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梓瑜接過綠素遞上來的冊子,道:「本宮聽聞柔姐兒解除了婚事,顯然是那未婚夫婿未臻理想,柔姐兒是皇上的外甥女,本宮當然也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這本冊子是本宮親自整理出來的京城適婚大好青年的名單,長公主且拿去參考一下,從中挑一個來與柔姐兒倒也使得。」頓了一會兒,又接着道,「到時候皇上再給下道指婚聖旨,本宮親自給柔姐兒操辦婚事,這面子裏子都有了,那夫家哪還敢嫌棄柔姐兒的臉?長公主你說是不是?」
長公主猛地提高警覺,蘇梓瑜絕對不安好心,她握緊手中的巾帕,「皇后這是什麼意思?」
「既然長公主不滿本宮給指派的太醫,那就另請高明吧。」蘇梓瑜淡然地道,看了眼長公主母女,厭惡之情更甚,「柔姐兒臉上留了疤,本宮也萬分心痛,既然長公主憂心她的婚事,這個好辦。」
「皇上?」長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以前這皇弟與她不會這麼生疏地說話。
朱翊不喜歡長公主對待蘇梓瑜的態度,現在才留意到以前皇姐就是這樣與蘇梓瑜說話的,不過他面上卻是沒有顯露出來,「皇姐,外甥女的臉上暫時是留了道疤,但這急不來的,要治好也需要時間。」
長公主轉頭看向上前來的蘇梓瑜,「皇后,你這話就不對了,他沒有盡心盡力地給我女兒治傷,我還不能懲處他一下?皇上,您來評評理。」
「就算這樣,你也不能打太醫的板子。」蘇梓瑜上前道。
周雪柔也跟着抹淚,她的哭是真哭,沒有人想要變醜,心裏也恨死了劃破她臉蛋的太后,這老女人就怎麼不去死?
長公主拉着女兒的手忙給皇帝行了一禮,她臉上仍帶着氣憤之情,一把扯下女兒臉上的面紗,「皇上,您可得給皇姐做主啊,柔姐兒還沒有成親,這臉上就留了道疤,往後還能許什麼人家?」說到這裏,她一改在太醫面前的強勢,掩帕就哭了起來。
「皇姐,這是怎麼一回事?」朱翊臉色緊繃地坐到上首位置。
蘇梓瑜看到太醫染血的下擺衣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長公主真是欺人太甚。
朱翊看了他一眼,「且趴着吧。」然後嚴厲地看了眼還要再行刑的兩個小太監,那兩個小太監立即丟下長棍,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
帝後到達時,太醫已然被打了五板子,正痛得咬緊牙根,一看到帝後駕到,他還想掙扎着起身行禮。
朱翊點了點頭,這事情是皇姐亂來了。
蘇梓瑜也起身,「臣妾也過去看看吧,這太醫可是醫治外傷的好手,可不能就這樣要了人家的命。」
朱翊自然能聽得出妻子的潛台詞,「梓瑜,你也別着惱,朕這就過去看看,等會兒必會給你一個交代。」說完,他起身準備擺駕長公主暫住的宮殿。
換句話說就是不講道理,再說這人還是她遣去的,長公主此舉不是在打她的臉嗎?
蘇梓瑜一聽,立即看向朱翊,「皇上,就算你不高興,臣妾也要說,這治病療傷有哪個醫家聖手敢拍胸脯說一定能治好?長公主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那稟報的宮娥看到帝後的臉色都板了起來,不敢怠慢,忙把長公主刁難太醫一事大概說了出來。
朱翊的臉色也當即嚴肅起來,沒有心情再逗弄一對兒女,本來今日特意結束政事就是為了與子女親近一下,哪想到皇姐又給他生事了?這才回宮幾天,她就不能消停一下嗎?
蘇梓瑜的神色一板,「這是怎麼一回事?」
正在這對帝皇夫妻就子女的教育問題沒有達成統一意見之時,就有人進來稟報,說是長公主對太醫用刑了。
蘇梓瑜撇了撇嘴,孩子要教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朱翊這會兒坐下來一邊抱一個孩子坐在膝上,「怎麼可能?咱們的睿兒肯定會成才的。」
「到時候教出個紈絝來,你可別怪臣妾。」蘇梓瑜拆他的台。
朱翊笑了笑,放下小女兒,一把抱起兒子也飛了飛,嘴上道:「就算要教育孩子也要給玩的時間,下個月各家伴讀就要進宮了,到時候再嚴格要求也不遲。」
蘇梓瑜瞪了眼朱翊,他一來,孩子們都不聽話了。
小太子看到父皇與妹妹在玩,也不肯老實寫字,身子在蘇梓瑜的懷裏扭來扭去,顯然也是想要去玩。
抱起女兒飛了飛,小公主發出「咯咯」的笑聲,哪裏還記得抱怨蘇梓瑜不給她玩墨水的事情?
朱翊忙輕撫小女兒的背,「聽你母后的話,那個髒,咱們不玩,父皇陪我們的寶兒玩別的,可好?」
蘇梓瑜瞟了眼父女二人,「她要玩墨水,這怎麼可行?皇上,你可不能縱容她,不然以後就是髒公主一枚。」
朱翊忙把小女兒抱過來,哄了哄,小女兒方才笑出來,不過她仍用僅會的詞彙來告狀,「母后,壞,不給,玩……」
福安公主一看到父皇來了,小臉煥發出光彩來,忙向朱翊伸出兩隻小胖手要抱抱。
「朕的小寶貝這是怎麼了?」朱翊走進來就看到小女兒這樣子,這心頓時就疼了起來。
福安公主這才安靜下來,不過她整個人都是蔫蔫的,無精打采地由紅菱抱着。
「寶兒,不行,髒髒,聽紅菱姨姨的話。」蘇梓瑜看向小女兒,不讓她搗蛋。
福安公主還噘着小嘴看向紅菱,「玩……」
蘇梓瑜此刻正在陪小太子寫毛筆字,握着兒子軟軟的小手一筆一筆地教他描字帖,一旁的福安公主睜着眼睛看着哥哥學寫字,小手就要伸進去玩那墨水,不過被紅菱眼明手快地抓着那小胖手。
可是事實就是長公主故意有此一為,她不能讓蘇梓瑜壓在她的頭上,這麼做也有幾分與蘇梓瑜分庭抗禮的味道在。
太醫的眼睛都睜大了,這長公主竟然野蠻至此?打狗還得看主人,他可是蘇皇后信得過的太醫。
長公主輕拍女兒的手讓她稍安毋躁,畢竟她未出閣時就有幾分囂張,如今再度回宮,並未打算收斂這些脾性,冷冷地看着太醫,「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好,本宮成全你,來人,給我重重地打這太醫二十大板。」
周雪柔抱着母親的胳膊,「娘,這個根本就是在敷衍我們母女,拉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不然他不會盡心給我治傷。」
「你!」長公主這些天來窩的火都發泄出來,她指着太醫的鼻子道,「你真以為本宮不敢治你的罪?你算哪根蔥?本宮可是當今天子的皇姐,何時輪到你給本宮甩臉子?」
太醫再如何渺小也是有尊嚴的,他們能到得這位置本身就是杏林高手,被這長公主一再不客氣地對待,佛都會有火,他抬頭與長公主直視,「就算長公主換下臣改讓他人來醫治,也不會有人敢打包票地說必定能治好不留疤。」想到還有蘇皇后給自己撐腰,他的底氣又更足了些,「如果長公主不信任臣,那就另請高明吧。」
「就是說你不能完全治好我女兒臉上的傷了?」長公主不依不饒地道。
太醫道,「臣不敢打包票,只能說盡力,臣有調配一道去疤膏,可以拿來給周姑娘試一試……」
周雪柔忙抓過侍女遞上來的紗巾遮住半邊臉,剛好把那道疤給遮住了,心卻是沉到了谷底,但這不妨礙她也怒氣沖沖地看向太醫。
「你別給我推卸責任,現在我只要你一句話,你到底能不能治好我女兒臉上的傷口?」長公主蠻橫無禮地道。
太醫一口的苦澀,「回長公主的話,這傷口雖然不是深可見骨,但現在傷口正在癒合,疤痕會明顯些,待過些日子就會淡一些。」頓了頓,「不過想要不留疤是不可能的,畢竟是被金釵尖銳一端所傷,傷口……」
「柔姐兒,娘看看。」長公主忙轉過女兒的頭,待看到滑嫩的臉龐處那抹疤時,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也轉頭立即怒看向太醫,「你有什麼解釋?」
「怎麼會有疤?」周雪柔一把接過侍女手中的鏡子照了照,待看到自己的臉龐上有道明顯的疤痕,她當即怒摔了鏡子,跳起來質問道,「不是說不留疤嗎?怎麼會有疤?你說,你是不是沒有盡心盡力地給我療傷?」
手拆紗布時更輕了些,好不容易才把這紗布除去,待看到周雪柔年輕的肌膚上還是留下了道頗為明顯的疤痕,太醫的眉頭還是不由得皺緊。
太醫的心裏也來氣了,蘇皇后指派他來醫治長公主母女的傷,才不過區區幾天功夫,他就受夠了這對母女的頤指氣使。不過他到底是人臣,連皇帝與蘇皇后都過來探望過長公主母女的傷勢,他也不可能真的去得罪她們。
長公主也怒瞪太醫,「再不小心些,小心我拆了你的骨頭。」
就算太醫再如何小心不弄疼她的傷口,她仍是「嘶」了一聲,隨後一雙吊梢眼狠瞪向太醫,「你想弄疼我嗎?」
如果真有了道疤該怎麼辦?她這些天來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老是在夢中夢到自己的臉上有道醜陋的疤痕,而後就是人人嘲笑她的樣子,這讓她的脾氣越來越壞。
周雪柔一句話都沒有說,她受了傷,葉旭堯一句問候也沒有,她知道他最近這些天都有進宮,心不是不難過。再加上頂着這傷口,她又不能主動去找她,這心情的鬱卒可想而知。
太醫忙應了句,「長公主放心。」
「小力點,別弄疼了本宮的女兒,要不然本宮饒你不得。」她厲聲地喝着太醫。
這日,周雪柔的傷口開始拆下紗布,長公主一臉焦急地看着,心裏祈禱着千萬別留下疤痕,看到女兒緊張地手交握着,她忙伸手握緊女兒的手給她鼓氣。
皇宮,長公主的傷口在手臂上,用藥幾天下來已經結痂了,對她的身體沒有大的影響,最大的麻煩還是在女兒周雪柔的身上。
她轉身坐回羅漢床上,從抽屜裏面拿出白紙,再讓人磨了墨,細思一下,提筆開始寫字,雖然京城的玉膚坊沒有去了疤高賣了,但別處的玉膚坊分店還有,她得讓人以最快的速度全收回來,所以還是得布署一下。
林瓏追出去看了看爺兒仨的身影走到外面的迴廊,耳里聽着倆大兒子喚「爹爹」的聲音,不禁搖了下頭,算了,讓他們爺兒仨個「親近」去。
說完,他一手提着一個兒子轉身就出去,門口處的大丫鬟映夏和映冬忙給他掀帘子。
「我心裏有數。」葉旭堯教導兒子歸教導,哪會真的傷着孩子們?
林瓏用愛莫能助的眼神看了眼倆寶貝大兒子,「好,不過你悠着點,他們還小。」該說的話還是得說。
「娘……」葉耀庭和葉耀輝求救地向林瓏道。
提着倆大兒子,他朝妻子道,「我帶他們倆到書房去。」
久別重逢的那兩天,葉旭堯也寵兒子,要什麼給什麼,相當的好說話,但過了這兩天,他就得端起嚴父的架子,該怎樣還是得怎樣。
嚴父慈母,她不能阻攔丈夫教導兒子。
林瓏訕訕地笑了笑,朝倆個對她寄予希望的大兒子攤了攤手,表示她也沒有辦法。
葉旭堯轉頭看了眼妻子,眼裏有着不贊同,他離家一段時間,回來後卻發現妻子對兒子們都太縱容了,過於溺愛並不是好事。
林瓏卻是心疼極了,忙上前拉着丈夫的胳膊,「孩子們還小,你這樣會嚇壞他們的,規矩慢慢學便是……」
一時間,倆個小娃娃原本想耍賴讓父親放了他們,最後卻不得不低下頭來,他們人小歸小,該懂的道理還是知道的,他們只是一時太興奮了才會這樣。
「……」
「沒有……」
「見到父母可有行禮?」
「沒有……」
「你們進來之前可曾通報?」
「教過……」
「曾祖父教過你們要守規矩沒有?」
倆個大兒子立刻扭頭看向父親,雙眼滿是控訴。
「都給我閉嘴。」葉旭堯低喝一聲。
葉耀庭和葉耀輝雖然也喜歡父親,但他們更愛母親啊,現在後衣領被父親提着,他們都伸手向母親,「娘,娘……」
林瓏正要誇誇他們,哪知倆兒子的小身子被葉旭堯一手提起一個地提出她的懷抱,她猛地回頭看向丈夫,「你這是做什麼?」
倆個小娃娃卻沒有發現爹娘的異樣,仍舊高興地先是衝進親娘張開的懷抱中,兩人都抱着她的脖子搶先告訴親娘今天都學了什麼。
葉旭堯的臉色一黑,這倆個小搗蛋是不是故意與他作對?他的臉當即板了起來。
林瓏猛地推開丈夫,跳下他的膝蓋,不讓孩子們看到他們夫妻親熱。
兩道興奮的聲音響起,擺明是寶貝兒子從葉老侯爺那兒下課歸來。
正在夫妻二人耳鬢廝磨之際,帘子就被兩個小娃撞開,「爹爹,娘親。」
林瓏圈着他脖子的手不禁收緊,沒有哪句話能讓她如此動容。
葉旭堯發現她說這話時兩眼都放光,他當即捧着她的腦袋,低頭就吻上她的紅唇,在她唇齒間流連的時候,他也模糊一句,「瓏兒,你也是我的……」
「她想要介入我們,我又怎麼會不在意?」她理所當然地道,「旭堯,你是我的。」
林瓏的雙手圈住丈夫的脖子,最近他們夫妻真是好得密里調油,就像小姑葉蔓籽打趣她的那樣,小別勝新婚。不過她現在也發現了葉旭堯這趟回來後對她的感情變深了,或許離別是為了更好的團聚,思及此,她的心情頓時大好。
葉旭堯把公文扔到一邊,一把拉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挑眉看她,「就這麼在意她?」
「當然。」林瓏微眯着眼睛道。
等她再度迴轉的時候,正坐在羅漢床上處理手頭公事的葉旭堯抬頭看她,「都妥當了?」
林瓏是說干就乾的類型,很快就把事情吩咐妥當,她是玉膚坊最高的決策者,再加上去疤膏很小眾,買的人有限,所以暫時停售根本對銷售額沒有任何影響,就連葉田氏也不會過問一句。
葉旭堯看着妻子風風火火的轉身就出去吩咐人去玉膚坊給掌柜的傳話,不禁搖了搖頭,隨後想到妻子這般舉動是為了他,這心頓時又被妻子的柔情裹住,嘴角下意識地就是一勾。這趟分離加上遇到的危機,反而讓他更清醒的意識到妻兒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那是無人能取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