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芊芊在鋪子裏走了一圈,大致滿意,不滿意的地方叫瑋哥兒記下,稍後再修整。
「夥計和廚子還夠用嗎?」下樓時,她問。
瑋哥兒道:「夠用夠用,原先食香居的人就多了,後面走了一半正好。
咱們新開張,要火起來不是一天兩天,一開始其實沒必要弄太多人。
」 楚芊芊聞言頓了頓,說:「不,一開始,就必須火起來。
」 「啊?這……」這怎麼火呢?別說他們是新東家,就算是原來的東家,也大多做些老顧客的生意,與「火」是完全搭不上邊兒的。
瑋哥兒覺得大小姐的目標太大了,但轉念一想,大小姐是誰呀?那是連閻王爺都幹得過的人,一個鋪子罷了,還怕她搗騰不起來? 「大小姐是不是已經想好對策了?」他試探地問。
楚芊芊輕輕地「嗯」了一聲。
瑋哥兒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來:「啥對策?」 楚芊芊卻又不說了。
瑋哥兒只得悻悻作罷。
逛完鋪子,楚芊芊打算離開,瑋哥兒卻踮起腳尖,朝外望了望,促狹地說:「大小姐,你稍等片刻,有個人要來咱們食香居做掌柜,阿義去接他了,你看看可不可用。
」 楚芊芊一瞧他表情便已猜中了七八分。
果然,半刻鐘後,阿義帶着人來了,不出意料,正是多日不見的胡掌柜。
胡掌柜哈哈一笑,拱手行了一禮:「碧珠姑娘,不,不,楚小姐!某有眼無珠,請楚小姐海涵!海涵!」 他也是偶爾路過這裏,碰到了瑋哥兒,瑋哥兒當初被歐陽瑾打出楚家,就是他在街頭找到的,二人相處了幾日,彼此也算有些交情。
他一問,瑋哥兒便告訴他了,這間鋪子是楚小姐開的,那個戴幕籬的「碧珠」也是楚小姐!虧他曾經還將「碧珠」當成通房丫鬟呢,真是罪過!罪過啊! 楚芊芊頷了頷首:「胡掌柜,別來無恙。
」 胡掌柜有些緊張吸了口涼氣,奇怪,他一把年紀了,為何要在一個小姑娘面前緊張? 「不知楚小姐的食香居找到掌柜沒?若沒找到,某,可否一用?」他壓下緊張,毛遂自薦地說。
楚芊芊彎了彎唇角,問:「你的一品茗香不開了?」 胡掌柜先是一愣,隨即訕訕地笑了:「實不相瞞,那店子不是我的。
」 「哦。
」楚芊芊沒再問了,「既如此,月底你住過來吧,工錢好商量。
」 「好,好!」胡掌柜高高興興地應下了。
走出食香居,丹橘一臉興奮地扶着楚芊芊上了馬車,崇拜地說:「小姐!你真厲害!這個地段的鋪子可難盤了!」 上次來這裏的是碧珠,丹橘是今兒才知道楚芊芊這麼繁華的位置開了一間鋪子。
當然,如果她知道這間鋪子是安素素被楚芊芊逼得走投無路才賤價轉讓的,大概不止崇拜,簡直要膜拜了。
楚芊芊來時坐的是府里的馬車,回去,坐的是她留給阿義的馬車。
半路,好巧不巧的,碰到了王妃。
王妃一眼認出了楚家的標誌,招了招手道:「停,馬車裏是誰?」 楚芊芊挑開簾幕,欠了欠身:「王妃。
」 王妃一看是她,臉上的笑容便慢慢揚起來了:「你上哪兒去了?」 楚芊芊如實道:「在鋪子裏轉了一下。
」 王妃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髮髻中的青鸞釵,笑得越發意味深長了:「我就說嘛,紫金才最襯你的氣質!」 這話,聽着好像她與人談過她戴紫金釵似的。
楚芊芊沒往深處想,只禮貌地道:「謝王妃誇讚。
」 王妃王妃,這稱呼聽着太彆扭了,叫母妃才對! 不過也快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王妃眸光一閃,道:「你轉過去,我看看。
」 楚芊芊在車廂內站起來,依言轉過身。
丹橘就看到王妃那賊兮兮的眸光在自家小姐的屁股上掃來掃去,驚得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你好歹是個王妃吧,你看人屁股做什麼呀? 王妃伸長脖子,點了點頭,嗯,胸不大,屁股還行,好,能生兒子! 楚芊芊還不知被王妃給這般打量了,轉過身來時,王妃已經笑眯眯地揮手告別了。
…… 「老爺,老爺!你倒是說句話啊!」書房內,安素素推了推兩眼空洞無神的楚老爺,很是委屈。
她都來一下午了,講得口乾舌燥,他倒好,都沒拿正眼瞧她一瞧。
她泄氣地蹙了蹙眉,喚來劉管事:「老爺怎麼變成這樣了?」 劉管事暗嘆,還不是那個大小姐?好像自從大小姐回來,這個家就沒安寧過。
先是自以為賺錢的鋪子被查出全都賠了錢,再是沈氏的嫁妝被爆出少了不少銀子,然後是老爺申請尚書之位,遲遲得不到批覆,再是秦姨娘闖禍、歐陽小姐闖禍。
至於老爺的身子,更是一波三折。
莫不是應了那句話,大小姐真是個小災星? 「問你話呢,發什麼呆?」安素素吼了一句。
劉管事回神,皮笑肉不笑道:「老爺……是太高興了吧?」 自己的女兒連死人都能治好,這不是高興是什麼呢? 安素素見劉管事如此敷衍自己,不悅地將他轟了出去,爾後挽住楚老爺的胳膊,嬌聲道:「老爺——你倒是說句話呀!你答應我要給瑾兒準備嫁妝的!但現在……你又說要把夫人的嫁妝給芊芊,這……你打算從哪兒分出東西給瑾兒啊?」 公中?別了,就老太太那隻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別說公中的財產,哪怕是沈氏的嫁妝,貼個一分、兩分給瑾兒,她都得念叨個好幾年。
楚老爺在聽到楚芊芊名字的時候就有些清醒了,他兩眼一直,含了一絲驚悚地問:「她……她會治死人……她……不是人……」 安素素雲裏霧裏。
楚老爺闔上眸子,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那小災星呢?」 安素素心頭一松,這才比較正常嘛,說:「她出去了。
」 「出去了?」楚老爺驀地睜眼,掀開被子,一骨溜跳下床,「那我可以起來了。
」 安素素滿眼震驚。
楚老爺看向她,皺着眉頭道:「你別打嵐兒嫁妝的主意了,那小災星不是好惹的!」 現在趕是趕不出了,但好歹她也快嫁了,等她一嫁,整個楚家便又是他楚一凡的天下了。
安素素如何不知他打的什麼主意?可她一無子嗣,二無娘家撐腰,所能倚仗的也就是他這個人而已,若連他都打了退堂鼓,她和瑾兒往後的日子可怎麼熬? 「三郎!你不會是怕了她吧?」她故意激他。
楚老爺被成功激中,臉色忽而一變:「誰怕她?我是不希望鬧得家宅不寧!瑾兒的婚事八字沒一撇呢,連庚帖都沒合,你急什麼急?」 「可是我……」 「好了好了,你回吧,我還有公務要辦呢!」 安素素就這麼被打發走了。
腳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嘎吱咯吱的聲響,悶悶的,燥燥的,一如她此時的心境。
其實真論起背景來,安家可比楚家強多了,不然當初,她也不會有資格嫁給歐陽家的嫡長子。
可誰讓她命苦?年紀輕輕便守了寡,安家的意思是讓她做一輩子貞潔烈婦,他們會幫着撫養瑾兒。
她堅持了幾年後,又返回京都改嫁了。
自此,安家再不與她往來。
歐陽珏,如果你還活着,如果你知道自己女兒連份像樣的嫁妝都沒有…… 也真是夠了,她氣糊塗了吧,居然無可奈何到去幻想一個死人。
「郡主。
」僕婦將氅衣披在她身上,關切地道,「郡主擔心小姐的親事?」 安素素捏緊氅衣,身上有了暖意,眸光卻漸漸涼了下來:「老爺那麼偏心楚芊芊,我瑾兒怎麼辦?沒個體面點兒的嫁妝,去了婆家也抬不起頭來!」 襄陽侯府的親事,僕婦是知道的,她個人也覺得這是一門可遇而不可求的好親事,趁着小王爺還沒離京,趕緊將它定下,等小王爺走了,人走茶涼,想再尋個好夫婿怕是難了。
念頭閃過,僕婦道:「郡主,要不要上門拜會小王爺一番呢?」 「我都嫁人了,他不會見我的。
」安素素搖着頭,說道。
僕婦想了想,又建議道:「小姐呢?她好歹姓歐陽,與小王爺又是表兄妹,小王爺拿了歐陽家的東西,分給小姐一點兒是情理之中哇!」 說起這個,安素素就來氣! 歐陽家被滅門的時候,她懷着遺腹子,按理說,不管她腹中的是男是女,都是歐陽家唯一的血脈,都有資格繼承歐陽家的東西。
可她哪裏會想到,丈夫臨終前,竟是寫下血書,把一切都留給了歐陽傾的兒子! 她分到手的,連九牛一毛都沒有! 「你沒看他連及冠禮都沒請我們參加嗎?他眼裏,哪裏還有我們母女?」她冷冷地說道。
僕婦不敢接話了,她是想出出主意,沒料到惹了郡主生氣。
安素素揉了揉心口,累極了似的,幽幽一嘆:「小王爺那兒是指望不上了,老爺這邊兒也夠玄,但……」 她冷冷一笑,「也不是沒有辦法。
」 僕婦驚訝地問:「郡主想到法子了?」 安素素慢悠悠地揚眉,笑道:「歸根到底,老爺不就是忌憚楚芊芊麼?只要楚芊芊一句話,那些嫁妝是給她還是給我,老爺根本不在乎。
」 僕婦認真地思索了一瞬,狐疑道:「可大小姐會願意給嗎?」 當初就是為了夫人的嫁妝,才把鋪子沒賺錢的事兒和你挪用銀子的事兒給抖出來的。
僕婦想到的,安素素也想到了,但不同於以往的焦躁,今晚的她好似忽而豁然開朗了一般:「之前是我太疏忽大意,給了人把柄。
但如果,楚芊芊也給我一個把柄呢?」 僕婦又是一驚。
安素素拍了拍她,用眼神示意她一下。
僕婦順着安素素看着的方向看去,就見一個綠衣丫鬟穿着黑色斗篷,鬼鬼祟祟地朝着後門走去。
「那是……」她不大確定。
安素素隨手掐了一朵紅梅,若有所思道:「碧珠?」 對,是碧珠沒錯。
碧珠不是跑了嗎?怎麼又回來了?但眼下顯然不是探究這個問題的時候:「你跟上去,看她大半夜的到底要幹嘛?」 「是。
」僕婦悄悄地追上去了。
僕婦去的略久,一直到安素素用了宵夜、洗了澡,又看了會兒賬冊,準備就寢的時候,她才滿頭大汗地打了帘子進來。
「郡主!」她乾澀的喉頭滑動了一下,興奮地說道,「大發現!大發現啦!」 安素素遞過耳朵。
她把跟蹤的一切事無巨細地稟報了。
聽完,安素素哈哈哈哈地笑了:「這不是機會來了麼?」 這一晚,楚陌幹了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兒。
上午他發覺楚芊芊與他不大一樣之後,回頭便問了沈氏:「為什麼我跟姐姐不一樣?」 沈氏被問得茫然無措,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才堪堪解釋道:「你是男孩子,你姐姐是女孩子,所以……不一樣。
」 回房,楚陌就把楚嫣給扒了。
這麼一來,楚芊芊與沈氏都覺得是時候讓倆小傢伙分床睡了。
因很早便給他們提過醒,翻過年來,長了一歲,就不能怕黑啦,就要一個人睡一張大床啦,兩個小包子雖不習慣,但也沒有抗拒。
楚芊芊與沈氏一人陪着一個,等他們睡着後,回了自己房間。
天蒙蒙亮,小包子們起來大鬧天宮了,他們一鬧,楚芊芊也沒法兒睡了。
今兒剛好是給老太太請安的日子,幾人洗漱完畢,一道前往福壽院去了。
他們自認為起得早,到了福壽院才知別人都比他們早。
「祖母!」楚陌牽着妹妹的手,笑眯眯地奔了過去 老太太摟着一對寶貝金孫,看了眼剛剛發亮的天色,皺眉道:「起這麼早?怎麼不多睡兒一會兒?」 二小姐、三小姐癟了癟嘴兒,我們來的時候你還嫌遲呢? 楚陌就道:「我一醒就好想妹妹,就起來了。
」 哦,是分床睡了。
好事,好事哇! 老太太拍了拍他圓嘟嘟的小屁股,寵溺地問:「餓了沒?」 楚陌搖頭:「不餓不餓!口渴,我要喝水!」 王媽媽忙招呼小丫鬟遞過一小碗燕窩湯,拿了勺子便要餵他。
他卻自己捧着碗,咕嚕咕嚕地喝完了。
王媽媽又給楚嫣和楚芊芊盛了一碗,楚嫣不喜歡喝燕窩,吐了吐舌頭。
老太太道:「給二姑娘和三姑娘吧。
」 一碗…… 王媽媽的手頓了頓,打算再拿個空碗分一下,楚芊芊將自己的遞給了旁邊的三姑娘。
三小姐的臉有些臊,捏緊了勺子道:「多謝……大姐姐。
」 楚芊芊知道三姑娘在想什麼,十三四歲,正是敏感的年紀,你對她好,她覺得你在施捨,你對她不好,她又覺得你很小氣。
不是一個娘胎出來的,怎麼做都不得圓滿。
索性,她跟楚嫣一樣,是真的不愛燕窩。
二小姐、三小姐帶着極為複雜的心情吃完了碗裏的燕窩,吃的時候挺牴觸,畢竟是嫡女不要的,才賞給她們的。
可吃完了,又覺着意猶未盡,恨不得再來幾碗。
安素素看着她們那上不得台面的樣子,心裏一陣窩火,當初她是腦子被門給夾了吧,才會提出把她們過繼到自己名下。
現在,不僅一份好處沒撈着,還得時常給她們添置些東西。
也不知是不是秦姨娘教的,她們只要一看到瑾兒有什麼好吃的、好穿的、好戴的,便像蒼蠅見了血似的盯上來,還追着問「母親我們怎麼沒有?」 你們怎麼沒有,你們不是我親生的,你們當然沒有! 老爺又時常留宿翠玉軒,她不給,她們倆就哭,死命地哭,弄得老爺不知把她數落了多少頓。
僕婦見安素素的臉色又不好看了,怕她當場失態,忙用手指輕輕地戳了她一下。
她回過神,這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
笑了笑,拿出一個錦盒道:「母親,我昨兒讓人買了一對翡翠鐲子,您看看喜不喜歡?」 老太太喜歡玉,套在手腕上晃了晃,愛不釋手:「你有心了,這鐲子,怕是不便宜吧?」 安素素微微一笑:「您喜歡,它就值!」 老太太剛被奪了嫁妝,心中正鬱悶着呢,安素素突然給她一個甜頭,她心裏的天平立馬傾了過去:「還是你懂事。
」 那個沈氏,除了肚子爭氣些,就沒別的本事了。
生個大女兒,還總跟楚家對着幹。
張太爺的事兒她暫且不論了,她也不懂。
可嫁妝呢?當初說的多麼好聽啊,嫁妝交給祖母保管,這才幾個月,就自己打自己嘴巴子了? 她絕對不會承認是自己兒子的問題。
安素素將老太太的神色盡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卻無波無瀾。
給老太太送完禮後,她又拿出兩個錦囊,一個送給楚陌,金鎖;一個送給楚嫣,琉璃珠子。
琉璃珠子是個好東西,能打彈珠。
倆孩子無師自通,在地板上玩了起來,玩了一會兒不過癮,又爬到院子裏玩了半天。
老太太看着他們玩得這麼高興,不免又對安素素的貼心多了幾分讚許。
兩刻鐘後,早膳好了。
老太太留眾人一起用了膳。
整個過程,老太太對楚芊芊都是不咸不淡的。
楚芊芊呢,除了楚陌、楚嫣,她對誰也都是不咸不淡的。
一頓飯,吃得非常詭異。
吃完,楚陌楚嫣坐不住了,跳下地要去找琉璃珠子,可找了一圈,連個影子都沒看到。
楚嫣「哇」的一聲哭了:「我的珠子不見了!我的珠子……嗚嗚……珠子不見了……怎麼辦?我要珠子……我要珠子……」 老太太心疼地抱住她,擦着她眼淚道:「嫣兒不哭,嫣兒不哭啊,哭得嗓子疼,祖母給你找!」 轉頭,問向一屋子人道,「你們誰看見四小姐的珠子了?」 二小姐搖頭:「我沒有!」 三小姐也搖頭:「我也沒看見!」 問楚芊芊,楚芊芊當然更沒看見。
老太太又問向丫鬟僕婦們:「你們呢?你們都看見四小姐的珠子沒?」 眾人齊齊搖頭。
楚嫣「哇哇」哭得更凶了:「我要珠子!我要珠子!」 楚陌拍了拍她臉蛋,哄道:「別哭,哥哥給你找。
」 說着,跪趴地上,一個地方一個地方找了起來。
老太太冷眼掃了一圈,呵斥道:「都是傻子嗎?讓少爺跪在地上找?」 王媽媽抱起楚陌,吩咐丫鬟快找。
丫鬟們在屋子裏前前後後找了一遍,沒有! 楚嫣哭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老太太心急如焚:「不就是幾個珠子嗎?怎麼就找不到了?四小姐吃飯的時候,珠子是放在什麼地方的?」 青蘿上前,道:「回老太太的話,當時就放桌上了。
」 安素素站起身,餘光瞟了楚芊芊一眼,柔聲道:「母親,要找珠子,其實,也不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