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蘭迪爾看着面前這個魔女,怒氣在心中千迴百轉,風暴在眼眸中積聚。
最後他還是按捺了情緒,只嘲諷的笑笑,將手中已飲盡的酒杯輕輕擱到桌上,接着優雅高傲轉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喂!」沒料到他會這麼生氣的希亞赤腳跳下窗台,追着沖他背影喊,「有什麼不滿可以直說啊,幹嘛這麼大反應!」
知不知道生氣之後摔門走是戀愛中的大忌?!
瑟蘭迪爾理都懶得理,直接推開門沿着螺旋形的盤樹窄梯揚長而去。
希亞懊惱的坐回窗台,望着樹下他越來越遠的背影對手指:
有些時候精靈王的脾氣實在是太過喜怒無常。這樣子還怎麼讓人對他誠實?
自己都承諾會愛他到生命的盡頭了,他還這麼計較誰對誰更需要和誰更渴望永遠伴侶的名義。
而且凡事要講究公平,既然他都沒表示出一絲一毫讓自己成為永久伴侶的意思,那她同樣這麼想又有什麼不對?我也是有尊嚴的!
再說,魔族傳統一貫推崇合則聚,不合則離,愛的時候深愛,不愛的時候走開,沒有那麼多外物牽絆糾纏,兩心相悅才是最純粹的感情。我用自由的心愛你,你應該高興才對!
另外,魔族那些赫赫有名的永遠伴侶,也有相敬如冰同床異夢甚至互相憎恨的典型——現任魔皇與魔後就是生動的範例。
所以我沒錯,是他脾氣太壞,太吹毛求疵!太不知好歹!
希亞把手一揮,堅定的拉上窗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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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亞住所隔着不遠就是瑟蘭迪爾的臨時辦公區。
這麼晚了,大王批閱公務的樹屋怎麼似乎有人?
半夜和夥伴們狂歡歸來的費蒙站在路邊揉揉眼,發現自己沒眼花,雖然沒有點燈,但確實有人坐在水晶窗畔,冷清的月色勾勒出他模糊的側影。
「誰在上面?」費蒙的酒立刻醒了一半,問屋下值守的侍衛。
侍衛用害牙疼的表情做出一個口型。
「很不高興的大王?」費蒙立刻明白了這裏不是久留之地,做了個你自求多福的表情腳底抹油。
「沒義氣!」侍衛沖天翻了個白眼。心裏祈禱:大王坐一會就回去吧,我待會還有一場約會呢!
拜託替崗的哥們也不知道能不能準時來接手,耽擱太遲的話姑娘會等急了的。
另外,大王應該不會注意到今天到底是誰當班吧?我不要撞到大王不爽的槍口!不過,怎麼老有頭頂聚集數隻黑渡鴉來回盤旋的感腳……
其實精靈小哥大可放心,大王根本就沒關注侍衛們是否恪盡職守,他坐在窗邊,望着不遠處已拉上窗簾的樹屋,思緒飄飛得很遠很遠。
精靈永生,命運於他卻從來就沒容易過。一路流離顛沛、戰鬥紛爭、失去至親,直到心灰意冷帶着一群追隨者偏安一隅。
遇見希亞,瑟蘭迪爾平靜得有些冷漠的心境逐漸解凍,直至波瀾起伏暗潮湧動。
魔女帶來的不僅僅是新奇。她洋溢的熱情,滿懷愛意的眼神,溫柔的陪伴,讓他忘記所有的不愉快記憶,讓疲憊的心能找到地方棲息。
聖所那夜,聽着她真誠的許諾,愛自己直到生命的盡頭,他以為她已經非自己莫屬,可是今天才知道她居然沒考慮過自己成為她的永久伴侶。
不是相依相對朝朝暮暮,那她的許諾的愛又是什麼?
所以高傲的大王理直氣壯的認為自己沒錯。要有錯也肯定是那心口不一的魔女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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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大王要啟程隨加立安回密林王殿。
希亞以送別為名,和他並騎,悄悄問問他氣消了沒有,結果他只帶着尊榮優雅的笑淡淡的瞄了她一眼,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般若無其事。
一看這標準的假面具,希亞心裏知道糟糕。
她只得用訕訕的傻笑來掩飾自己忐忑心情:「沒事了,對嗎?」
才怪!瑟蘭迪爾別開頭平靜的看向另一側。
相處這麼久,希亞完全看懂了大王的身體語言,他這是在告訴她:不,這次我是真生氣了,而且要氣很久很久。
「不要這麼倔強,」希亞忍了忍氣,繼續壓低聲線溫言軟語哄大王:「就要離開很久呢,請用笑容來寬慰下我的傷感。」
「自由的靈魂應該不在乎有沒有笑容。」瑟蘭迪爾冷冰冰的答道。
「一言不合就摔門走的靈魂,也沒風度到讓人憤怒!」希亞着實被他的態度氣着了,忍不住反唇相譏。
大王嘲諷的勾起嘴角,眼神傲然看向前方:「所以你才從沒考慮過永遠的伴侶是我?」
眼見這兩人要吵起來,塔拉和費蒙機警的故意跟他們拉開距離,並專注的豎起耳朵:
情人間的互揭短處老帶感了。大王!我們給你們留出空間,好好表現!
大王才不會在廣庭大眾之下失態呢,希亞也是個裝逼慣犯,從不肯當眾爭吵撒潑。雖然他們心裏都無比怨念,卻出奇一致的閉緊了嘴,堅決不給身後這群密林八卦er提供閒聊素材。
兩人就這樣靜默無聲的走了一程又一程。
慢慢的,瑟蘭迪爾心裏的怨氣開始消散,他瞥了一眼希亞,暗暗的想:要是你就這樣和我一起回王殿我就原諒你。
耐心耗盡的希亞卻偏偏選擇在這時候開口:「就送你到這裏吧,今天還有個重要的防禦魔法陣要刻錄在夾層密道,我得趕回去。」
在她心中真是那座法師塔重要過一切!才有點動搖的瑟蘭迪爾立刻覺得自己之前想法太過幼稚。
他只不動聲色回應:「路上小心。」
「不給個離別吻嗎?」希亞懇求的望着他,眼中閃着希望和解的渴望。
瑟蘭迪爾高傲的抬起下頜:「我想那對你其實也沒什麼意義。」
精靈王用這種抗拒的態度,在兩人間豎起一層無形隔膜,雖然看不見摸不到卻能真切的感覺到它冰冷的存在。
希亞怒視着他,心中有着深深的無力感:
她想做點什麼,可是又覺得自己能做的一切都無法擊穿隔膜,撫平此時此刻大王的情緒。
她很少覺得自己是那麼的無能。
可事實就是再次向她表明,傲慢的大王與桀驁的煉金士交流上有天然鴻溝:肉身再熱情纏綿終究只是軀殼的接近而已,真正的內心兩人依舊寂寞懸停在原地。
於是希亞只能一邊嘲笑自己一邊怏怏不樂的撥轉馬頭,黯然離去。
在她身後,瑟蘭迪爾停下大角鹿,靜靜的目送她遠去,直到樹影湮沒她的背影,還停佇在原地。
眾人津津有味的欣賞這年度皇室愛情劇,如果不是還有理智,他們說不定會握拳替雙方鼓勁:
「希亞別走!@」
「大王你追上去!」
「壁(樹)咚吧,我們站原地等你!」
無論支持哪邊其實都只為一個目的:讓劇目演得更久一些,以後在八卦聚會上好多些談資。
有個別機智的精靈甚至暗搓搓的替大王掐着時間,看他究竟能望着條路發呆到幾時。
只有老好人加立安輕聲咳嗽,提醒瑟蘭迪爾注意:
「她走遠了。」
瑟蘭如夢初醒,一抖韁繩轉身,帶着眾人繼續自己的行程。
隔了一會,他忽然問加立安:「你注意到了嗎?她離開時,從不回頭,一次都沒有。」
上次希亞離開王殿去南境修復寶劍,他站在露台上看着,她也只是徑直向前,沒有在馬背上回頭看過王殿哪怕一眼,
加立安哪會注意這種小事,只敷衍似的吐出個單音:「哦。」
瑟蘭其實也是只需要個同伴來完成自問自答而已。
「書上說離別的時候從不回頭的生物,心腸特別的硬。」他輕聲低語,「也許正因為如此,她才會這麼固執不馴。」
眼睛瞪圓、耳朵豎起,全程無死角監控的塔拉,悄悄的翻了個白眼,有些替希亞抱不平:
明明是你先傲慢的拒絕了別人,卻怪別人不回頭留戀的舉動太心硬。就算你是偉大的精靈王,這麼傲嬌也太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