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瓏掩下重重擔憂,沒再說什麼由丈夫扶着上了馬車,坐定後,還是掀帘子看了眼丈夫,這一眼把她的心情表露無遺。
葉旭堯只是點點頭,然後就毫不猶豫地轉身與接收九王爺的官員再度交涉。
林瓏只是看了一會兒,朝外面的匪石道:「爺還有正事,我們先行回府。」看了眼眼眶紅腫的葉旭融,「小叔,你呢?」
葉旭融的心情很糟,畢竟母親被擄生死不明,不過他現在不能給大哥添亂,遂朝長嫂道:「我先隨大嫂回府。」
林瓏安慰地看了他一眼,最後輕點頭道:「婆母一定會吉人天相的。」
葉旭融吸了吸鼻子,強做堅強的樣子,「我也相信一定的。」
林瓏這才把就把車窗簾子拉上,靠在迎枕上想着事情。
她其實最想去的地方是皇宮,那兒有她的兩個寶貝兒子,但是此間卻不得不按捺住,還是先行回府看看,實在擔心葉明恂這個公爹到底能不能處理好府內的情況,葉蔓籽還小,指望不上,至於葉老侯爺年事已高,也不知道身體會不會受此次事件的影響?
這一樁樁心事都纏繞得她連呼息都是沉重地,細思片刻,她着侍女把車窗簾了拉開,朝那騎着馬跟在一邊的管事招了招手,那管事也機靈地湊到她跟前,「大奶奶?」
「你把府里的情況都跟我說說。」
聽到這吩咐聲,那管事忙整了整思緒,然後開始緩緩說道。
林瓏也聽得仔細,在聽到侯府只是群龍無首之外,並沒有出了別的症狀,竟是悄然鬆了一口氣,不過仍舊問道:「老侯爺的身體無恙吧?」
「倒是比先時差了些許,大爺沒管過內宅,現在所有事務都得請示老侯爺才行。老侯爺的精神不濟,最終還是喚了二夫人、四夫人和六夫人每日回府共同處理瑣事。」
林瓏聽聞倒是沒有皺眉,這也是無奈之舉,要不然就只能把葉秦氏這不省事的祖母喚回來,相信老侯爺也是不想這樣才會如此安排的。
不禁又把葉鍾氏被綁架的事情前後思索一遍,似乎裏面頗多破綻,如果沒有別人安插的暗釘,如何能在守衛森嚴的侯府裏面把當家主母給擄了去?「太太是在哪兒不見的?」
「這個說不清,畢竟當日隨着太太的下人記憶都出現了混亂。」那管事皺緊了眉頭,「他們也是東一塊兒西一塊兒的倒在地上,到了最後都沒搞明白太太是被誰擄了去?」
「那府里除了太太,其他人都還在?」林瓏重點地問道,能無聲無息地擄去了葉鍾氏,這人必是在府里混了好長時間,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能辦到的,思及此,她感到一陣的後怕。
這個九王爺太陰險了,虧她昔日還對他有些許好感的。
那管事聞言,只是「這……」了老半天,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畢竟有好些人他都沒有留意,偌大的襄陽侯府上上下下都有好幾百人,誰不見了還真的說不上來。
林瓏看了眼他的神色,倒是沒有難為他,而是朝他道,「你遣人先行回府,跟三位協理管家的太太道,讓她們清點人數,然後擬個花名冊給我過過目,就說是我說的。」
「是,大奶奶。」
那管事立即如蒙大赦,這大奶奶年紀輕輕,處理事務比起三位庶子的正妻還要老道些。
林瓏的馬車正在行駛進回府的途中,結果還沒到府里,方漸新就匆匆趕來跟林瓏說,葉旭堯在途中收到消息,綁了葉鍾氏的人要換九王爺,如今帶着九王爺奔赴去交換的地點。
方漸新說得很簡單,林瓏卻是聽得心驚肉跳,自家男人這做法是循私枉法,畢竟皇帝那方面已經派了人來交接,等九王爺進了宗人府關押起來,一切就晚矣。真到了那步田地,葉旭堯再有能力也是枉然,沒有聖上的手諭是提不出九王爺的,估計就是怕出現這樣的情況,所以九王爺的人瞅準的就是這點,所以才會選擇此時出手。
林瓏明悟後,秀眉已是擰成一團,很快,她就當機立斷,「方大人,謝過你來告訴我。」顧不上方漸新的回覆,她當即朝匪石道:「不回府里,轉道進宮。」最後的目光落在葉旭融的身上,「小叔,你先行回府安置,切勿慌亂,須記車到山前必有路。」
葉旭融不想給林瓏添亂,沒有功名的他並不容易能進到宮裏,「是,大嫂。」
匪石也沒有廢話,立即吩咐車夫掉頭往皇宮的方向奔去。
車廂里的林瓏咬緊指甲,滿心都是着急,一旁侍候的如雁和如眉都不敢吭聲,辛大娘更是神情嚴繃,很顯然她也意識到情況比想像當中要危急得多。
方漸新卻還是在原地看着林瓏的馬車駛遠,這位年輕的侯夫人反應真快,他們夫妻這趟是立功回來的,但出了剛才那件事,這功勞就要打折扣了,聖上若真的怪罪下來,葉家不但沒有功勞還要背上罪名。現在進宮一來是為了陳述情況,二來也有求情之嫌,襄陽侯倒是娶了個賢內助,他羨慕地想到。
待前方的人影都駛遠了,他才掉轉馬車離去。
林瓏的心裏是急切得很,巴不得這會兒就置身在宮廷當中,心裏更是恨死了九王爺以及與他有關的人,真是禍害遺千年。
與林瓏前後腳,沒能成功接收到九王爺的官員已經第一時間進宮把情況匯報給皇帝知曉,至於尉遲士這個二等侍衛卻是追上了行動迅速的葉旭堯,所以並不在匯報的行列當中。
林瓏遞牌子進了宮,沒來得先去尋蘇梓瑜,反而前往御書房,在房門處就跪了下來。
一旁守門的太監看了她一眼,聽到她道:「還請公公前去稟報,就說葉林氏為丈夫前來請罪。」
那太監知道林瓏是皇后面前的紅人,得罪了林瓏不就是得罪了中宮,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皇后對葉家那倆孩子的疼愛與重視。
他忙點了點頭,然後揮着拂塵進去向裏面的公公稟報。
林瓏跪在冰冷的台階上,因為已是入了夏,倒也不覺得冷,但她仍感到全身冒冷汗,既擔心丈夫又怕這邊會出事,總之整顆心甚是不寧。
好在她也沒跪多久,就有太監進來宣她進去回話。
林瓏起來時還有幾分暈眩,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子,鎮定沉穩地跟在太監的身邊往裏邊去,目光並沒有游移地看向周圍前來稟報的官員,而是到了御前,當即就跪下,「參見皇上。」
「義安回來了?」皇帝微抬頭道,而且還稱呼了林瓏的另一個頭銜。
這種溫情脈脈的言辭,讓林瓏的心瞬間回到了實地,這麼說來情況還不至於太糟糕,她抬起頭來直視皇帝,「是的,皇上。」頓了頓,又道:「皇上,臣婦的夫君這次完全是為了婆母才會這樣做的,還請皇上寬大為宏給他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跪在兩邊的官員都是眼觀鼻,鼻觀心,這襄陽侯夫人分明是在給丈夫求情脫罪,畢竟不遵聖旨乃是大罪,現在還私下帶走朝廷要犯,這可不是鬧着玩的,甭管你是什麼理由?
在皇帝大力的清洗朝堂之下,他們對九王爺已經沒了之前的尊敬,在他們的眼裏,這九王爺就是奸邪謀逆的臣子,罪可當誅。就連太后都以養病為由住到了離宮,更有何人能救得了九王爺?
朱翊卻是舉手制止了林瓏的繼續發言,「此事朕已知曉,你且稍安勿躁……」
正在這時候,有太監進來稟報,「皇上,皇后娘娘在殿外求見。」
蘇梓瑜來了?
朱翊的目光落在林瓏的身上,當下立即就明白妻子到來的用意為何?遂沉聲道:「宣。」
「是,皇上。」
太監應聲,匆匆出去。
林瓏的心裏流過一道暖流,必是聽聞她進宮的消息,義母才會來得這麼快,突然,她的眼睛微微濕潤,這一輩子她都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報答蘇梓瑜這份情緣。
沒一會兒,一身輕盈夏裝的蘇梓瑜走進來。
御書房中的臣子紛紛下跪,「參見皇后娘娘。」
林瓏也跟着磕頭,這是禮數,私下裏怎麼樣都行,但在正式場合,這些禮數都不能廢。
蘇梓瑜輕抬手示意眾人平身,上前給皇帝朱翊行禮。
朱翊輕聲道,「皇后怎麼過來了?」
蘇梓瑜看了眼林瓏,示意她不用擔心,這才朝皇帝道:「皇上,臣妾可否與皇上單獨說幾句話。」畢竟她是後宮妃嬪,如今代葉旭堯和林瓏夫妻出頭,已屬干預政事,所以有些話須要避人才能談。
朱翊點點頭,舉手示意眾人離開。
於是,包括林瓏在內的眾人都魚貫而出,把這裏留給天下最至尊的一對夫妻。
待沒了外人,朱翊舉手示意蘇梓瑜,「你不用多言,朕已知曉你要說什麼,這次汝陽城的事情,襄陽侯完成得比朕預期的還要好,這是大功一件,朕自會論功行賞。」頓了頓,「只要九弟沒能逃走,朕念他孝心可嘉,不會予以追究。」
蘇梓瑜聽聞,知道以朱翊的立場,這是最大的讓步,她已無需多說,遂屈了屈膝,「臣妾謝過皇上。」
朱翊起身,走到她身邊扶起她,「你我是夫妻,何須言謝如此見外?再說你還懷着身孕。」
蘇梓瑜淡然一笑,「禮不可廢,臣妾是後宮之主,必要以身作則。」輕撫了一下輕微凸起的肚皮,「晉嬤嬤說臣妾這胎已穩,無須像前段日子那般需要臥床靜養。」
朱翊不喜歡她這般大義凜然的話,那種無力感又再籠罩着他,目光複雜地看了眼她的肚子,好半晌,他鬆開握着蘇梓瑜的手,輕揮了揮,「朕還有公務,梓瑜,你先行回宮吧。」
蘇梓瑜點了下頭,沒有再多說旁的話,轉身就離開了御書房。
站在她身後的朱翊定定地看了她的背影半晌,待她出去,太監把御書房的門關上,他才緩緩收回視線,背靠在龍椅內,他用手輕捏揉了一下眉間,最近越發覺得人生難得圓滿如意。
蘇梓瑜不是不知道丈夫看着她的視線,只是再回頭如何?自那天起了幾句口角之後,他們之間相處就是如此的氛圍,這樣也好,她也能安心許多。在她的心裏,朱翊首先是孩子的父親,然後才是她的丈夫,好在朱翊對小太子的感情並沒變,每天都過來看望一次,只是自那天后,他再未留宿在她的寢宮內。
林瓏站在這充滿威儀的迴廊內,心情起伏不定,待看到蘇梓瑜從裏面出來,她忙迎上前去,「義母。」
蘇梓瑜握着她的手,知道她現在着急,沒有賣關子,而是把朱翊的那番話簡明扼要地陳述一遍給林瓏聽,隨後方才再度道:「你且放寬心,不管結果如何,此間還有我,到時候我再與皇上求情幾句。」
林瓏一臉的感激,「謝過義母。」
她不是不信丈夫的本事,但世事沒有絕對,萬一有了疏漏呢?畢竟她私心裏更願意葉鍾氏平安,雖然兩人不至於親若母女,但葉鍾氏絕對是個好婆母,她自然也要投桃報李。
蘇梓瑜拍拍她的手,「你這孩子,總算盼得你平安歸來,我這心也安定了許多,你那倆小子已會走會說話了,不知道有多可愛,你是要先去瞅瞅他們還是先回府。」
林瓏當然想要先去看兒子,可一想到府里的亂局,她還是神色黯然地搖了搖頭,「義母,我還是先不去看孩子了,他們在你這兒最為安全,如今府里亂成一鍋粥,我怎麼着也得先回去。」
惟今之計,也只有把孩子們再托給蘇梓瑜照顧。
蘇梓瑜也不勉強她,知道她的心正難受,遂開口安慰了幾句。
兩人走在這迴廊處準備下台階,結果卻看到一名做宮娥打扮的女子正帶着三個宮女迎面而來。
她走到蘇梓瑜的面前,盈盈行禮,「奴婢見過皇后娘娘,義安郡主。」
蘇梓瑜看了她一眼,沒有作聲,而是徑自離開,當做沒看到這麼個人。
那宮娥也沒有失望,仍舊不卑不亢的起身。
林瓏好奇為地回頭一看,結果看到這宮娥抬起頭來,頓時眼睛都看直了,這,真如見鬼了,她忙拉了拉蘇梓瑜的衣袖,「義母,這宮女?」
蘇梓瑜眼角瞟了一眼,嘴角嘲諷地一勾,「是不是與我很像?」
「豈止是長相像?」林瓏的眼睛一向很尖,所以一眼就看出來這宮女身上的氣質也有幾分類似蘇梓瑜,就像那雖稱不上完美但卻神似的贗品,當然,這宮女年輕,身上顯得更有朝氣,這是在如今的蘇梓瑜身上看不到的。
蘇梓瑜仍舊閒庭信步地步下台階,她後面的一串宮女太監嬤嬤也跟趕緊跟上。
林瓏收回目光,心下卻是五味雜陳,偷眼看了看蘇梓瑜,不知道要拿什麼話來安慰她。這個女子雖是做宮女打扮,可是看衣裝打扮卻是與尋常宮女有區別,非但如此,她還出現在帝皇的御書房周圍,豈不明表明朱翊是知道她的,並且給她安排了一個離他很近的職位。
蘇梓瑜仍舊笑得一如既往,輕拍林瓏的手,「我並不感到傷心難過,所以你也別給我擺出這麼一副面容來。」
「皇上他?」林瓏見這義母似乎真的並不在乎,這才敢開口相詢。
不管怎樣,她還是希望蘇梓瑜能幸福的,夫妻之情也好,子女緣也好,都希望她能圓滿。
「那個宮女名喚子笙,在皇上的御書房裏面當差。」蘇梓瑜淡淡地陳述着這個事實,「這個宮女還是皇上發現的,只是沒想到他會安排得如此靠近他罷了,這並不稀奇。」她的嘴角上揚,「等她哪天懷了龍種再生下來,或許還能入得本宮的法眼。」
換言之,目前來說,她並不感到這麼一個贗品能威脅到她什麼,在後宮女人能憑仗的只有兩樣,一是帝皇的寵愛,二就是子嗣。
這兩樣於那叫子笙的宮女而言,還沒有完全佔到一樣。
林瓏的丈夫不納妾,所以她一向不喜歡男人左擁右抱,更何況還是背棄妻子與別的女人有了肌膚之親,遂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皇上寵幸了她?」
蘇梓瑜是中宮,自然知道朱翊房裏的情形,「這倒還沒有,可誰知道哪天皇上高興了讓她侍寢呢。好了,這事我都不心塞,你也無須為我感到心塞,早就是司空見慣之事,不瞞你說,我如今對於這樣的日子很是滿意。」
情愛之心早就隨着紅葉山莊的那一把火化為灰燼,好在她的心只是輕微動搖了一下,不然怕又是另一個萬劫不復。
林瓏看到義母眼裏那求仁得仁的眼神,只感到唏噓,必是心如死灰才會如此沒有期待。
直到上了馬車回府,她還是心事重重的樣子,這趟回京惟一值得高興的事情,就是聽聞蘇梓瑜又懷了龍種,她是衷心希望蘇梓瑜能再多生幾個孩子的。
馬車駛回了襄陽侯府,天色已是不早了,二夫人葉王氏、四夫人葉程氏和六夫人葉田氏早已在門外等候多時。
她們雖說是長輩,但現在很明顯葉氏一脈以長房為尊,自然希望與林瓏打好關係,尤其是葉王氏和葉程氏,兩人曾經與林瓏有過齟齬,這會兒更是力求表現。
「侄兒媳婦回來了?」葉王氏第一個衝到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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