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還沒有到來,神武侯府大門前就已有下人把紅燈籠換下,改掛了白燈籠。
葉鍾氏的馬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娘家,哪知一掀車簾就看到那刺目的白在眼前飄,早已哭得紅腫的眼睛又立即流下淚來。
一想到母親死得不明不白的,她臉上的憤恨怎麼也壓不下去。
神武侯府的大管家一看到這馬車是襄陽侯府的,就知道老姑奶奶趕回府了,立即拋下手中的瑣事忙迎上前去,「老姑奶奶……」
「老太太真沒了?」葉鍾氏凌厲的雙眼盯着這神武侯府的老人,眼睛沒錯過他頭上腰上纏着的刺目白布,已哭紅腫了的雙眼頓時又湧出淚意來。
那大管家聞言,一臉悲悽地道:「老姑奶奶節哀……」
「我問你,老太太怎麼突然沒的?」葉鍾氏再度打斷他的話,聲音透着透徹的寒涼,「你若敢跟我說假話,我就算不是這神武侯府的當家,可要治你一個下人也容易得很?」
這神武侯府的大管家當年還是她娘鍾尤氏提拔的,只是後來她娘漸漸不管家事頤養天年,對府里的人事就不大上心,當然她娘的餘威猶在。
能當上侯府的大管家還是有幾把刷子的,這府里的事情就沒他不知情的,同樣當了襄陽侯府十幾年當家主母的葉鍾氏心知肚明,遂在進府責問那沒血緣關係的大哥之前,她必須心裏有底,不然被人糊弄了也不自知。
那大管家瑟縮了一下,立即明白葉鍾氏的用意何在,心裏暗暗叫苦,他怎麼好死不死地撞到這位的手裏,哪怕遲點再碰面也強過這會兒,有些話他這當下人的如何說?
葉鍾氏冷睇他一眼,滿身威壓之氣怒放,瞬間壓得那大管家的腰彎得更厲害。
「老姑奶奶,今兒午時老太太午睡時還沒有什麼異樣,可沒想到,過了平日午睡的時辰也沒見老太太醒轉,侍候的下人一時慌了,趕緊喚醒老太太,無論怎麼推老太太就是不醒,老太太就是這時候沒的……」還沒說完,他便又哭了起來。
葉鍾氏皺緊眉頭,聽這大管家話里的意思,她娘是睡夢中去世的,這樣的話聽起來沒什麼疑點,可又經不起推敲。
「當時誰在侍候?」
大管家一愣,忙道:「都是素日裏侍候慣老太太的老人,老太太年紀大了,不喜生人近身。」
他說的也不是假話,葉鍾氏給鍾尤氏這老娘侍過疾,自然知道這老太太的喜好。
「那又有何人在今日去探過老太太?」
大管家一聽這問話並不犀利,暗自抹了把臉上不知道是汗還是淚的水漬,趕緊把今日前來探病的人名單報給葉鍾氏知曉,連帶將午睡時給老太太侍疾的府里主子也說了個遍,誰什麼時辰在什麼時辰走,一切說得清清楚楚。
葉鍾氏臉色陰沉地聽着,一樁樁一點點地在心裏琢磨,她怎麼也無法相信她娘是壽終正寢的。
兩人正說着話,接到葉鍾氏到了府里大門消息的神武侯府大奶奶立即出迎,這會兒她同樣紅腫着雙眼帶着哭腔上前見禮,「老姑奶奶,您可回來了,老太太她臨死前還記掛着您……」
一聽這話,葉鍾氏與那大管家都神情愣了愣,隨即葉鍾氏不待侍女掀簾,自個兒就一把將車帘子掀開,踩着車夫趕緊放下的腳凳下了馬車,她緊緊地盯着這大侄兒媳婦的臉,上前一把抓着她的手道:「你確定我娘臨死前還記掛着我?她臨死前你在一旁?」
「我……我……」鍾大奶奶被這老姑奶奶的神情嚇得一怔,哪裏還顧得上瞎編話,她那麼說也不過是想討好葉鍾氏,其實老太太死了她半點傷心也沒有,這樣子是做得葉鍾氏看的,說的話也是想表明她對老太太有着一片孝心。
「說!」葉鍾氏早已出離了憤怒,為她娘一輩子不值,這份家業全便宜了外人也就算了,居然連侍候她善終也沒有做到。
鍾大奶奶這會兒哪還敢再瞎說,忙搖頭,「沒……我沒在一旁侍候……中午時我還侍候老太太用了膳……待她午睡……我便……便回去我院子了……」平日裏也沒覺得葉鍾氏有這麼可怕,這老姑奶奶是不太好相處,但從來不為難晚輩,為人還是頗寬和的,估計剛沒了親娘魔怔了罷,思及此,她便有幾分同情地看着葉鍾氏,「等我午睡起來時,就聽到下人瘋跑進來稟報說老太太去了,我第一時間就着人給老姑奶奶送信……」
因着那年輕的繼婆婆的關係,她比往日更為巴結葉鍾氏,與這繼婆婆鬥法,她少不得要拉外援,自然得投葉鍾氏的好。
葉鍾氏看這侄兒媳婦說話從結結巴巴到順利,眼裏的同情也做不得假,這後面說的話與那大管家的話對得上,暫時也沒再疑她。
遂一把鬆開鍾大奶奶的手,她率先往府里走去,她要去看親娘最後一面。
鍾大奶奶愣了會兒神,狐疑地看了眼府里的大管家,當下也沒時間細問老姑奶奶都問了他什麼話,趕緊提起裙擺去追疾步匆匆的葉鍾氏,「老姑奶奶——」
那大管家看着這座山走了,這才敢真正用袖子抹了抹汗,虧他當了這府里一輩子的管家,居然還如此怵這老大姑奶奶。
對於老太太的死,他不是沒有疑問的,畢竟之前老太太沒有死的徵兆,就連太醫說活到今春沒問題,突然就去了,誰不生疑?
但這府里齷齪事歷來不少,他一介下人哪敢尋要究底,能做的就是做好本分事,候府出殯,要忙得事還在大把,瞼了瞼眼眉,他又開始轉頭吩咐人辦喪。
葉鍾氏之前強捺下的性子瞬間又變得心急如焚,趕到老太太停留之處上台階時險些跌倒,好在身後跟着的鐘大奶奶眼明手快地扶住,她瞧也沒瞧這侄兒媳婦,強撐着身子往堂中走去。
裏頭的哭聲震天,似乎專哭給她聽。
正在乾嚎着哭靈的眾人看到葉鍾氏跌跌撞撞一臉妣喪地走進來,忙停下哭聲,均怔怔眼地看着她,這正主兒總算是趕到了,這靈前,也就葉鍾氏是老太太的血親。
「大妹,節哀。」神武侯早已披麻戴孝地走上前,表情看似哀淒,實則眼裏的喜意掩也掩不住,這養母壓在他頭上多少年,他就恨了多少年,如今這大山一去,他頓時感覺人都輕快了不少。「我已着人快馬加鞭通知二妹與三妹,相信她們一收到消息就會趕回來奔喪。」
「老姑奶奶,你可算是來了,老太太這回上路也能安心了。」神武侯那年輕繼妻鍾鄭氏用帕子抹了抹沒有淚水的眼睛。
葉鍾氏沒有理會這倆人的假惺惺,看着那停在靈前的棺材,眼裏的淚水如決堤而下。
許是為了她能見上最後一面,棺材蓋還沒有封釘,她步步如踩在釘子上走上前,到了棺材旁,一低頭就是娘安睡的容顏,什麼時候她那活生生會哭會笑的親娘躺在棺材裏不言不語。
她伸手輕撫着母親的臉,這會兒她娘臉上還是軟軟的,淚水就那樣划過臉龐滴落衣襟。
如果今天娘是壽終正寢了,她估計不會這麼悲傷,畢竟人老去終難免一死,她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可偏偏她娘死得突然,死得不清不楚,這叫她如何接受?
「娘——娘——」
她帶着泣淚突然悲嗆高喊出聲,嚇了堂中一眾「孝子賢孫」一跳,眾人暗暗面面相覷,隨即趕緊低下頭接着哭喪。
神武侯趕緊把眼裏之前難掩的喜意掩下,只見他信步上前,伸手輕拍葉鍾氏的肩頭,「大妹,別讓娘走得不安心,你還是節哀順便為好,娘生前最疼你……」難得地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安慰話,反正這些話又不要錢。
鍾鄭氏也不好干看着,也趕緊隨着老丈夫的話意說些順耳的體己話。
「我娘怎麼走的?」
神武侯被葉鍾氏這帶淚突然轉頭一問,那安慰話瞬間就停在那兒,他舔了下乾涸的唇,老太太沒時他剛好在府外,一回府就聽到這消息,得到的消息不比葉鍾氏多多少,遂也聽把之前大管家那話說出來給葉鍾氏聽。
「對啊,老姑奶奶睡夢中過世,我們這些做晚輩也不想的,這一切都是天意。」鍾鄭氏忙在一旁幫腔。
「我記得之前老太太午睡時,婆母可是在一旁侍疾,這老太太是怎麼沒的,婆母應是最清楚不過。」鍾大奶奶突然道。
鍾鄭氏一聽這話立即猶如炸毛的貓,「我怎麼最清楚不過,老大家的,你可得把這話說清楚,我接到的消息比你還晚,我還想問你呢?」
鍾大奶奶皺了皺眉,她平日裏是與鍾鄭氏不對付,但如今在老太太的靈前,她也犯不着引戰,怎麼着也得給死者體面,「婆母這話什麼意思?老太太午睡時,是你跟我說你守着,我這才迴轉院子去……」
鍾鄭氏表情不善地打斷鍾大奶奶的話,「當時我是說我守着沒錯,可老太太午睡之後,我突然乾嘔不止身體不適,怕將病氣傳給老太太,遂趕緊回了我院子,當時老太太身邊侍候的下人都看見了的。」
看她一副明人不說暗話的樣子,鍾大奶奶撇了撇嘴,「我又沒說婆母什麼,再說侍疾是辛苦差,婆母還年輕吃不了苦也在情理當中……」
「夫君,你看看你這好兒媳婦說的都是什麼話?她眼裏還有我這婆母嗎?我就知道繼的就是繼的,她根本就不尊重我,」鍾鄭氏忙朝老丈夫撒嬌,「再說我就不能有個身子不適什麼的?再說,我……我這是……給侯府立功……」邊說邊用手輕撫自己的肚子,那用意不言自明。
這動作看得靈堂前的人都是一乍一乍的,今兒個的「驚喜」真是一樁接一樁,件件都能嚇死人。
這老太太前腳剛一走,這年輕的侯夫人後頭就宣佈她有孕了,這是不嚇人不罷休的節奏啊?
鍾大奶奶看得眼珠子都瞪了出來,這年輕的繼婆母一向防心很重,她私下安插在她院子的眼線愣是一點消息也沒收到,不然也不會殺得她措手不及。
鍾鄭氏怎麼就有孕了呢?自打前婆母鍾郭氏死後,這公爹的後院就沒有一個女人懷上過孩子。
而且她執掌中饋,自然知道神武侯私下裏宣過府醫診治,她當時旁敲側擊,隱約知道看的是男人的暗疾,那會兒心下沒少恥笑這老公爹臨老心不死。
神武侯卻是一臉的喜意,急忙轉身看向自家年輕的媳婦,「這是,有了?」
鍾鄭氏嬌羞地點了點頭,本想抓着老丈夫的手摸向自己肚子的,隨後眼角看到葉鍾氏冷漠的目光,方才記起這是靈堂,不是閨房內。
葉鍾氏可沒心情管她們之間的爛賬,之前不制止這婆媳鬥法,就是想從她們嘴裏聽到點有用的信息,如今這信息果然意外,本以為這便宜兄長不會再添子嗣了,哪知道居然還能得個老來子?
實在看不慣這便宜兄長此刻欣喜的作派,她冷然出聲,「既然我娘的死沒人能說得清楚,我這就着人把忤作請來驗一驗,也好讓我娘死得清楚明白……」
「不行。」神武侯迅速回神,想也不想就出聲反對,這傳出去他哪還有臉見人?「老太太是壽終正寢的,大妹,你就別生事了。」
「什麼叫我生事?」葉鍾氏寸步不讓,「我身為人子,總不能親娘是怎麼死的也不知道?」
「不可以。」鍾鄭氏也趕緊隨着老丈夫開口拒絕,臉色不好地道:「姑奶奶,你這麼做豈不是在寒磣我們神武侯府?這讓我們當子孫的以後還如何出去見人?人家還以為我們不孝呢。」
「對啊,老姑奶奶,這萬萬使不得,看老太太這面相,是走得安詳的。」鍾大奶奶少有的與死對頭站在同一陣線上。
一直沒有機會說話的神武侯府世子也趕緊出聲,「大姨,這真的不行,祖母走了我們也難過不己,萬不能在這節骨眼上出笑話。」
「……」
其他人也趕緊出言制止,如果因此舉傳出什麼話,神武侯府上上下下哪還有臉做人?
葉鍾氏冷笑地一一看過這張張面孔,「今兒個你們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我無論如何都要驗。」
神武侯的臉色鐵青一片,這葉鍾氏簡直是胡鬧。
匆匆趕來的林瓏與葉旭堯看到的就是這僵持的一幕,夫妻二人對視一眼,趕緊走向葉鍾氏,林瓏更是伸手扶住早已是外強中乾強撐着的婆母。
葉鍾氏看了眼趕到的兒子媳婦,這心安慰之餘就越發豎定。
神武侯看到葉旭堯出現,立即道:「外甥來得正好,趕緊勸勸你娘,就讓老太太體面地去了,何苦還要累她身後被人非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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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時隔這麼久沒有更新,某夢除了說聲對不起,也不說旁的話為自己開脫,生活不如意的事情太多,也影響到了碼字,某夢能保證的是,番外篇我一定會更完的,謝謝還在一直等我的讀者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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