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知道事實,你還打算這樣做嗎?」朱見濂看着楊福,眼中儘是失望之色:「你我的目標是相同的,都是為了替夏蓮報仇雪恨。我父王的確有錯,可真正讓夏蓮死去的罪魁禍首卻是京城痛下殺手的兩人!」
楊福緊緊咬住嘴唇,在搖擺不定的火光中,霎然凝眸。
之前未曾留意,只隱隱覺得看到朱見濂有種熟悉之感。今日才發現,朱見濂的五官生得與夏蓮如此相似,尤其是那雙眼睛,明明是澄靜的,卻又滿是驚慟與深意。楊福望着他,頓時感到胸中滯悶,呼吸急促,就連目光也模糊一片。他閉上眼,慢慢將手掌壓在額頭上,半晌方道:「就算……就算我信你真的是夏蓮所生,可她的死因又如何能確定?你當初並不在京城,是如何知道此事的?若是淮王如此告訴你的,你又怎知,不是他厭棄了夏蓮將其殺掉,再同你編了個謊言呢?」
朱見濂否認道:「相反,他不僅沒有告訴我此事,這些年,他還一直竭力不讓我知道。最後告訴我這件事的,是夏蓮生前在府中最好的友人秋蘭,在臨死之前拼了最後一口氣將真相告知予我。」
楊福輕嘆一聲,搖了搖頭:「既然是她人轉告,事實到底如何,都已無從對症。可我不相信,淮王作為一個藩王,會對此束手無策。沒有證據,你要我如何相信這不是撇清之辭?」
「……」朱見濂沉默了,當年的事,就連他自己也是個局外人。秋蘭死前唯留下倉促幾語,楊福如何能相信。他斂了聲,繃緊身體,陷入一種欲語還休的窘境。
「證據?」正當朱見濂沉默時,忽聽不遠處傳來一個滄桑的聲音,淮王從旁側的窄道走出:「我就是證據。」
朱見濂和楊福都是一驚:「你……」
淮王在聽說汪直入城後便循跡而來,在楊福進入地道後不久,便尋了另一條入口,躲在拐角處聽着二人的對話。直到剛才,他終於再也忍不住,衝動現身。
朱見濂急得一顆心快要跳出喉嚨,一來,是害怕楊福看到淮王后情緒失控,將剛剛緩和的局面又弄得緊張無比;二來,擔心淮王抓住楊福冒充汪直的把柄,若是揭露,不僅楊福會受到重責,他自己也脫不了干係。
然而,衝突的場面並未如想像中一般發生。
他看見淮王黯淡的雙目如有光彩流動,眼中含淚,雖不至於失控泣下,整個人的悲傷與感喟卻是一覽無餘。
他在京城的腿傷留了些後遺症,一步步緩慢朝楊福走了過去,嘴唇微微張着,似乎有話要說,蹣跚了半晌,終於開口:「你……你就是夏蓮的養子?」
楊福沒答,目光中有火,滿腹的懷疑與痛恨。
淮王的心痛毫不掩飾,驚異也毫不掩飾,眼中淚光閃動,輕輕說:「我從前沒有見過你,卻聽夏蓮多次說起過你。你還記得,你十歲生日時夏蓮送你的玉佩,那是我托她送給你的……」
楊福怔住,片刻之後勃然大怒:「偽君子,不要再繼續裝模作樣了!夏蓮早已不在人世,她的痛苦和悲劇,都是拜你所賜!」
淮王絲毫沒有反駁,低頭垂眸,悲嘆道:「你說的對,她的痛苦和悲劇,都是因我而起……可是,可是又有誰知道,我心中的痛苦,何曾比她少過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