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晦澀的咒語逐漸停止,周圍,奧術的紫色光暈隨之緩緩熄滅。
但一直靜靜躺在刻着魔紋的水晶台上面的煉金魔偶並沒有什麼反應。
魔偶的面容輪廓與希亞有幾分相似,卻更加美艷,那種美是精雕細琢之後的成品,再挑剔的大師也無法再提出修改意見。
一層薄薄的絲綢覆蓋着她的軀體,柔軟的織物緊緊地貼在皮膚上,勾勒出魔鬼般誘人的曲線,即使閉着眼毫無生氣,也能喚醒觀看者心底的欲/念。
魔法陣中零星流淌的光亮也熄滅了,藍紫色的月光從刻滿符文的高大穹頂落下來灑在魔偶的身上。
魔偶臉上忽然有了動靜,她先露出痛苦的神情,然後抖了抖睫毛,緩緩的睜開眼睛。
「好久不見,希亞。」有人在黑暗裏低語。
聽着這在噩夢裏頻頻出現的聲音真實的響於耳畔,意味着這一切都不是夢境。
希亞強自鎮定了下心神,眨了眨眼,將泛起的淚花壓了回去。
專注於身體的感知。
雖然召喚魔法將她靈魂強行拘禁於這具新的身體,可也需要適應。
靈與肉的強行磨合是件非常痛苦的事,從醒來開始,希亞就覺得四肢百骸里如同爬行着無數冰蟻,它們上下遊走着,噬咬着她的皮肉,吸食着她的骨髓,令骨頭冷到發酸,神經疼到發麻。
但這些都比不上與愛人分離帶來痛楚強烈。
雖然已經在腦海里演習過多次,但一想到瑟蘭迪爾發現自己突然身亡的場景,希亞的心仿佛被插/了把長着倒鈎的利刺:
它們深深的戳了進去,無情洞穿肌體,倒鈎牢牢扎進肉里再朝各個方向發力,將她的心撕扯得鮮血淋漓。
才剛告訴自己可以忍耐,接下來的一瞬間她的眼淚卻不爭氣的溢出眼角:
親愛的,請原諒我!
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我可以理解為,你是喜極而泣嗎?」查爾斯的聲音再次響起。
一貫冷硬的他,口氣里居然少見的帶着戲謔。
他背着手慢慢走到月光下。
這麼久不見,魔皇的第三子還是老樣子:
皮膚蒼白,嘴唇鮮紅,長發漆黑閃亮,甚至連左耳邊鑲嵌着的古樸的銀色五芒星吊墜還是以前的那顆。
查爾斯低下頭用嚴苛的眼神審視着希亞。
額前一縷捲曲的黑髮滑落在他英俊冷酷的臉上,經歷了冗長的招魂儀式,就算是實力強悍的大惡魔也非常疲憊,可這並不影響他的好心情。
他審視一圈,確認希亞的靈魂確確實實已經完美無缺的被拘禁在魔偶里了,才嘴角帶着絲殘忍的笑意,高傲的向她宣告噩夢已成真:
「現在我是你的主人。」煉金魔偶是主人的私有物品,不受魔族任何一條律法保護,「你要服從我敬畏我。」
希亞不帶感情的斜了他一眼,闔上眼帘。
對於案板上魚肉的忤逆,身為刀俎的查爾斯並不怎麼生氣,他只懲罰性的拍拍她的臉頰,提醒她注意,然後緩緩拉下她遮身的織物,丟到腳下。
不知何處吹來的冷風,令裸/露的肌膚起了一層寒慄。
久遠的記憶忽然泛起。
希亞是親眼見過查爾斯對待戰俘的手段的。
魔族統帥威震兩族的惡名,由各種殘虐事跡鑄成,十足真金、童叟無欺。
所以她立馬睜開眼睛,望向一臉陰沉的查爾斯。
看到以往高傲的煉金士如此識時務,查爾斯滿意的笑了,發出第一個指令:「躺得夠久了,起來吧。」
希亞掙扎着想先坐了起來,但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她努力良久,折騰得如同一條被擱淺的魚,也未能如願。
到後來,她乾脆心一橫,側轉身,直接從水晶台上下滾了下去。
整個人如同麻袋般墜落,重重的撞到台下,發出一聲帶着水聲悶響,在空曠的房間裏幾乎產生回音。
所觸之處皆滑膩濃稠,鼻端有濃郁的腥味,隨着感知的逐步恢復,希亞看清了身周的一切:
地上是一片觸目驚心的紅,那是鮮血的顏色,它們匯成一方血池。
在血池之下隱藏着的繁複魔法陣。
在血池邊上,豎着一圈碩大的木架,每一具上面拘禁着獻給魔神的祭品。
刻着符文的鎖鏈,密密的從祭品的腕骨腳骨之間穿過,把它們綁死在十字架上。
祭品們的頸骨扭曲着,艱難地支撐着被剜去眼珠的頭顱。
頭顱之下,祭品的肌肉經絡已成灰燼,只剩下漆黑的骨骼,
儘管祭品的面目因為痛苦而扭曲,但臉上的光之徽記並未被抹去,希亞能輕易看出他們都是天族高等戰將的真身。
「還真是大手筆。」
希亞在心底嗤笑一聲,從血池中慢慢的坐起,抹了把臉上的鮮血。然後把手掌放到眼前,試着伸縮了下指爪,又握了握拳,在心底快速估算新身體能調動的體能和魔力:
渾身每一寸仍在隱隱作疼,但是已能控制肌體做出反應,她還在暗地裏調動了下身體的感知,發現魔法元素的調動無比輕易。
這感覺真是久違又愜意。
希亞閉上眼,瘋狂吸收着周圍的能量,這一行為在封閉的空間內竟然引起了輕微的元素風暴。
「新身體比你原來那具孱弱的真身強大百倍。」查爾斯的口氣充滿了驕傲。
他慢慢繞過水晶台走到希亞的面前,步履如同踏在猩紅地毯上般輕易。
一池濃稠鮮血,在元素風暴的餘波下微微盪/漾,卻沒在他鞋底沾染上半滴。
「真是感謝萬分。」希亞仰頭望向的查爾斯,口氣有些諷刺。
查爾斯倨傲的看向希亞:「要在感謝的話語後面加上『主人』作敬稱。」
希亞試着用意念溫習了下久久不用的魔法,默默考慮要不要用一個頂級火焰術砸向他,然後瞬移逃遁。
但作為一個煉金大師,她清楚的知道為了防止反噬,魔偶身上通常都帶着血契禁制,越是強大的魔偶身上的制約越是繁複。
看查爾斯信心滿滿的樣子,想要破解這具魔偶身上的制約絕對不那麼容易。
「其實你可以試試。」查爾斯仿佛看穿了她的所想,冷冰冰的建議,「看能不能順利逃離。」
希亞假裝聽不見他的嘲諷,手一伸,那飄在血池上的,絲綢織物自動飛起,落在她手中。
胡亂擰乾血滴,她把它裹在身上當成一件抹胸裙。
「現在離我實驗意外過去了多久?」希亞想計算一下兩邊的時間流速是否相同。
「十多年。」查爾斯冷冰冰的回答,「要不是我收集第二次的祭品花了些時間,我本可以更早把里召喚回來。」
大概十倍的時間流速!希亞暗暗心驚,面上卻不動聲色。
「我累了,」查爾斯一貫不喜歡多廢話,直接轉身:「需要回去補眠。」
希亞沉默了一下,決定先暫時扮演好魔偶的本分,老老實實的追隨在他身後,走出祭所大門,上了停在門口座駕。
帶着皇室標記的復古龍車飛馳,地面震動,如狂雷滾過天際。八匹純色雷龍拉着黑色的車駕,噴着白色的鼻息,張揚的馳入塔林宮的正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