「你當然不可能,可我就不一定了。」
望了眼裏屋,她要林瓏後悔這樣對她,她不過是比她命好一點罷了,如姑母所說,她並不比她差半分,往後騎着毛驢看唱本,走着瞧。
素紋氣得身體直打冷顫,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旋身進去裏屋向林瓏匯報,這個囂張的女人不能留。
彭玉琴只是暗地裡冷哼一聲,也不離開地站在原地,她在等着那個真正能決定她命運的男人回來,據姑母說,這葉家世子長相俊美,又才學兼備,思及此,她不禁羞紅了雙頰。
一眾的大丫鬟都冷眼旁觀這個多出來的人,就連商嬤嬤也沒有上去套近乎,只是暗地裏嘆息,原本這人由大奶奶親自準備是最好的,可惜這大奶奶不聽她的,這下好了,還是讓人送上門來了,她松馳的皮膚下有着隱隱的興奮,這都是大奶奶不聽她勸的結果。
林瓏就算小憩也沒能真箇睡着,屋外站着這麼個人物真是讓她心煩,也不知道丈夫會是個什麼反應?這會兒細思他只答應過她不生庶出子女,卻沒說這輩子只碰她,手背掩在額上,她感到一陣乏力。
他若要個紓解的人也不一定要與那人徹夜長眠,有個個把時辰身心舒泰了照樣可以回房睡在她身邊,半點衝突也沒有,即便是這樣,她仍感到不舒服,翻了個身,了無睡意地看着外面漸暗的天色,果然心大了就再也回不到當初可以冷眼看他納妾的時候。
「大奶奶。」
聽到素紋的聲音,她翻身起來,「可是爺回來了?」
「還沒呢,是鄭夫人和鄭姑娘過府來探望奶奶。」素紋盡忠職守地稟報。
林瓏一聽,雖沒心思接見她們,但還是不得不應酬幾句,遂讓素紋請她們到暖閣坐下,她換了身衣物就過去。
重新換了條湖水藍的衣裙,她這才心情稍好一點,輕攏秀髮地邁步進暖閣,「義母與鄭二姐來了,你看我回京都忙着還沒得閒去看望你們,不知鄭大哥的傷好些了沒有?」
對於鄭家母女的消瘦,她沒有過問一句。
鄭夫人苦笑一下,「已無礙了,聽聞你有了身孕,這不我們就過來看望一番,這可是喜事,女人有了孩子在後宅就站穩了腳跟。」
「義母說的是,我也沒料到會這麼快。」林瓏笑道,「到現在都還是暈乎乎的。」
「那是必然的,女人懷孩子哪個不這樣?」鄭夫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鄭南珠捅了捅娘的腰側,別只顧着寒暄這些個,快點說些正題為好,鄭夫人忙給女兒使了個眼色,要她別操之太急。
林瓏似沒有看到她們母女的小動作,無非又是上回那些事,好說歹說怎麼她們還沒有放棄啊?掩下不悅的心思,「怎麼沒看到三妹一塊兒過來坐坐?」
「她忙着繡嫁衣。」鄭南珠語帶嘲諷地道。
林瓏這會兒是真的被這消息嚇到了,「這是怎麼一回事?鄭大哥和二姐都還未婚嫁,怎麼讓三妹先行出閣?」這不合乎常理啊。
鄭夫人撇了眼女兒,又不是不知道林瓏與鄭西珠的關係密切,居然還當着她的面說這些個,現在聽到林瓏問及,她似渾不在意地道:「有人看上她,就先讓她出閣,免得她一天到晚都在憂心自己嫁不出去,我這當嫡母的也算是盡了責任,對得起她了。」
林瓏呷了口溫水,「不知看上三妹的是哪一戶人家?我可認識?」
「只怕瓏姐兒不識得,只是一般的小戶人家,你也知道她身份,能有什麼高門大戶看得上她?」鄭夫人最後又加了一句,「能得這麼親事也是她的造化。」
林瓏的神色一頓,很明顯這鄭夫人不願多談鄭西珠的婚事,看來找人機會問問鄭西珠得了,遂也不沒再繞着這個話題不放,不待鄭氏母女說出來意,她即道:「義母,有些話我與鄭二姐也說得明白了,你們要求幫的忙,我真心幫不上。」
鄭夫人沒想到自己舍了臉面過來,林瓏仍是這般斬釘截鐵的拒絕,心下不由得有幾分怨恨,當初林瓏還沒出閣的時候,自己待她可不薄,怎麼現在卻如此寒涼?
「瓏姐兒……」
「義母,你還是先帶義兄和義姐回江南,等京城裏這事淡了,到時候再圖謀才是正道,現在是操之過急,恐怕得不償失。」
這話確是林瓏的真心話,至於聽不聽那就是鄭家的自由了,她管不着也不想再管。
鄭夫人的神色一凜,沒再試圖勸說林瓏幫助,而是神色淡淡地吩咐她要好好安胎,爭取一胎得男云云。
鄭南珠卷着帕子與母親一道起身告別,臨走前,還是忍不住譏嘲了一句,「瓏姐兒,你太讓人寒心了,人在做,天在看。」
林瓏也沒有動怒,同樣淡然道:「沒錯,確實人在做,天在看。」
要不然你們鄭家怎麼會越混越差?這還不是做得太不人道了,連老天也看不過眼所致?
鄭夫人狠瞪了眼說錯話的女兒,不管如何,她都沒想過要與林瓏翻臉,好不容易才有了這層關係,指不定以後能用得上呢。忙補救道:「她這幾天脾氣有點躁,你也別把她不經大腦的話放在心裏,瓏姐兒,我們還是義親。」
表明只要有這層關係在,她是不可能與她們鄭家劃清界限,兩家少不得還要有交集。
林瓏微瞼眼眉,「義母想得過多了,我身子重不方便,素紋,送鄭夫人和鄭二姑娘出去。」
鄭夫人這才拽着鄭南珠離去。
離去前,鄭南珠還看了眼站在門前的彭玉琴。
雙方互相打量幾眼,鄭南珠就隨母親下樓去。
一出了南園,鄭南珠看到沒有什麼人在周圍,低聲道:「那站在林瓏門前的女子是什麼人?」
鄭夫人心煩意亂,對於什么女子也沒有多看幾眼,而是隨意道:「能有什麼人,不外乎是別人送來的通房,那等女子你也別多看,省得髒了眼睛。」
鄭南珠一聽,心中暗爽,低罵一聲,「她也有今天,哼,果然是現世報。」
「小心隔牆有耳。」鄭夫人提醒女兒,別什麼話都說出口,招禍也不自知。
「知道了,娘。」鄭南珠沒有什麼誠意地道。
鄭家這鬧一鬧,林瓏身上的疲憊乏力也去了不少,這會兒她倒是精神許多,拿着繡樣盤腿坐在羅漢床上繡起來。
直到傍晚時分,也沒有什麼訪客到來,她也樂得清閒。
葉旭堯是在華燈初上的時候回到南園的,這兩天忙得很,也沒有多少時間陪伴妻子,他自然是感到萬分歉意的,打算今兒個好好地陪她用晚膳。
他踏着樓梯上去,朝身邊跟着的匪鑒道:「你且先回去吧,正新婚,莫冷落了人家。」
匪鑒愣了愣,他跟在葉旭堯身邊這麼些年,何時見過自家大爺還懂得關心人的?以前都是冷着一張臉,話又少,現在卻是變了個樣,這婚姻果然改變了一個男人。
「是,爺。」他感激地道,出來一天,自然也是想念香椽的,想必現在她也在小家等他回去用膳,心已飛,離開的腳步也快了許多。
匪石看了一眼匪鑒的背影,眼裏苦澀一片。
在屋裏彭玉琴聽到樓梯有聲響,這與侍女走路的聲音不同,一聽就屬於男人剛強有力的步伐,一想到自己的良人就要進來,她的俏臉不由得紅了紅。
果然,守門的侍女屈膝喚了聲,「大爺。」
彭玉琴忙攏了攏秀髮,微抬眼看着一身官服的年輕男子走進來,果然如姑母所說俊美非常,她忙上前去行禮,「見過大爺……」
並且算好角度假裝頭一暈朝地面栽下去,其實是直直地往葉旭堯的懷裏撞去。
葉旭堯神色一黑,這個女人是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不知道南園的規矩嗎?毫無憐香惜玉地快速後退一步,怒喝一聲,「你是哪兒來的?」
彭玉琴沒想到葉旭堯退得這麼快,一時收勢不及,又沒有人給她當墊背,頓時栽到地上,撞青了額頭,再及聽到葉旭堯不帶感情的喝問,又是委屈又是疼痛的垂淚。
暖閣里看戲的林瓏發出一聲「噗哧」的笑聲,自然是把剛才那一幕盡收眼底,好在丈夫的反應她極滿意,隨後這才掀帘子出來,「夫君回來了?」
葉旭堯朝妻子道:「這是哪來的玩意兒?」眼角的目光看了看那個坐在地上哭的女人。
「五嬸母送來的,說是經過祖母法眼,覺得十分適合在我們這兒侍候的。」林瓏扯着嘴角笑道。
葉旭堯皺緊眉頭,葉秦氏這祖母越發討人嫌。
彭玉琴這時候忙又重新屈膝,微抬頭讓葉旭堯看着她梨花帶雨的哭相,「爺,婢妾是五太太娘家的侄女,能侍候爺和大奶奶是婢妾的福氣。婢妾不是有心摔向爺的,只是……只是一下午都沒用膳,一時餓得慌這才會……」
暗地裏指責林瓏不給飯她吃,趁機虐待她,姑母說過,男人喜新厭舊乃常事,這新人比起舊人更可口。
林瓏卻是突然朝素紋道:「給我掌嘴。」
素紋應聲,上前不客氣地狠甩這個狐媚子一個耳刮子,讓她亂說話。
「爺?」彭玉琴捂着臉更是哭得悽美,「婢妾做錯了什麼,大奶奶要這般?」
「別喊爺了,喊爺也沒用。」林瓏板着臉道,「我記得與你說過,不要再自稱婢妾,下回再讓我聽到,就不止一個耳刮子。」
彭玉琴看了眼凶神惡煞的林瓏,頓時心下大喜,在男主人面前這樣做不亞於自掘墳墓,更是楚楚可憐地看着葉旭堯,希望他能英雄救美。
葉旭堯一臉的嫌棄,「真晦氣,大奶奶還有着身孕呢,你這不是在觸她的楣頭?匪石,再賞她一巴掌,趕緊把她帶下去。」
匪石應聲,這樣的女人也想誘惑到爺,真是不自量力,正好他的心情欠佳,所以打彭玉琴的那一巴掌用盡了力氣,這下子彭玉琴的臉腫成了老高,嘴角還有鮮血溢出,她忙看向葉旭堯,哪知正好看到他擁着林瓏掀帘子進去了,這個男人的冷情讓她微微打了個冷顫。
一進到裏屋,葉旭堯將外衣剝下,扔到一邊,朝妻子道:「怎麼把這麼個人留下?」
林瓏一面給他拿家居服一面道:「長有賜不能辭,我還能怎樣?」臉色不悅地看着他,往下一瞄,「人人都怕委屈了你那根玩意兒。」
「我怎麼聽着你這怨氣越來越大?」葉旭堯並未因為妻子的話而動怒,在她上來給他穿衣的空檔一把抱住她,在她耳邊吹着氣,「哪有委屈了?你不是天天侍候着?」
林瓏的俏臉紅透,除了不許他真刀真槍地干,但是除此以外的任何方式她都是配合的,在莊子時二娘可沒少給她說這些,她這才知道除了五指姑娘外,居然還有這麼多花樣?當然為了她的幸福着想,她也惟有拿來全用在他的身上。
這自然是便宜了葉大公子,除了初初幾天不得發泄之外,之後天天都是晴天。
林瓏一把將外衣甩到地上,轉身兩手圈着他的脖頸,吐氣如蘭地道:「我侍候得好,你舒服了,外面那個呢?」眼睛往外瞄了瞄,意有所指。
葉旭堯低頭吻着她的紅唇之前,道:「我有你,還要她做甚?」
這話林瓏愛聽,主動地送上紅唇,「可別是哄我的,不然我饒不了你……」
最後的話消失在他的嘴唇里。
兩人磨磨蹭蹭地才出去暖閣用晚膳,興許是夫妻倆談開了,林瓏倒是食慾旺盛了不少,期間就連孕吐一次也沒有犯,喜得葉旭堯眉眼都是笑意,一個勁兒地要她多吃點。
用過晚膳,葉旭堯給妻子兜好氅衣,陪她到外面的迴廊消食。
「五嬸母送來的那人,你有何打算?」林瓏始終在意。
她就像只母獅一般,對於侵入自己地盤裏面的同性相當的排斥,恨不得上前去將其撕爛。
「放心好了,我自有打算。」葉旭堯安撫她的情緒。
「長有賜不能辭。」林瓏似乎有意要與他唱反調般又提了這句,一提起就是咬牙切齒,她把話都說得難聽了,那葉彭氏還是甩下人就走。
「我自有分寸。」葉旭堯輕撫她的紅唇保證道。
林瓏將信將疑地看着他,最終還是選擇相信他。
當夜,葉旭堯侍候林瓏沐浴後,抱着她縮進錦被中,夫妻倆自是交頸而眠。
彭玉琴挨了打,翌日就去找了葉彭氏,在她面前哭訴。
葉彭氏的臉色也難看至極,葉旭堯和林瓏居然半點顏面也不給她,說打就打,真當彭玉琴是奴婢啊。
她氣不過地要去找林瓏理論,卻被葉秦氏喝住,「不過是挨了兩巴掌,你現在去理論正中她的下懷,她必定會說你若捨不得那就趕緊領走的話,到時候你怎麼回?」
「婆母,可你看這都把琴姐兒的臉打腫了。」葉彭氏談不上有多喜歡這彭玉琴,真喜歡就不會讓她當自家丈夫侄兒的小妾,只是這打狗還得看主人。
「當得了妾室,哪能不吃點苦頭?」葉秦氏渾然不在意地呷了一口茶水,看到那我見猶憐的彭玉琴,半分也喜歡不起來,她平生也最恨這等狐媚子。
葉彭氏也只好做罷,拿了藥膏擦了臉,叮囑彭玉琴回去,只要覓得機會爬上葉旭堯的床,她就有機會成為人上人。
彭玉琴惟有聽從這姑姑的話,抽泣地回去南園。
此時的林瓏在葉鍾氏那兒坐着,昨天發生的事情葉鍾氏自然知曉,看了眼兒媳,「這事我跟那老妖婆過了幾招,只是她佔着是長輩半步不讓,兒媳婦,你且委屈一二,等過些日子再找由頭趕她走。」
林瓏點了點頭,她來是讓葉鍾氏知道她受了委屈,當然也希望這婆母能解決掉那礙眼的女人,但是她並不強求,葉鍾氏也有為難之處,聽到她罵葉秦氏為老妖婆,當即也覺得解了一下悶氣。
「她玩這招不是一天兩天了。」葉鍾氏嘆氣道,「想當初我懷堯哥兒的時候,她就給賜了通房,你公爹又是個沒定性的,見着女人連路也不會走了,只是那女人到底是個短命的,來了不足半年就得了風寒而去。」隨即面有幾分懊惱,「我早就該防着她了,這都賴我。」
林瓏暗忖:能怎麼防?先發制人地先塞個房裏人嗎?如果是這樣,那這局面更糟糕,她到時候還真不好先出手,還不若這個彭玉琴來得好對付。
「這事不賴婆母,」她忙道:「只怕這多管閒事的人太多,見不得人好的人太多,不就是眼紅我們大房添丁嗎?」
她把話題往這上面扯,果然葉鍾氏連葉彭氏這妯娌也恨上了,當即罵了幾句。
林瓏再度寬慰葉鍾氏的心,這會兒她要堅定地拉着婆母站在她這陣營裏面。
午時,葉鍾氏留林瓏用午膳。
婆媳二人加上葉蔓君、葉蔓籽圍坐一桌,氣氛倒也挺好。
哪知,還是有人不識相地過來。
林瓏看到洪姨娘由兩個侍妾扶着進來,同為孕婦,不由得刻意打量着對方的肚子,掰指算算,這洪姨娘懷孕不過才五個來月,肚子就圓鼓鼓的像是裏面揣了個球,臉上更是胖得圓圓的,把五官都擠在一塊兒,整個人胖了兩圈不止,不禁咋舌,這等多能吃才能吃成這樣。
「聽聞大奶奶有孕了,婢妾特來恭喜。」洪姨娘說完,故意要行禮。
「姨娘使不得,您肚子大,侯爺都免了你的禮……」一旁的侍婦不通氣地道。
洪姨娘呵斥一句,「這哪裏輪到你廢話?」
「既然侯爺免你行禮,這禮你就免了吧。」葉鍾氏隱下怒氣冷聲道。
洪姨娘頓時眉開眼笑,「謝太太寬容。」摸了摸肚子,她看了眼桌上的菜色,「婢妾也還沒有用午膳。」
「繡緞,給她端凳。」葉鍾氏冷聲吩咐。
繡緞會意地給這洪姨娘端來了凳子,厭惡地看了眼洪姨娘的肚子,若不是這個雜種做怪,這姨娘哪有在太太面前坐下的道理?
「娘。」葉蔓籽不滿地喚了一聲,「我不要跟姨娘坐在一塊兒。」
「籽姐兒,安靜點。」葉鍾氏朝女兒施壓,這會兒她犯不着與一個死到臨頭猶不自知的女人計較。
洪姨娘覺得自個兒倍兒有面子,居然能在這當家的太太面前坐下,看了眼林瓏小口吃食的樣子,一臉驕傲地摸着自己的大肚子道,「大奶奶,你這樣可不行,會餓着腹中胎兒的,這懷了身孕就要多吃點進補才行,穩婆說我必生個大胖小子。」
林瓏目光向下瞄了瞄洪姨娘的肚子,大胖小子,也得生得出才有,「我的胃口不大,這樣剛好。」
「那怎麼行?」洪姨娘嚷嚷道,「我看大奶奶的孕相不顯,莫不是懷的是姑娘吧?」
故意擠兌林瓏的胎兒為女,到時候她生的是男嬰,就算庶出那也比嫡出姑娘尊貴,女兒都是潑出去的水。
林瓏的面色一沉。
葉鍾氏更是把筷子一扔,陰深深地道:「你這烏鴉嘴再說,小心我掌你的嘴,現在侯爺可不在,我若是一發狠,沒你的好果子吃。」
洪姨娘自打懷孕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漸漸也不將葉鍾氏看在眼裏,這會兒被訓了幾句,眼眶開始含淚,「太太,婢妾做錯了什麼?為了葉家的香火……」
「葉家可不缺你這點香火。」葉鍾氏冷哼一聲,「管好你的嘴,敢再說我的寶貝金孫一個字,我立馬就撕了你的嘴,聽明白沒有?」
洪姨娘不敢硬碰硬,沒有葉明恂在,她鬥不過葉鍾氏,遂低聲道:「婢妾明白。」
「那就閉上嘴巴吃你的飯。」葉鍾氏喝斥。
洪姨娘含淚地吃起飯來。
林瓏只是冷眼旁觀,這洪姨娘果然不值得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