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瓷心中思緒翻湧,聽着小王爺娓娓道來,鼻子發酸,眼淚在眶中氤氳聚齊,幾欲奪眶而出。從前他們日日在同一院落中,若有若無地靠近或遠離,兩人之間打着太極拳,你來我往,心意看不清晰。唯在分別之時,才有剖心相訴的一語,卻又轉瞬碾落成泥。她是思念着他的,可時間奔騰而逝,這思念也不再如當初那般強烈蝕心,漸漸成了幾瞬模糊的念頭。
然而現在,小王爺就站在她面前,不容置喙地把那份淡去的情愫再次翻出,竟依然在她心裏如同擲地有聲般的響亮。只是如今還回得去嗎?遺落了最恰到好處的機緣,他們都已不再是從前的模樣……
小王爺看着沈瓷眼中無聲垂下的淚,伸手替她去擦。他的手指溫熱,撫在她冰涼的面頰上,更惹得柔腸百轉。朱見濂心中其實並不那麼篤定,他幾乎可以確信,沈瓷之前所說的機緣,便是指的汪直。
他摸了摸她柔軟的發,有股蓬鬆好聞的氣息,貪戀地嗅了嗅,音調緩然:「第一次去景德鎮找你,就想同你說的。可時候不巧,你正在準備御器廠的終試。沒想到你很快就離開了景德鎮,來了京城,還出了事。我若是能早知道,若是早知道……也不會現在才來的。」
沈瓷只覺哽咽難言,努力調均了氣息,指甲在掌心掐出印子,隱隱作痛,過了一會兒,慢慢的鬆開來,聲音發抖,千言萬語,卻也只輕喚了一句:「小王爺……」
朱見濂捧起她的臉:「跟着我回江西吧。」
沈瓷抬起眼,舌頭打結:「可是,可是我回不去。」她眼中黯然,迷惘道:「我運瓷不當的罪名還在,出不了京城,也不能被御器廠的人發現,否則……」
朱見濂打斷她:「這些,都交給我來解決。」
沈瓷愣了愣,沒往下接話。
朱見濂又說:「不會被御器廠的人發現,因為你不需回景德鎮,隨我回淮王府便是。」
「然後躲在府中,不能出來?」
朱見濂笑笑:「當然不會。我知道你惦記着你爹的願望,月瓷坊還給你留着。就同從前一樣,不會有改變。」
沈瓷的身體微微一瑟,久久不說話。如今她是宮中宦官,受限不少,境況不見得就比回鄱陽更好。她對小王爺的心思,自己早就覺察到了,縱然如今時過境遷,她心裏依然有他,她其實,是想跟他走的。
可是以她如今的戴罪之身,就算跟小王爺離開,也有諸多限制,從此便是掩掩藏藏,聲張不得。她可以忍耐受限的生活,但若是有更好的法子,她還是希望能夠自由一些。
她用手背抹了抹臉上的淚痕,終於抬起頭來看他:「小王爺,能……能不能再給我一些時間?」
「做什麼?」
沈瓷抿抿唇,想起汪直之前對她的承諾。這人看起來是個說話算話的,之前在民窯做的瓷器已經被他收去,或許真的會呈給萬貴妃。若是恰好僥倖得了萬貴妃的喜愛,或許過去的罪行當真能夠一筆勾銷,她便可以不再過躲躲藏藏的生活。
沈瓷道:「我想在宮中多呆一段時日,只是一小段。我在等一個重要的結果,希望小王爺能夠多等我幾日。若是臨到淮王非走不可的時候,我的結果依然毫無音訊……」她停了一下,望着他的眼睛說:「到那時候,我會跟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