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奶奶才抬起頭來,從眼鏡上邊看我,眯眯眼睛,才朝里喊着什麼,她說的是方言,我沒聽懂。【、ka$nzw.熱門//
很快,屋子裏跑出了一個二十多三十歲的男人,出來直接給我開門,道:「你是李叔叫過來的人吧。李叔跟我們說了。沒想到你還年輕啊。」
我微微一笑,進了門。那屋子裏跟着出來的是一個牽着六歲左右小女孩的女人。應該就是這個男人的老婆孩子吧。
男人有些靦腆的模樣,看着我也不會說話,就讓自己老婆接待我,說他去做飯,一會在他家吃飯。這是這一行的規律了,一般都請吃飯的。
我和那孩子媽媽坐在沙發上,孩子給抱在了懷裏。我問道:「能跟我說說出了什麼事嗎?李叔沒有跟我說過。」
一旁的老奶奶依舊做着她的十字繡,只是把剛才的方言換成了桂柳話,沒好氣的說道:「這麼沒用也敢來給人家看事啊。這種事,不是先生都能算出來的嗎?」
了解我們這裏的人就應該知道,我們這裏有很多通用語言,市區里是普通話和桂柳話,一般鎮子上,還有客家話、壯話。有些村子還是說粵語的。
老奶奶那句桂柳話和普通話是差不多的,基本能聽懂。我心裏一下不是滋味了。我承認,是什麼也不懂,我也知道,一些看家居風水的人,能通過家裏的擺設朝向就能看出家裏的人出什麼事。
這點,我在學。但是還沒有那麼厲害地能熟練運用。說難聽點,你給我紙筆,給我三個小時,給我翻書對表看,我也能算出來啊。
但是這些話當然不能說的。我只好裝着有信心的模樣,微微一笑道:「我看,是你們家老爺子出事了吧。」頓了一下,我站起身,在他們家前後走走看看,其實都是裝的,然後回到客廳說道,「老爺子還沒做第一個節氣吧。」
「對,對。」那孩子媽媽點點頭,開始有些相信我的樣子了。
我才拿出了羅盤,一切正常啊,看看客廳的風水,說些不緊不慢的東西,讓那老奶奶也相信我之後,我再次問道:「能和我說說老爺子是怎麼回事嗎?如果只是想通過改了家裏的風水,來避開老爺子,我怕老爺子在那邊會生氣呢。說出來,我才好想辦法啊。」
孩子媽媽說,在老爺子的頭七之後,家裏人晚上睡覺的時候,迷迷糊糊中總能聽到老爺子嘆氣的聲音。
一開始還以為是幻聽了,後來說出來,才發覺家裏每個人都聽到了。那分明就是老爺子的聲音啊。
老奶奶說,老爺子在半年前就出過事了。說是他騎着一輛電動車,喝了點酒,在村子裏的一個轉彎摔了。起來之後,也沒覺得傷着哪,酒也行了,就扶起車子回家了。
等他回到家的時候,家裏原來養着的一條大黃狗已經死了。好好的就站在家門口,大叫着,然後一下就腿瘸了,吐了血就死了。跟老爺子說了,老爺子就說他剛才就在那邊摔了,和這狗死的時間差不多啊。找李叔來喝次酒,讓李叔算算。李叔說,老爺子命在那時候已經完了,是那養了多年的大黃狗,幫老爺子過了這一劫。老爺子這省下的時間,就是多活一天賺一天了。
老爺子將那狗埋了,覺得自己也沒多少命了。就天天在家寫對聯。我們這裏很多老人都會參與當地一家報社舉辦的什麼新年對聯大賽啊,什麼重陽對聯大賽啊。那時候已經接近重陽節了,老爺子就寄出了自己的對聯。
而老爺子的死,就是那天他在榕樹下跟我下着象棋。有人就喊,說有郵局的人去他家送了信,家裏沒人,就塞門縫了。
這年代能寄信的沒幾個人,也不知道老爺子急着什麼,就趕着站起來了。就是他突然這麼站起來,人衝着跑了兩步,就昏倒在地上了。那周圍的人,都是鄉里鄉親的,就幫着打電話,通知他們。可是送到醫院的時候,人已經沒了。說是高血壓,一下激動了,就這麼着了。
我問道:「確定是老爺子看到那封信才突然站起來,跑起來的嗎?」
孩子媽媽點點頭道:「是,那天在榕樹下的人都這麼說的。」
「那那封信呢?」其實很多時候說的冤魂不散,都是因為他們還有着執念。他們的心裏,還有事情沒有做完啊。只要不是什麼厲鬼,幫着他們完成心愿,都能化解的。
孩子媽媽猶豫了,孩子奶奶也疑惑了。我心中一沉,看來完了,那信他們一定弄丟了。那麼這件事就沒有這麼簡單了。一會要的他們提出讓我立筷問鬼,我不會怎麼辦啊?
那個小女孩突然說道:「爺爺的信在沙發下面。」
孩子媽媽厲聲道:「你怎麼知道的?」
「我昨天在沙發下面撿我的球看到的。」
二話不說我就站了起來。反正在這裏的都是女人,外面的也看不到我在的這個角落。我就趴地上,翹着屁股,用手機的攝像頭燈當手電,照着那沙發低,拖出了一封蓋着xx報社的章的信封來。
老奶奶接過那信,看了看我,道:「能拆來看看嗎?」
「拆吧。」我道。這人都走了,而且這個也不是什麼私密的信。報社寄來的,說不定是好事,也就是那老爺子放不下心的事情。
老奶奶拆開了信封,扶扶眼鏡,從信封里拿出了一張摺疊得很好的報紙,一本紅色的證書,還有一張領取稿費的卡片。
那證書上寫着的是老爺子參加的這次重陽節的對聯比賽,得了二等獎。
看來老爺子走之前,應該是猜到了這封信的內容了,才會那麼激動的。不過老爺子是一個活一天賺一天的人,他也應該知足了吧。
我讓孩子媽媽去廚房看看,飯做好了沒有,讓孩子爸爸準備在家裏給老爺子上供。我心裏那叫一個得意啊。這事件,也挺簡單的嘛。不過好在是簡單的事情啊。要不我可就要丟臉了。
孩子媽媽應該是在廚房裏就跟孩子爸爸說了這件事,讓他準備着給老爺子上供的。
我看着那客廳,沒有擺香爐,想着這上供應該是朝着門外吧。也快到吃晚飯的時間了,接近五點,正是陰陽交替的點。
確實,孩子爸爸將一張小几擺在了大門前,把那半截門打開,然後擺上了剛做好,準備拿來招待我的一整隻雞。真要感謝李叔在他們面前把我吹的好啊。要是他們今晚只打算給我吃個酸菜炒豬大腸的,我看他們家怎麼上供吧。
就算是只給老爺子一人上供的,但是也要照顧一個路過的孤魂野鬼,所以照樣擺了三碗飯,三雙筷,三杯酒,點上了香。
我讓孩子爸爸把這件事跟老爺子說說,讓他了了心愿了。
那孩子爸爸也挺會說話的。我聽他說道:「爸,算命的說,你半年前就該走了。多活了半年,也可以了。爸,今天我告訴你一件好事,你那對聯得了二等獎,在報紙上刊登出來了。一會我就把那報紙燒給你。那證書就不燒了。證書留着給瑩瑩長大了看看,讓她知道自己的爺爺有多厲害。也可以鼓勵她好好學習。你說是吧。還有那個獎金啊。兩百塊呢。等下次給你做節氣的時候,我給你買瓶好酒,你嘗嘗吧。你不就愛喝酒嗎?好了,吃飯吧。」
我站在最後面,聽着都想笑。上供這種事情吧,算風俗的話,我家一般是我爸爸說話的。那是一本正經啊。開頭第一句永遠都是「列祖列宗在上,今天是xxx,……」現在一下聽到這樣的上供詞,真心想着,這就是八零後的版本啊。要是讓我說,估計我也是差不多水平的。
然後就看着孩子爸爸媽媽,帶着孩子在大門前碰着盆子,燒了報紙,燒了紙錢元寶。老奶奶就坐在她的十字繡前,看着大門的方向,微微笑着。
我蹲下身子,對那老奶奶說道:「奶奶,你笑什麼啊?」
「笑那個老頭子啊,他就在那邊看着報紙傻笑着呢。這麼一大把年紀了,也活夠本了。他現在這個樣子,就跟當初四十好幾了,才生下我們這個獨子一樣的表情。」
我心理想着,難怪啊,那二十幾三十的男人,怎麼就有一對那麼蒼老的父母,原來是老來得子啊。等等,老奶奶說,老爺子在那邊看着報紙傻笑!
見鬼了!
我看了想了大門外,我什麼也沒有看到啊。只是天漸漸昏暗了下來。
這頓飯,我吃得很倉促,收了紅包就要走了。也明着說我寶寶在家等我呢,我不能呆太久了。
那孩子媽媽送我出來的時候。我都要上車了,想想還是回身對那孩子媽媽說道:「你們注意一點吧。那個……你們家奶奶可能也就是這段時間的是事情了。快的就這麼幾天,慢的也就半年了。」
孩子媽媽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都說,快要接觸死亡的人,會很容易看到自己身旁的親人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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