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舉中了四等,這對於李綱和蘇元老來說,都是莫大的喜事。李綱是如願以償地獲得了進士出身,可以不必再等兩年才能參加科舉,而蘇元老則可以由此再進一步。因此,即使是蘇元老這樣恬淡的性子,但當進秘書丞,為開封府判官的詔令下達時,他還是忍不住驚呼了一聲,而蘇府上下更是一片歡天喜地。
儘管三蘇聲名遠震,但是,自從紹聖元年哲宗親政以來,這座曾經光芒四射的宅邸卻漸漸消沉了下來。先是蘇軾請郡外放,之後連遭貶謫,緊接着,蘇轍也同樣編管異地,就是這宅院也幾乎荒廢。若不是有人暗地相助,恐怕,這蘇府門裙便會永遠沉寂下去。如今可好,蘇轍已經起知大名府,累進銀青光祿大夫,蘇元老又在仕途上步步進益,那些曾經在這裏呆過十幾年幾十年的老家人怎能不喜?
由於趙鼎已經離京,李綱自己也不耐煩天天呆在家裏,因此倒是時常往來蘇府,一來二去,他和蘇元老漸漸熟悉了起來。當初同在江南時,由於蘇元老萬事不喜爭先,他對其並不熟悉,只在回來之後聽說和自己同試製舉的是蘇元老而不是趙鼎,這才動了心思,兩相一交往下來,卻同樣是對了他的脾胃。
這一日,他照樣是興沖沖地來到了蘇府,一進門便直奔後園,大聲喚道:「子廷!」
由於春光明媚,因此蘇元老還在石凳上看書,聽到這聲呼喚方才轉過頭來:「伯紀,看你春光滿面的樣子,可是有好消息?莫非是吏部栓選已經開始了?」
「哪有那麼快!」李綱坐下便搖了搖頭,臉上仍有說不出的興奮,「是我剛剛得了消息,聖上準備召見於我!」
此話一出,蘇元老也同樣是面帶驚愕。別看往日大朝上能夠看到天子官家的人不少,但是,單獨奏對卻很可能是一個人一生難以企及的殊榮,李綱如今不過剛剛得了進士出身,居然賜了單獨晉見?轉念一想,他突然問道:「定是你那篇策論對了聖上脾胃?」
李綱也知道自己興奮得過頭了,收斂幾分便笑道:「聖上下旨刊印此次制舉的所有策論,但還是留中了幾篇沒有發出去。其中有一篇就是我的。我在上頭說了要聯遼抗金,和時下朝廷官員的意見大悖,想不到竟為聖上所重。」
聯遼抗金?蘇元老把這個訊息在腦子中過了好幾遍,終於恍然大悟。由於遼國連遭大變,因此朝中主張對遼開戰的少壯派空前抬頭,紛紛主張和女真地金國聯合,從而北定燕雲十六州,天子卻一直不置可否。他原本還以為銳意進取的天子官家心底一定是支持這個提議,卻不想李綱這一道聯遼抗金的策論居然會博得賞識。
他丟下了手中書本,坐正之後便問道:「這消息可是高相公傳達給你的?」
「不錯!」李綱見蘇元老沉思了好一會才問了這一句。不免有些疑惑。但往深處一想,他頓時恍然大悟。當日在江南時,和女真使節有關係的事。他直到最後才插手了一點,但也隱約能夠猜到其中底細,而這一次寫的策論也不過是想要在那些戰意旺盛的人頭上澆一桶涼水,如今竟為天子所重,其中的文章恐怕非同小可。
思來想去,他不由小心翼翼地問道:「子廷,難道聖上和諸位相公,也同樣根本就沒有想到北伐?」
「你對於軍略地心得遠遠在我之上,這還來問我?」蘇元老聞言不覺好笑,「事到如今。你也不用患得患失了,見過聖上之後不就水落石出了麼?上次你對高相公說願意出使遼國,依我看來,說不定此次真的能以你為副使!」
李綱和蘇元老兩人在議論北方局勢的時候,奉兩後旨意出使宋國的耶律余睹也抵達了東京開封府。儘管事先知道遼國此次使節非同小可,但是,由於事先消息隱瞞得極好,宋國這邊只知道使節乃是遼國宗室。
所以,當得知來使居然是當朝太后的妹夫。客省和四方館上下頓時一陣雞飛狗跳,一邊將原先的安置方案完全廢棄,一邊命人飛報宮中。
「此次使節居然是耶律余睹!」
崇政殿中,得到消息的趙佶和政事堂諸位宰臣全都是面色震驚。倘若僅僅是數月之前,那麼,只是區區宗室的耶律余睹自然不用太過重視,但是,如今情況卻不相同。
仁靖太后和仁和太后雙雙臨朝稱制,而耶律余睹作為仁和太后的妹夫,當初擒拿蕭奉先兄弟的功臣,在新君登位之後便獲封蘭陵郡王,拜上京留守,可以說是貨真價實地實權人物。遼國派這樣一個人出使宋國,其意義無疑是不言而喻地。
「這樣一件大事,為何北面房諜探一點消息都沒有打聽到?」心煩意亂的趙佶忍不住拍了桌子,「倘若早得知使節是耶律余睹,我朝便能夠早定方案,如今才得到消息,豈不是會被人牽了鼻子走?」
蔡京高俅也覺得蹊蹺,如今樞密院北面房在遼國的諜探網空前強大,畢竟,遼國漢人漢臣原本就多,消息傳遞很是方便,再者遼國屢遭大亂,心向中原地漢人就更多了,所以這些年下來,消息愈發靈通。但是,像耶律余睹這樣重要的人物突然出現在中原,宋國卻一點消息也沒得到,這豈不是太荒唐了?
「據最近樞密院北面房的消息稱,耶律余睹奉了仁和太后的旨意訓練宗室,所以很少露面,當初若是注意一些,便不會犯這樣的疏失。不過,人既然已經來了,臣以為我朝便無須追究之前的事,還是應該好好思量一下該如何應對。」高俅沉吟良久,終於覺得這是一個大好機會。
以前兩國使臣都是國中地位較低的人物,而耶律余睹既然開了這麼一個頭,那麼,有很多事情便可以迎刃而解。
蔡京也是頭腦清楚的人,很快也從起初的疑惑中醒覺了過來:「不錯,耶律余睹乃是如今遼國重臣,有很多事情,他秉承兩宮旨意,應該能夠當場答應下來。如今之計,還是先儘快讓人擬定方案的好。」
「好!」趙佶重重點了點頭,很快做出了決定,「政事堂和樞密院乃是文武二府,此次便迅速擬一份綱要出來。另外,令客省和四方使不要太過張揚,免得激起更大地反應。這幾天但凡上書言燕雲之事的奏章,一律留中不發!」
對於民間而言,遼國來使原本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畢竟,哪年遼國使臣不來這麼一兩撥?可是,這一年的情形卻是不同,先是遼使告哀,然後便是有使臣來告新君即位,現如今遼國奇怪的政局更是讓國中上下議論紛紛。因此,耶律余睹的到來也自然不會被人們放過。
「聽說了麼,遼國朝堂上如今可是兩位太后在做主!」
「兩位太后啊,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奇聞!」
「是啊,就是先帝那會兒,欽成太后也不過還是稱作皇太妃,可還不是太后!」
「咳,遼國那就是北蠻子,北朝的禮儀,哪裏能和中原大國相比!」
「聽說這一次的來使乃是遼國那位小太后地妹夫,身份可是頂尖的!」
「可不是麼,太國舅爺呢!」
民間可以這樣議論,但是,客省官員卻萬萬不敢怠慢。遼國宗室不比徒富尊榮的大宋宗室,那可是個個掌兵權的,耶律余睹這個蘭陵郡王更是頂尖的重臣,僅僅是相應的禮儀方面,便讓這些官員焦頭爛額。好容易安頓好了,耶律余睹並沒有挑刺,這也讓他們大大鬆了一口氣。
耶律余睹並不在意所謂的禮儀,他的心中全都是臨行前蕭瑟瑟吩咐的話。對於如今國中的局面,他身為從始至終的參與者,當然很是清楚。仁靖太后蕭奪里懶雖然同樣臨朝稱制,但更多的是為了保全家族,具體事務上都是仁和太后蕭瑟瑟主理,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受到了重用。
但是,雖然新君已立,但是國內政局並不穩定,按照遼國歷來的規矩,每一位君王上台無不要經歷從政變到反叛的一系列考驗,如今主少國疑,更是非同小可,所以在這個時候,大宋的立場便顯得至關重要。
「大約從來沒有一個遼國郡王如我這般窩囊!」
他苦笑一聲,長長嘆了一口氣。他乃是宗室中的少壯派,所以一向對己國的實力空前自信,但是,在仁和太后一次又一次地把東面的實際戰局擺在他面前的時候,一向無畏的他竟也生出了幾許恐懼。大宋已經把西夏打得透不過氣來,倘若再呼應女真的步伐向遼進軍,那麼,很有可能大遼兩百年的基業便從此毀於一旦,這是他無論如何都不想看到的情況!
可是,他雖然只是初到,卻知道大宋朝中目前聯金攻遼的呼聲日益高漲,即便是他,也實在沒有足夠的自信一定能夠打動大宋君臣。局勢瞬息萬變,主動權竟是在別人的手中,無論是對大遼還是對他,這都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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