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樺趕到的時候,雷已經和護士醫生們把龍楚寒送到手術室里,正在解毒。
雖然中毒不算太深,但因為拖的時間有點久,對他身體傷害十分大。
在手術室熬了兩個多小時,推出來的時候人還在蒼白着一張臉,整個人看起來羸弱得很。
針水一直在他手腕上吊着,好在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只是看到白樺站在那裏,本來剛解毒還脆弱得連手臂都幾乎抬不起來的人,一下便坐了起來。
這模樣嚇得醫生和護士一個個變了臉,小護士們差點忍不住尖叫出聲。
龍家那幾個人已經聞訊趕到這裏,看到龍楚寒這樣,龍楚陽忙大步跨了過去,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摁了回去,急道:「大哥,你在做什麼?現在身體還弱得很,別再折騰。」
不想龍楚寒竟一把將他推開,力氣之大,哪裏像是一個病弱的人能推得出手的?
龍楚陽還來不及說話,白樺已經走了過去,盯着他不安道:「對不起,大少爺,我請求火狼先生看着小姐,小姐一定不會有事的。」
「趕下一班飛機,立即給我滾回去看着她,我不想在這裏見到你。」龍楚寒喘着氣盯着他,眼底全是怒火。
白樺知道自己錯了,但,沒有看到他安然無恙出來之前,他根本捨不得離開。
雷早在醫生宣佈龍楚寒沒有生命危險的時候已經悄悄隱了身,先一步離開,這裏除了白樺就只剩下龍家的人。
知道龍楚陽至少會照顧他,白樺才盯着依然怒目瞪着自己的龍楚寒,輕聲道:「我知道了,大少爺,你不要生氣,你身上的毒才剛清,我現在立即訂下一班的機趕去東陵,我保證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小姐身邊。」
「都什麼時候了?你不顧着自己,還惦記那個女人做什麼?」白蘭走了過去,想要將白樺擠開,但白樺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實在是不通人情。
她完全沒有辦法,只好站在病床邊盯着龍楚寒道:「你聽話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等自己身子好起來了再說。」
龍楚寒不說話,只是盯着白樺,白樺無奈,一咬牙,轉身走了。
直到白樺走進電梯,隨着電梯進了地下一層,龍楚寒才鬆了一口氣,這口氣一旦松過,整個人便徹底沒了力氣,軟軟倒在病床上。
醫生和護士面面相覷,看着龍家幾個人,也不知道現在要不要繼續。
龍楚陽忙道:「先推他回病房。」
醫生和幾個護士這才鬆了一口氣,忙推着龍楚寒進了病人專用電梯,直接上了十八樓。
這次龍楚寒出了事,還真是把龍家的人給嚇壞了,白蘭和龍鼎天在醫院裏呆了會,等龍楚寒安穩睡過去,叮囑龍楚陽和龍丹丹照顧好他之後,才匆匆忙忙離開。
不知道的人心裏自然都在狐疑着,不知道還有什麼事情比龍家大少爺重要,兩個人居然丟下龍家大少爺就這樣走了。
至於知情的卻只是冷冷哼了哼,不理會。
白蘭和龍鼎天離開,當然是要去看巫軍,只是這個時候,巫軍的病房裏里外外全都是他自己的保鏢在護着,還有的就是龍楚寒的人,他們想要見巫軍只怕也不容易。
等兩人離開之後,佯裝睡過去的龍楚寒才睜開眼眸,看到龍丹丹還在這裏,他淡淡道:「我有點餓了,想吃點白粥,又怕醫院的粥不合胃口……」
「我知道了,你在這裏好好休息,我現在就回家給你熬粥送過來。」龍丹丹知道他有意要遣開自己,既然是兩兄弟要說話,她也只能先一步離去。
等龍丹丹都走了,病房裏便只剩下龍楚陽和龍楚寒兩個人,龍楚寒想拿手機看時間,才想起來自己連手機在哪裏都不知道。
掃了龍楚陽一眼,他輕聲問道:「幾點了?」
「只是中午,那丫頭只怕還沒到東陵,現在手機也關機,你找不到她的。」龍楚陽瞅了他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只是真的沒想到他老哥這會居然真的動了情,不管是愛情還是親情,至少那丫頭在他心裏的位置也確實重要得叫人不敢想像。
他從來沒見他老哥這麼在意一個人,更讓他不安的是,剛才他來的時候,看到走廊上所站的那個男人。
盯着龍楚寒,他猶豫了好一會,才忽然輕聲問道:「哥,你和飛鷹到底有什麼關係?」
一直閉上眼的龍楚寒緩緩睜開眼眸,側頭看了他一眼,忽然,臉色一沉,冷聲問道:「你認識雷?」
龍楚陽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下去,這話很明顯他不愛聽,但,事到如今,有些話已經不說不成了:「我不是飛鷹的人,老哥,你別誤會,但……我知道飛鷹一些事情。」
「什麼意思?」龍楚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有些什麼想法在腦袋瓜里一轉,整個人頓時就冷了。
龍楚陽知道自己說的話一定會讓他很生氣,這個時候他還那麼氣弱,他也不想惹他不高興,但,那些事情他不知道也就算了,現在知道了就不可能繼續裝聾作啞下去。
「我只是沒想到你在飛鷹里有這麼大的能耐,連四大殺手之一的雷都聽你的。」他道。
「你在為姓巫的做事?」龍楚寒掌心越握越緊,盯着他的目光也越來越冷,當中還有兩團怒火在狂燒。
龍楚陽微微低垂頭顱,有點不敢直視他的雙眼,好一會他才輕聲道:「不是為他做事,只是見他人真的老了,有些事情給他幫個忙,搭個手……」
「你知不知道他每做的一件事情都是犯法的,你給他幫個忙,幫他殺人還是幫他放火?他要麼不讓你出手,要讓你出手的,又怎麼可能是小事?」
「老哥,那你自己呢?」龍楚陽脾氣也不是那麼好的人,被他這麼一通責怪,一下子就不那麼淡定了。
盯着他蒼白的臉,想反駁,可一看到他臉色這樣,那些反駁的話又說不出口了。
他真的不想和他爭論,他現在看起來那麼虛弱,再爭執下來,對他來說絕對沒有好處。「老哥,你還是先把身體養好吧,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巫軍中了毒,現在在醫院裏,你打算怎麼辦?」龍楚寒卻沒有放過,依然盯着龍楚陽,沉聲問道。
「那老頭身體本來就不好,再加上這次中毒,只怕這條命也保不了多久,我……」龍楚陽別過臉,看起來分明有幾分煩躁。
在房裏來回踱步了片刻,才忽然道:「他讓我接手他的事……先說明我真的不是那麼感興趣,對他那些所謂的權勢我也不看重。」
「什麼時候和你說的?」龍楚寒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撐着自己想要坐起來。
龍楚陽生怕他弄到還在吊點滴的針口,忙長腿一邁走到病床邊,扶着他坐起,給他掖好被角蓋在腿上,一不小心碰到他那冷冽的目光,他眼眸微閃,還是有點失了勇氣。
不敢直視他,只好看着周圍,顧左右而言他:「柯正的葬禮結束了之後。」
「你立即就去了見他,他跟你說既然柯正可以有個乾兒子去爭奪正首的位置,那他巫軍也可以有一個認回來的乾兒子,在爭奪正首的時候,向外公佈要你也去競爭這個位置,是不是?」
「老哥。」龍楚陽霍地垂眸看着他,眼底有幾分驚訝:「他把這事跟你說了嗎?」
「他敢嗎?他要是敢告訴我連我弟弟都被扯進來,他怕不怕我當場就把他掐死?」龍楚寒幾乎要氣炸了。
「老哥,他也是你爺爺……」
「閉嘴!」龍楚寒一吼,胸膛立即劇烈起伏了起來,他大口喘着氣,那模樣看起來極其痛苦。
龍楚陽心裏慌了,忙勸道:「哥,你別生氣,我還沒答應他呢,只是見他老成這樣,現在還中了毒受了傷,哪怕撿回一條命,這條命也長久不了了……更何況你現在應該也很清楚,那些人根本就是被安插在他身邊,他已經沒人了。」
「你以為他就這點能耐?這次只是一次失誤,他比你想像得複雜太多。」龍楚寒依然在大口喘着氣,在龍楚陽的照顧下慢慢將氣息平復了下來,那張臉卻比起剛才白得更加難看了:「他只不過在博你同情,他現在不好出面,巫董不受他控制,有些事情他越來越控制不了,才會又想將我們兩兄弟玩弄在鼓掌之中,你居然還聽他的。」
「可你已經聽了他這麼多年,老哥,他都告訴我了,你從十幾歲開始就在替他做事。」說起來龍楚陽還是有那麼點委屈,憑什麼大哥能做的事,他就不許去做?
「那是因為你老哥中了他的圈套,錯手殺了人。」龍楚寒氣得真想拿起矮几上的暖水瓶,用力砸到他腦袋上,但他現在分明虛弱得連暖水瓶都拿不起來。
看着這個焦躁又不夠穩重的弟弟,再想着那個老狐狸,實在是痛心得很。
早知道這樣,今天就不應該救他,讓他被毒死在池塘邊就是了。
那個人狼心狗肺,連自己的親人都利用上了,有這樣的親戚,還是他們的親生爺爺,他實在引以為恥。
見龍楚陽一臉正經地看着自己,已經被他剛才所說的話給怔住了,他又深吸了幾口氣,而後慢慢呼出,讓自己胡亂的氣息慢慢平復。
好一會才收回目光,看着不知名的角落,淡淡道:「十六歲之前我還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我和你一樣,天真浪漫地過了十六年,一直以為自己身份尊貴,以為自己有一個幸福的家。」
當初,他真的不知道原來那一切都不過是他的自以為。
「有一天,竟然有人告訴我,我不是龍敬的孫子,我是假的龍家少爺,他還是說他手上有證據。後來,我私下拿龍鼎天和龍敬的東西去鑑定,結果你應該也很清楚。」
龍楚陽沒說話,老哥從來沒有跟他說過這麼私密的事情,這種事他從不會公開與自己討論。
哪怕大家心知肚明,但,有些事情始終是不能放到枱面上來說的。
龍楚寒又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氣息稍微松一些,才繼續道:「那個人說他有證據,還要挾我,起初我因為心裏害怕,只能儘量去滿足,到後來他的要挾愈加頻繁,最終我受不了了,所以……」
龍楚陽看着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所以,你在十幾歲的時候就……就殺人了?」
「只是錯手,我沒有故意要殺他,只是當初太氣憤,也太慌張,被他的威脅弄得每天活在擔驚受怕之中,我只是想發泄一通,但沒想到居然錯手殺了他。」
龍楚寒閉上眼,不想再去回想當年的事情,可是,那些事情卻始終真實存在過,讓他無論如何揮散不去。
「就那樣,我犯了錯,本以為一定逃不過法律的制裁,可就在那會,飛鷹的人找上我,說可以幫我把這件事情壓下去,條件就是我要加入飛鷹。」
「那時候我還不是很清楚飛鷹是個怎麼樣的組織,不過,也聽說過一些,而且當時的飛鷹也沒有那麼壯大,它的勢力也是這幾年才迅速發展起來的。」
「也是有你的一份功勞,是嗎?」龍楚陽依然看着他。
龍楚寒卻別過臉,拒絕回應這個問題。
見他不再說話,龍楚陽猶豫了下,才又繼續問道:「那你進入飛鷹的時候,是不是還不知道飛鷹背後的主人是誰?而他……也不打算告訴你?」
見他大掌越握越緊,龍楚陽心頭一痛,無奈道:「老哥,這些事情都過去了,就算他當初有錯,但他始終是我們的爺爺,他現在這樣……」
「他現在沒怎麼樣,只要他這次死不了,他就能東山再起。」他上輩子到底犯了什麼錯,才會有那樣一個爺爺!
「楚陽,他真的不是你想像中那麼簡單的一個人,你不要被他騙了,他也不可能把他的位置傳給你,他有自己的家,你忘了嗎?他在別的地方還有兒子,有孫子,那個家很完整。」
是真的很完整,但,那樣的完整卻永遠不屬於他們,而是屬於另一幫人的。
龍楚陽卻始終不以為然:「他那兒子孫子都是平庸的人,一輩子都只做着平庸的事。」
「對你來說,到底怎麼樣才算不平庸?」龍楚寒倏地睜開眼眸,側頭看着他,眼底分明有凌厲的寒光在閃過:「你太年輕,心浮氣躁,完全不知道生活的真諦到底是什麼。」
「老哥……」
「閉嘴!」龍楚寒打斷他的話,繼續嚴肅道:「你以為能做到呼風喚雨的地方才算是成功的,你要把所有的人踩在你腳下,那才是值得驕傲的事。可你不知道,生活永遠都是簡簡單單才是最美好的,你也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