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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 六皇子暴走了。
「諸葛冥!你他媽的在幹什麼?混賬東西!你怎麼可以這麼對若兒?」
六皇子咆哮着,手已經舉了起來,揪住七殿下的後領,朝着七殿下一拳打了下去。
七殿下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
以七殿下的武功,原本可以輕輕鬆鬆躲過的,若不想躲,還擊也是易如反掌的,可為什麼……為什麼七殿下像傻了一樣,挨了六皇子的揍呢?
就因為……因為那個莫名其妙的吻嗎?
我心驚肉跳地看向了上官若。
上官若的呆怔程度比七殿下還可怕,一張臉紅撲撲的,仿佛可以滴出血來,在六皇子將七殿下擊倒在地的一瞬間,她猛地顫抖了一下,隨即,騰地起身,一言不發地跑掉了。
六皇子還想與七殿下痛打一場,見上官若倉皇離開,他面色一變,踹了七殿下一腳,追上去了。
「諸葛冥,你給我等着!看我怎麼收拾你!」
臨走時,他甩了這麼一句威脅的話。
我擔憂地看了七殿下一眼,想着剛才發生的一切,一時間,有些心亂如麻。
我對七殿下的情愫,連素蓉她們幾個都快瞞不過去了,而七殿下對我的特殊,也一直一直是行宮公開的秘密。
我明白自己的身份,不敢奢望七殿下給我什麼未來,但私心裏,我認為七殿下是喜歡我的,有這份喜歡就夠了,至於名分或其它,我不在乎。可上官若的到來,讓我對七殿下給予我的喜歡產生了質疑。
「殿下,你……」我垂下眸子,輕輕地問,「你喜歡上官小姐嗎?」
七殿下頓了頓,不咸不淡地道:「她是大君的女兒,我可喜歡不起。」
我抿了抿唇,追問:「是不敢喜歡還是不喜歡?」
「有區別嗎?」七殿下看向了我,我心口一跳,意識到自己逾越了,想開口解釋,又聽得七殿下道,「我只是想氣一下六皇子。」
我心頭的大石陡然落下:「真的?」
七殿下點頭:「嗯。」
六皇子那麼在意上官若,一看就知是想娶上官若做皇子妃的,把上官若給吻了,真比當眾扇六皇子耳光還讓六皇子難堪。
我又開心了起來,不過對於這種報復六皇子的方式,我一邊覺着解恨,一邊又有些吃味兒,善妒的女人終歸是不討喜的,我不能直接說我吃醋,只得試探地問:「這樣……會不會對上官小姐不公平啊?好歹她一直在幫我們,她那麼善良,我們還是不要利用她了吧?」
七殿下含糊「嗯」了一聲沒說話,我也不敢講得太直白,收拾一番後,與七殿下各自回了住所。
涼亭里發生的事,我們三緘其口,不論對劉姑娘還是對素蓉三姐妹,一個字也沒透露。
至於六皇子的威脅,我憂心忡忡,七殿下卻似乎並未放在心上。
夜裏,我躺在床上,再一次失眠。記得除夕夜,我也這般睡不着過,然hou去找了七殿下。這一晚,我抱着僥倖的心態,去了上陽殿。七殿下果然沒睡,我不禁為這一刻的心有靈犀而心花怒放。
我從沒想過,七殿下接連兩次失眠,都是在見了上官若之後,我以為,七殿下是在等我。
我慢慢地走過去,搓了搓手,把他被冷風凍得發紅的耳朵捂在手裏。
「冷嗎?」我笑着問。
他抬眸看向我,眼底還有沒來得及散去的溫柔:「現在不冷了。」
那一抹溫柔令我心悸,我垂眸,不敢再看,便也沒注yi到那抹溫柔只出現了一瞬便消失乾淨了。
這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上官若都沒再踏足行宮,六皇子也沒來。
不久,常伯伯帶來消息,太子去世了。
我這才明白為何團年的時候沒看到皇后與東宮的人,想必是太子彌留之際,他們全都守在太子床前了。
白髮人送黑髮人,給皇后造成了莫大打擊,二月底,皇后中風了,太醫院搶救了一整晚,療效甚微。
這時,一個知曉我與師父關xi的人舉薦了我,說我繼承了師父的衣缽,醫術或許不在他們之下。
然而我冒着砍頭的危險,對陛下說:「奴婢……無能為力。」
我不是真的無能為力,縱然無法讓她恢復如常,可也能為她續命,但我憑什麼給她續命呢?
我檢查過她的身體,她小產過。
被我師父撞破秘密的人,就是她。
她給太子下了點巴豆,嫁禍我師父醫術不精,師父是被她害死的,我為什麼要替師父的仇人治病?
三天後,皇后駕崩了。
宮裏一下子經li兩場喪事,饒是不甚寵愛他們母子的陛下也有些頹然不堪。
陛下不上朝了。
按理說,太子沒了,陛下又不想搭理朝政了,作為唯一嫡系血脈的諸葛燁就該順利登上政治舞台了。然而,我萬萬沒想到的是,皇后頭七一過,陛下便立了六皇子為新任太子,貴妃水漲船頭高,被封做皇貴妃,離皇后僅一步之遙。
這簡直是個晴天霹靂!
結合貴妃與大君的密談,我不難猜出六皇子能上位,少不得是大君推波助瀾。上官若此行的目的,想必也不是遊玩,弄不好是與六皇子結親的。
行宮裏,氣氛壓抑,人人自危,生怕一不留神犯了錯,被掌管生殺大權的皇貴妃拿去做了立威的典型。
去做了立威的典型。
失態發展到這裏,我整個人都懵了。
我當時只顧着給師父報仇,卻忘了皇后是諸葛燁最後一塊盾牌,她一死,諸葛燁也就失去庇佑了。而更讓我難過的是,上位的還是對七殿下深惡痛絕的六皇子。
我的腦海里,再也沒了復仇的興奮,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愧疚。
我愧疚自己害諸葛燁失去了最親近的祖母,也愧疚自己害諸葛燁失去了本該屬於他的皇位,最愧疚的……是我不知道這樣的舉措會把七殿下逼入一個什麼樣的危險境地。
不想去想……一點也不敢……
天黑的時候,諸葛燁來了。
他抱着兩個骨灰罈,哭得聲嘶力竭。
「皇叔,我沒有父親了……我沒有祖母了……」
陛下偏疼貴妃,於他而言,不是一個合格的祖父,至於太子妃,她生性懦弱,成天吃齋念佛,一直一直,把他養育成人的都是太子和皇后,現在,他們去了,他整個人都好像被擊垮了。
七殿下把骨灰罈輕輕放下,讓他靠在自己懷裏,盡情地發泄。
「皇叔……我好想祖母和父王醒過來……我保證再也不調皮了……我好好念書……我不跟六皇叔吵架了……我不溜出宮了……我也不嫌祖母囉嗦了……」
他一遍遍懺悔着之前犯下的種種過錯,哭濕了七殿下的整個胸膛。
七殿下沒有厭煩,只是越發心疼地把他抱進懷裏。
「父王是騙子!他說回帶我回喀什慶看草原……他說我功課好了……就帶我回去的……」
七殿下輕輕撫摸着他的頭,良久,徐徐說道:「皇叔帶你去。」
諸葛燁的眼睛都哭腫了:「回不去了,我再也出不了京城了……」
未成年的皇子,是不被允許離開京城的,一旦離開,便是去往封地,而到封地之後,尋常皇嗣還好,皇權的落敗者,只會落個終身被圈禁的下場。
民間還有呼聲,庶出的六皇子沒有資格繼承太子之位,他們請求陛下立諸葛燁為儲,呼聲越高,諸葛燁被除掉或圈禁的風險就越高。
這是除生母之外,唯一一個對七殿下好過的親人,沒人知道七殿下有多在乎他。
七殿下抱緊諸葛燁,目光堅定道:「你會走出京城,想去哪裏都可以,喀什慶會是你的,大周的江山……全都是你的。」
那一刻,蒼穹盡頭,星辰驟變!
諸葛燁來過一次之後,很長時間都沒再露面了,反倒是歐陽傾,整日往行宮跑,她說她的燁哥哥很傷心,她一傷心就會想吃東西,她的燁哥哥一定也一樣,所以,她要做好多好吃的東西給燁哥哥,讓燁哥哥別再傷心了。
五歲的孩子,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她開始跟劉姑娘學習廚藝。
我每晚被噩夢纏繞,夢裏,皇后哭着問我:「為什麼要看着我死?為什麼不等我的燁兒坐上皇位再殺我?我的燁兒好可憐,他沒了父親,又沒了我,他會死掉的……貴妃會殺了他的……」
皇后不是被我親手殺死的,可諸葛燁的處境,的確與我的意氣用事脫不開關xi。
我把頭埋在枕頭下,淚如泉湧。
……
「明嵐姐姐,你嘗嘗我的糕點。」歐陽傾遞給我一塊紅棗糕。
我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口。
「好吃嗎?」她問。
看着她,我總會想到諸葛燁,那個在柳春閣哈哈大笑,在上陽殿揮劍如雨,意氣風發的少年。我垂下眸子,顫聲道:「好……好吃。」
歐陽傾心滿意足地笑道:「那燁哥哥一定會喜歡吃噠!我走啦,明天再來看你們!」
劉姑娘牽着歐陽傾的手,把歐陽傾送了出去。
劉姑娘很喜歡歐陽傾,也很喜歡諸葛燁,與他們在一起,劉姑娘不是青樓官妓,也不是被陛下遺忘的廢妾,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有尊嚴、有地位的母親。他們一個桌子吃飯,一個房間嬉戲,孩子們玩鬧時,劉姑娘安靜地在一旁刺繡……
他們與劉姑娘、七殿下,原本相處得很好,原本可以很快樂,是我……是我只顧着自己報仇,把他們的快樂一併抹殺了。
六皇子忙着鞏固太子之位,一直沒空找七殿下的茬兒,想想也對,與皇權江山相比,一個不被陛下承認的弟弟有什麼值得他糟心的呢?退一萬步說,等他做了皇帝,還怕收拾不了諸葛冥?
七殿下往柳春閣來的少了,偷溜出宮的次數也多了,常伯伯做總管事,他倒也不用偷溜,每次他出門前後,常伯伯會自覺給他打點妥當。
我不知道七殿下在忙些什麼,十次到上陽殿,九次都碰不着他。
我釀的梅子酒賣的越發好了,劉姑娘每天教授歐陽傾廚藝,歇了賣糕點的心思。
這一日,劉姑娘燉了一碗雞湯,讓我給七殿下送去,並讓我問問七殿下晚上能不能過來吃飯。
劉姑娘想七殿下了。
我又何嘗不是?
只不過,這一回與往常的任何一回沒什麼不同,我再次撲了個空。
我問素蓉:「殿下最近在忙什麼?一天到晚不着地兒。」
素蓉搖頭:「我也不清楚。」
我又問蓮蓉,蓮蓉是殿下的半個貼身丫鬟,殿下練劍,保准帶上她。
蓮蓉嘆道:「殿下好久沒叫我了,他好像都是半夜練劍。」。」
白蓉那個吃貨就更不可能知曉殿下的情況了。
我坐在上陽殿等,沒等來殿下,倒是等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上官若。
上官若比年前長高了些,五官更精緻了,一身纖穠合度的素白裙衫,愣是被她穿出了皇后的感覺。
這樣的女子,註定要做皇后的吧?
我施了一禮:「上官小姐。」
上官若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這神態,倒是與七殿下的有幾分相似:「諸葛冥呢?」
直呼皇子名諱,她真不是一般的囂張,我微微皺眉,不去承認她完全有囂張的資本,與其說是六皇子做了太子,倒不如說是她的未婚夫做了太子,誰娶她,誰就有爭奪皇位的無xiàn可能。
我答道:「殿下……暫shi不方biàn見客,不知道上官小姐有什麼事,奴婢可以代為轉告。」
上官若看了我一眼,道:「我和他說話,要你轉告什麼?把他叫出來!算了,他在哪兒,我去找他!」
我猶豫着要不要告訴她,殿下出宮了。殿下出宮的事,可大可小,陛下反正不管七殿下死活,七殿下只要給他惹禍,陛下就會睜隻眼閉隻眼,問題是如今陛下不大搭理這些事兒了,一切都由皇貴妃搭理。皇貴妃可是被七殿下和諸葛燁坑過的,落到她手裏,八成討不到什麼好。
我已然將上官若歸入了皇貴妃兒媳的行列。
「喂!我問你話呢!你啞巴了?」上官若不悅地看向了我。
這時,七殿下回來了。
才一個月的功夫,七殿下的氣質變了,臉上還是稚嫩模yàng,眼底的波光卻如月夜下的幽潭,靜謐流淌。
他的視線在屋子裏掃視一圈,好像沒看我,就直接落在了上官若的臉上:「你來了。」
平淡舒適的口吻,仿佛在說,你回來啦。
上官若微微紅了臉,帶着一絲小女兒家的嬌羞,故作鎮定道:「怎麼?不想見我啊?」
七殿下跨過門檻,在她身邊坐下:「怎麼會?」
上官若的笑意擴大了幾分,又很快收斂起來,嘟噥道:「那你怎麼都不來找我?」
七殿下笑了笑:「我進不了宮。」
「啊?你不能進宮?為什麼呀?」上官若詫異極了。
我倒了兩杯花茶,一杯給七殿下,打算把另一杯給她,七殿下先我一步,把自己手裏的花茶給她了:「一直都是這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上官若看着他,眼底的困惑漸jiàn清明了:「你娘……不會真的是……青樓……咳咳……那個什麼吧?」
七殿下很坦蕩地道:「是,我娘是官妓,你出身高貴,實在沒必要結交我這種人。」
上官若慌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
她抓住七殿下的胳膊,「我喜歡跟你做朋友。」
七殿下看了看她的手,笑道:「朋友談不上,不過我想,我很快就能叫你六嫂了。」
上官若臉色一變:「誰要嫁給他呀?」
七殿下似是而非地挑眉:「上官小姐不是來與太子結親的?」
上官若嘆了口氣:「本來是的,可是……可是我發現……我不喜歡他啊……他長那麼丑……」
我噎住了,六皇子那長相,能叫丑嗎?諸葛家的人,就沒有不漂亮的,我不由地看向了上官若,發覺上官若說話的時候,眼神總有一下沒一下地粘着七殿下,我瞬間釋然了。
與七殿下的傾國之色相比,六皇子的確算不上好看了。
……
上官若留在上陽殿用了晚膳,劉姑娘倒是沒刻意巴結上官若,只給兒子做了一鍋他愛吃的油燜大蝦。
我把菜送到上陽殿。
上官若久居草原,很少吃到這麼地道的海鮮,一邊辣得眼淚直冒,一邊又大呼過癮。
我按照以往的習慣,給七殿下剝蝦殼,七殿下擺手:「我自己來。」
他把蝦殼剝乾淨,一個一個放到上官若碗裏。
上官若吃得開心極了,偶爾也往七殿下嘴裏塞一個,她不習慣用筷子,吃完一個蝦,便會把手指吸一遍,她就這麼喂,七殿下竟然沒嫌棄吃她了的口水。
一鍋蝦,很快見底了。
「吃飽了嗎?」七殿下問。
上官若點頭如搗蒜:「飽了飽了,再吃肚子就要炸了。這個蝦的味道真不錯,我明天還要來吃!」
七殿下的眸光動了一下,語氣如常地問:「明天……怕是來不了了吧?」
「嗯?」上官若含了一口茶水,鼓着腮幫子看他。
七殿下淡淡一笑道:「你總來我這邊,太子會不高興的。」
上官若吐出了茶水,又接過一杯新的,說道:「誰管他高興?我高興就成了!」
「你真的不喜歡太子嗎?」七殿下深深地看着她問。
上官若無比鄭重道:「對呀!他好煩的,一天到晚纏着我,我都不想在宮裏住了!」
七殿下垂眸,掩住一絲意味難辨的波光:「終歸是要嫁給他的,你得習慣。」
啪!
上官若拍桌而起:「誰要嫁給他?要嫁,你自己去嫁!」
七殿下攤手:「六哥要是肯勉為其難地娶我,我不介yi啊。」
「你……」上官若被氣笑了,「不跟你說了,我回去了!再晚一點,我父親要嘮叨了。」
七殿下很紳士地站起來:「我送你。」
上官若看了看架子上的氅衣,我取過來,打算為她穿上,上官若蹙眉,弱弱地睨了我一眼,我抿唇,把氅衣遞給了七殿下。
七殿下給上官若穿上。
上官若緊繃的臉上立刻有了笑容:「我明天還來,我每天都來!」
七殿下繫着絲帶的手頓了頓,這一次,他沒有潑冷水:「好,我等你。」
十二三歲的孩子,還不太懂過於親密的事,拉手是上官若最能表達喜愛的方式了。
一直到上了馬車,上官若才鬆開七殿下的手。
「諸葛冥。」
七殿下看向她:「嗯?」
「你也是喜歡跟我做朋友的吧?」
七殿下沒回答。
她笑道:「一定是。」
七殿下捏了捏她臉蛋。
她笑意更甚:「今天是我來京城玩得最開心的一天了!」
七殿下薄唇勾起:「以後,會更開心的。」
「嗯!」她毫不猶豫地點頭,「我走啦!明天我還是下午來,你不要出去了,等我知道嗎?」
「好。」
馬車越行越遠,七殿下佇立在夜色下,一直到馬車消失在道路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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