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妝扮費事,把車倒騰出來後,楊越文撒給王平一支煙,趁着此空閒,一邊吞雲吐霧,一邊閒聊。
扯兩句後,楊越文話音一轉,貌似不經意的問道:「最近你不是去找你金老叔學法麼,學得怎麼樣了?」
王平吐了個煙圈,隨口應道:「不怎麼樣,勉強掌握了一些基礎的應用知識吧,這不,今天正準備用用功,加深一下理解,你不就打電話了麼?」
隨即,有些不解的問道:「對了,你不是一直對這套不感興趣麼?怎麼突然關心起了這個?」
聞言,楊越文就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略一沉吟,回道:「其實有些話吧,我早就想對你說了,但又怕你不愛聽…」
王平就呵呵一笑:「咱倆誰跟誰呢,沒事,你儘管說…」
「那我就可就真說了…其實吧,我一直覺得你去學這些東西,有點本末倒置,其實這些東西並沒有什麼鳥用,就算你學會了,也就只能治治那些遊魂野鬼,卻治不了陽世的大活人。說到底,這人世間的爭鬥,術法這套都不抵事,最後還是得用拳頭說話…所以我覺得吧,你真想要學立足於世的手段的話,好好練拳習武,或者安心從政,好好當你的巡捕,也就足夠了,大可不必去學那些…」
王平雖然有了奇遇金手指,走上了這學道修仙的超脫之路,遲早得根一般人不一樣,但對楊越文這拳術啟蒙老師,還是打心底尊重和感激的,並沒有自岸自涯,我是修仙者骨子裏就要高你這俗人一頭的意思。
所以對於楊老師,他也還是一直都很看重的。再者,類似的話,金羅盤先前就說過,現在面前這位純正的練武之人,也是這樣的說法。
難免就有些好奇,就正色回道:「你不是說不懂術法麼,太祖說過,沒有調查權,就沒有發言權…你又怎麼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呢?」
話說楊越文,一直以來,對王平也是不斷改觀。起先教王平拳術,不過是臨時起意,給個機會而已,後來見他練拳頗為用功,對自己也頗為感恩,雖不像舊時師徒那樣視為父母,終身奉養,但也隔三差五就治上一桌酒席,宴請一回。
態度禮節上,雖不像久時那樣早晚三請安,磕頭頓首,畢恭畢敬。有時候還會油嘴滑舌,但也看得出來其發自內心的尊敬。
說白了,這無論哪行,在傳道授業這點上,相比那些玩票的富家公子而言,身為師長者,通常都會更喜歡和欣賞那些踏實肯干,刻苦用功,能發揚傳承自己學術的貧寒子弟。
當然,老師們最欣賞的,還是那些又肯用功又對自己足夠尊敬的富學生!
而王平,恰好就是最後那種,再說,現在師徒外又多了一層親戚關係,成了「連襟」,態度自然又要不同,更加把王平視為自己人。
所以看見王平最近有沉迷於術法,走入「邪道」的傾向,自然是要提醒一下。
聞言,就嘿嘿一笑:「沒有調查權,就沒有發言權…話是這麼說沒錯。我也確實是沒學過術法這些,沒學歸沒學,並不代表我不懂這個。」
「哦?」,王平訝然道:「這可不像是從你嘴裏出來的話,我倒真有些好奇了,想聽聽你的看法。」
楊越文就正色道:「說實話,我小時候,也對這些神秘學的東西很感興趣,也有機會學,但因為環境關係,經常會聽到家裏的老人講一些這方面的逸聞舊事,比如八指頭陀被軍閥欺辱,虛雲老和尚被紅小兵打斷肋骨等...」
「...後來,慢慢的就對這些神叨叨的東西失去了興趣。興趣和崇敬,只會來源於距離和未知,因為未知,你才會產生好奇。無論什麼東西,一失去這種未知的神秘感,就再難對它生出興趣了。所以,這類故事聽多了,我也就不想學這個了…」
說到這裏,表情就有些奇怪,頓頓,續道:「類似的掌故聽多了,我就逐漸生出一種古怪的想法,咱們華夏人啊,骨子裏怕是都有一個毛病。咱們對於武術氣功、術法神通、儒道釋這些與神秘沾邊的的傳統東西呢,就通常都會罔顧事實,喜歡把這些無限度的拔高。說白了,咱們華夏人這骨子裏,就有些喜清談,輕實幹,喜歡吹牛裝逼!」
聞言,王平也嚴肅起來,肅然道:「確實,以往逛那些個神鬼、武術氣功、道術佛法論壇時,就時常有這樣的感覺,特別是學了這拳功法術之後,這感覺就更加強烈了!」
楊越文道:「你也有這感覺就對了。咱華夏人,骨子裏就有些喜歡罔顧事實,無限制的吹牛裝逼,特別是涉及這些傳統神秘學的內容...比如這釋法釋教,武術丹功,還有你學的這個神打…有些人或是因為無知,或是為包裝傳教,就道聽途說,人云亦云。或烘雲托月,胡編亂造,粉飾吹捧,誤導他人,遺禍無窮,害人害己…」
王平大有同感,贊同道:「確實如此…這有的人,吹捧起自家的東西來,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這個問題上,特別是梵教,尤為突出。這有些狹隘偏激的無知釋法愛好者,排外抱團,更是肆無忌憚,吹捧得不着邊際,把梵法捧成至高無上的宇宙第一妙法!在咱們這些明眼人看來,殊為荒唐可笑。」
見楊越文臉色有些古怪,就解釋道:「當然,過度吹捧的情況,家家都有,只是梵教最為突出罷了。我也並非是出於門戶之見,就反對抹黑梵法,只是,反感一些人將其無限制的拔高罷了。」
所謂,響鼓不用重錘擂,楊越文就笑着點了點頭:「如此看來,你早就明白沒有萬能的術法的道理了,卻是我有些多事了。」
「你也是好心不是,沒有這個關係,誰吃飽了沒事來提醒我,怎麼說多事情呢?」
王平就笑了起來:「說起來,你和金羅盤大師有些英雄所見略同,他的看法也和你差不多,我也是剛才得到他指破,才弄明白這個道理的。」
「不怪我多事就好!」
楊越文就笑笑:「不怪的話,我就多說幾句。看來你那金老叔也是個直白人…國人,歷來喜歡把與玄學神秘學沾邊的東西,與前輩大師名人明家沾邊的東西,給無限拔高....他能指破這點,看來還真沒把你當外人!」
「那是,金老叔確實沒拿我當外人。再說,我和他也確實不是外人!」
「也是!」,楊越文道:「沒有這層關係,誰會給你說這個?…說到底,這大部分華夏人,不管是做哪行,學哪家?不管你是武家,商家,政家這些世俗行業,還是四大皆空的梵家,和無為自然的道家,這骨子裏,其實都是還個儒家。不管你哪家,這出人頭地,揚名立萬,立言立功立德的追求,都始終銘刻在華夏人的骨子深處!」
「所以…無論是修仙學佛,還是當官從政。除卻極少數的天賦異凜、天生就有仙佛聖風骨的特例之外,余者所求的,都不過是個飯碗罷了,其最終的根子,還是得着落在這無邊苦海之中的滾滾紅塵、人道俗世之上。」
此言,王平是深以為然——比如現在到處都是賣天價香的道觀寺廟,這些和尚道士,所求也不是形而上的道體和高大上的那些,都不過是把宗教當成個招牌和飯碗而已…無論宗教招牌怎麼冠冕堂皇,這教徒,也還是要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的…
肅然問道:「正因為你看得明白,所以,你不妄求超脫,只求逍遙紅塵,對麼?」
「超脫?…呵呵,又有誰人不想這個?」
楊越文就自嘲一笑:「但是,對這些形而上的玄乎乎的東西了解得越多,我就越發清醒的認識自己,最後,頹然的發現,原來自己不過是一個俗人而已。雖然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但內心深處,仍然十分清醒的知道,自己並沒有仙佛聖的風骨,不是超脫那塊料…」
聞言,王平臉上就有些蕭瑟,唏噓感嘆之色。
楊越文或是為給自己打氣,或是為了辯解,又或是為拉王平下水?目標不知道,總之洒然一笑,又說出一番話來。
「雖然咱和妄求超脫的秦皇漢武一樣,根子都是『內多欲、外施仁義』的俗人,註定超脫不了。但話說回來,和尚道士天天叫着超脫,但這世上又有幾人超脫?縱有所謂的超脫者,卻都一去不回,誰又能夠證明其確有其事?…說到底,所謂的元神金丹、三身四智,所謂的超脫,也不過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和寄託而已!」
我識海中就有一個——王平很想這麼回答一句,堅定楊越文的信心。可惜,無論從哪方面考慮,暫時都不能這麼說…
暗嘆了一口氣,問道:「所以,你內心深處,是不相信這些嘍?」
楊越文沉默了一下,搖了搖頭:「不,我信!」
見王平有些錯愕,又笑笑,解釋道:「不是不信,而是不取。道不同不相為謀!縱達到超脫之境,又能比俗人強得到哪裏去?縱然明心見性,金丹大成,精神上進入到一種莫可名狀的境界,但生理上也難免還是有需求…比如釋迦,四十九就覺悟成佛了,但成佛後還不是得沿街乞食,吃了不乾淨的東西,還不是照樣得拉痢疾?還不是避免不了自然規律,照樣得年高體衰,最後還不是得死?」
頓頓,又道:「不過,佛陀菩薩,死不叫死,叫示寂入滅,要死得要比俗人好聽點,也就是了…既如此,我為什麼要學這個?放下一切,放棄華服美食,放棄骨肉親人,改宗換姓,辛辛苦苦的參禪打坐,所得何物?難道,就為了這個?就為了死得比俗人好聽一點麼?」
王平默然半響,嘆道:「雖然佛仙聖最後都同樣難免一死,但終歸還是有和凡人不一樣的地方,至少,生死都自己做主,想生就生,想死就死。凡人卻做不到這一點,不是麼?」
「就這個麼?…」。
楊越文就呵呵一笑:「....就這個的話,又何須學那些?專心練拳不也一樣麼?仙佛聖能生死自己做主,童海川、楊露禪、李洛能、孫祿堂、杜心五也能,我又何須學那些?」
面對這明白人,既不能抬出魔僧,王平就唯有默然不語。
「看來,你終究還是對長生超脫這些有所幻想。」
楊越文就笑笑:「而我和你不一樣,我早就看明白了,只求精神超脫的話,丹道釋法這些都大可不必學,甚至也不必練拳,只要精研老莊孔孟心法,也就足夠了。若是真有『服食神丹,長生久視、化形為仙』,能夠徹底改變生理結構的外金丹法門的話,我倒還真的想去學一學…」
王平長吐了一口氣,揮了揮手,打斷了對方的長篇大論,笑道:「好了,楊老師,你不用說了,我也是追求這個的!」
言罷,兩人就相視一笑,頗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楊越文就捶了王平一下,有些責怪道:「你小子,也不早說,害得我白噴了這么半天的口水!」
王平哈哈一笑:「你說得這麼起勁,我不好打斷不是?再說,不聽你說說,又怎麼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再說這有人關心的感覺,還真心不錯,我想多感受一會兒,不行麼?」
「你小子,這手上能有你這嘴一半的功夫,我也就心滿意足了…你不去混官場真心有點屈才了!」
損了一句後,又笑了起來:「你小子,嘴是油了點,不過倒也還有個優點,總能吧唧出幾句真話…也是,咱們沒有這個關係,誰吃飽了沒事給你說這個?」
「那是,咱倆誰跟誰啊?」
王平點點頭,笑道:「沒這關係,誰肯說這個?那些和咱沒關係的,咱就不理他。咱明知道萬神隨護身的張天師,還有這三千空行勇父、八部天龍護法的喇嘛,都鬥不過太祖爺手下的解放軍。咱明知只有這人道儒教才是紅塵俗世的正道,咱就是不告訴他們,就讓他們繼續沉迷,繼續糊塗去吧…」
「你小子,這嘴真是沒治了…」
楊越文就是一陣開懷大笑,隨後兩人又閒扯了兩句,對玄學,儒學,人生追求這些,交換了一些意見,結果都是大同小異,原來大家都是同類人,就越發惺惺相惜,越發覺得對方順眼。
楊越文的追求很多,說起來複雜,總結起來就一句話:追求和梅蘭德大師差不多,不求當官發財,只想好好練拳,練個好身體,好好享受人生的同時,順便做點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王平的想法也很簡單,好好修煉,煉個好身體…一邊修煉內丹,一邊追求『服食神丹,長生久視、化形為仙』的外金丹大道。
你一句,我一句,正聊得起勁的時候,秦家姐妹就下來了。
「聊得這麼開心,說些什麼呢?哇,你們這是抽了多少啊,這地上一堆的煙頭…」
「我說你們也是,就算是這身體是你自己的,咱姐妹無權干涉…但你們也多少得有點公德心,稍微注意一下環境吧,就不能扔垃圾桶里麼?」
倆惺惺相惜的師徒兼連襟相視訕訕一笑,忙掐滅了煙頭,顧左右而言他,轉移視線。
「嗯,你這身打扮很不錯,嗯嗯,不錯,淡妝濃抹總相宜…這敢素麵朝天的,才是真國色!」
「嗯,看來你們兩姐妹身材差不多嘛,這運動服很合身嘛,嗯,不錯…見朋友嘛,還是樸素一點的好!」
隨後幾人又閒扯了幾句,一看時間,快九點了,就不再耽擱了。此次武林朋友聚會的地方,卻是在鄉下,約莫有一個小時的車程,現在就走,到了地方之後,稍微休息下,就正好是飯點了。
當下,大家就各上各車,打火啟程!
ps:雖然說生死事大,無常迅疾。但個人認為,在這個問題上,除了梵法丹道之外,也並非就沒有別路。
坐脫立亡,投胎奪舍,或自由轉生宗教性質精神歸宿地。傳統儒道醫武,研習到高深境界,都能做到。
個人認為生死自主的關鍵點,就在於「不動心」,因為精神意志極度凝練堅定,凡事都「不動心」,所以就能生死自主。
所以,孔子四十而不惑,孟子四十而不動心。由此可知,老祖宗孔孟,在四十歲時,就已經達到了釋迦在菩提樹下覺悟成佛的境界。修煉時間上,就比佛陀早了足足九年!
九年啊——達摩煉虛合道,打破虛空,也才面壁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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