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骨 124金絲鸞釵

    她低下頭,咬了咬嘴唇,有一瞬間的慌亂,又很快平定下來,用手背擦了擦額上的細汗:「……汪大人。」

    「剛才入窯的,是準備送我的禮物?」

    「嗯。」

    「那我是來晚了一步。」

    沈瓷頓了頓,聲音輕輕:「不急,得入窯兩次的。」

    汪直從鼻腔里「嗯」了一聲,抑制住翻湧不停的心思,細細看了看沈瓷,從她刻意迴避的目光中窺見閃躲,勾起唇角笑道:「我也不是第一次來,怎麼感覺今天你這麼慌呢?」

    「哪有,只是有些累了……」

    沈瓷面色沉靜地別過頭去,心裏卻道,又怎麼能不慌呢?上次兩人那般不歡而散,她又意外得知小王爺同汪直之間的舊仇,今日再見,已不似從前坦誠暢快的滋味。

    靜默片刻,汪直突然問:「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京城?」

    「大約還有十日。」沈瓷牽強笑笑:「離開前肯定會把給你的禮物做好,放心好了。」

    「十日……」汪直不由重複一遍,他要在十日之內,找到可以頂替沈瓷的新任督陶官,還要讓皇上覺得滿意,時間略微緊迫。不過,想到今後沈瓷就能陪在他的身邊,又於焦灼之中,泛出點滴歡喜的滋味。

    他並不打算在此時將這個消息告訴她。

    自然是隱瞞得越久越好,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她已經留在了他的身邊。到那時,他自會竭心盡力地待她好,以彌補他的擅作主張。

    「我今日來,是想要送你一件東西。」汪直並不打算讓尷尬持續下去,出口打破了沉默。他從懷中拿出一件形狀瘦窄的漆盒,中央雕了幾枚初綻的梅花,周圍襯着的兩組竹葉中貫穿了一葉芭蕉,倒是顯得精緻。

    他將漆盒遞給沈瓷,雙眸定定看着她,蘊着不安,蘊着期盼,道:「打開瞧瞧吧。」

    沈瓷一怔,恐慌和羞愧同時湧上來,惹得手心微微發疼,但終究還是伸出手,打開了盒蓋。

    一支金絲鳳鸞釵。

    釵頭是一隻展翅欲飛的鸞鳥,脖頸伸長,仰首向天,羽翼為赤色五彩,每個細節都雕鑄得精巧細緻。

    沈瓷卻是不敢多看,若是在他表明心跡之前,她或許還會大大方方地收下,但如今情勢,卻似乎變了味,令她不敢妄動。

    「為何送我這個?」沈瓷抬頭,看向汪直,順勢闔上了手中盒蓋。

    「不為什麼啊。」汪直也不知自己該用一個怎樣的由頭,這金釵在他心中算是件定情之物,可他卻不能如此告訴沈瓷。他頓了頓,見沈瓷目光有疑,想了半天,這才答道:「你的瓷器連皇上和萬貴妃都萬分青睞,送了我一件,我也得回禮不是?」

    沈瓷嘴角抽了抽,苦笑道:「我如今每日做宦官打扮,壓根用不上這個。」

    「會有用得上的時候。」汪直心道,等她確定留在京城,他總會尋求時機揭開她的女子身份。他再將漆盒推了推,道:「你且收下吧,至於戴不戴,便是今後的事了。」

    他的眸中有光,眉宇間添了一道深深的溝壑,看得沈瓷一顆心慢慢墜了下去。近旁,窯爐的溫度已是升了起來,紅光從縫隙里滲出,越來越亮,將那張俊美無儔的臉映得明明晃晃,忽近忽遠。

    沈瓷的手緊了緊,猶豫片刻,突然綻出笑容,大方將漆盒放入袖中:「明白的,禮尚往來嘛。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氣地收下了。」

    汪直這才暗暗懈了一口氣,仰頭看天,唇邊卻不自覺掛上了一絲舒心的笑容,本是魅惑的細長眉眼中點綴了些許柔和的光,修長的手指在背後交錯相握,倒也顯得舒坦親切。

    沈瓷看着他,這個人,這雙手,他真的做過衛朝夕說的那些事嗎?又曾經是以何種手段傷害了小王爺周邊的人?她不自覺將手伸入袖中,用指腹輕輕摩挲着漆盒上的梅花鏤雕,眼前微微一黑,只覺得窯爐騰騰的火光都暗了一下。


    「……汪大人。」沈瓷輕輕喚了他一聲,怕自己臨陣反悔,未等他轉過臉回應,便迅速說道:「我有一事,想要問您……或許太過唐突,可若是不知,我心中難安。」

    汪直蹙眉道:「你說。」

    「……」沈瓷咬了咬下唇,在腦中反反覆覆地斟酌言語,深吸一口氣,試探問道:「汪大人可還記得,有一日在宮中,我曾問你……萬貴妃殘害皇上嬪妃之事是真是假?」

    汪直不由面色一黯,半晌回應:「……記得。」

    「那時候,你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答覆。」沈瓷嚅囁着,料想這番話問出後,若是真的,兩人的關係必定再打折扣;可她畢竟還抱着那麼一絲希望,萬一是假的呢?萬一只是別人誤會他而已呢?這點小小的期盼使得她終於問出,抬眼道:「我知道在你還未成立西廠時,是萬貴妃手下的人,總是想要問一問……你有沒有,也曾經得到萬貴妃這樣的指令呢?」

    汪直背脊僵硬,心中不可遏制的作痛,整個人頓時被寒冰凍住。他其實並不害怕別人問這個問題,但如今這問出的人是沈瓷,一切便大不一樣了。

    他的嘴角抽了抽:「怎麼問起這個了?」

    沈瓷輕輕搖了搖頭,堅持道:「能不能先回答我,有還是沒有……」

    汪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沈瓷看着他的眼睛,一顆心越來越沉,越墜越深,懇求般地求證:「沒有的吧?或是就算提出,你也沒有去做的,對不對?」

    汪直聽了她後面這番話,更覺痛楚,仿佛是一隻被拿住了七寸的毒蛇,自知理虧,唯有用惱怒來遮掩破碎的心。他猛地轉頭,指了指沈瓷:「你心裏沒我,便拿這件事來做擋箭牌嗎?」

    沈瓷怔住,被他的一句反問堵得說不出話。

    「人是我殺的,但並不是我想殺的。是我動的手,可下命令的人不是我。你看,我聽命於主,過得並不那麼逍遙自在。可是這又怎麼樣?沈瓷你說說,我待你如何,我傷害過你嗎?這些事同你有半點關係嗎?你這般問起,難道是覺得我有可能提着劍來殺你嗎?」他心裏越慌,語速越快,蒼白的面容上泛起潮紅,嘴唇發顫。

    沈瓷被他這一長串話驚了一跳,不由後退了幾步,一個趔趄,袖中的漆盒摔了出來,盒蓋彈開,露出裏面的金釵。

    「你退什麼?怕我嗎?」汪直上前兩步,從地上拾起跌落的漆盒,用手擦了擦上面的灰塵,目光定定看着盒中的金釵。這是他送給她的第一件禮物,用意本在定情,眼下卻是刺目。

    沈瓷回過神來,斂去面上驚慌神色,可說的話卻仍是生澀:「我沒有這樣想,我只是……問一問……」

    汪直聲音乾澀,語氣執拗:「現在你問完了,滿意了嗎?然後呢?」

    然後?沈瓷也不知然後該如何。但從他親口承認的那一刻,她的確有些相信小王爺的話了。

    或許,之前也隱隱是相信的,只是不如眼下來得猛烈。可她同時也明白,汪直身為宮中宦官,總歸有些不得已的立場。他既然敢承認,她便相信他本不願如此殺戮。

    她抬頭看他:「我還是那句話,你的恩情我不會忘,我也是真的將你視為摯友,並沒有改變。我只希望你是真的不得已,而且……如果可以,今後請不要再這樣做了。」

    汪直停住了。

    他從她的言語中捉住一個詞:今後。

    聽起來,似乎並無任何恩斷義絕的意思。

    他看了她許久,終於走近,將她覆在頰上的兩縷碎發順到耳後,道:「若我答應你,今後再不這樣做,那你可願繼續陪伴我?」

    沈瓷想了想,沒弄清他口中的「陪伴」是何種陪伴,便將他的話作了改動,答道:「你仍是我在京中唯一的好友。」

    汪直皺着眉頭笑了一下,沒有糾正。一時間再無任何話可說,只再撣了撣漆盒上的細灰,再次遞給沈瓷:「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的背還有些僵硬,略帶狼狽地離開,留沈瓷獨自站在原地。背後,是窯爐沖天的火光,洶湧竄起,映紅了半壁天空。君子聚義堂瓷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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