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東。
白氏。
白家家主白勢至負手而立,遙望南方,神色冷漠,眼神之中光芒閃爍不定。
片刻後,忽然聽他開口,道:「取回來了?」
身後沒有傳來回答的聲音,而是有一道風聲倏忽而至。
白勢至轉身過來,便見背後懸着一面古舊令牌,但未見人影,他也不以為意,伸手將令牌取下,頓了頓,本想問白繼業如何,但下一刻嘴角便勾起一縷笑意。
白繼業生來病弱之體,難以修行,但論起聰明才智,確是世所罕見,絕不會讓自身陷入死地,只是可惜這等人物不能修行,着實令人感慨……但退一步講,白繼業若得修行,這白氏家主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的。
白勢至這般想着,露出幾分莞爾之色,略微搖頭,又對着前方,淡淡說道:「戰亂紛飛至此,無數難民從南方而來,臨近京城附近,你的時機到了……明日啟程,藏身在難民之中,只作孤兒,我會讓人接引於你,今後便以一個逃難孤兒的身份,在蜀國當中闖蕩。」
頓了一頓,又聽他語氣稍沉,說道:「盡力去闖,闖出一個根深蒂固的位置來,對你有着極大好處……待到有朝一日我傳令於你,那麼也就是到最後了。」
於前方陰暗之中,應了一聲,語氣冷漠,旋即消隱無蹤。
白勢至知道那少年已經離去,當即搖頭一笑。
換作旁人,誰敢對他這白家家主如此無禮,但偏偏這個他一手教導出來的少年,就是這種如狼一般的野性,如孤魂野鬼一般的心性。
他低下頭,看向這殘舊的令牌,眼中閃過一縷異色,旋即邁出腳步。
他腳下仿佛生雲,霧氣朦朧。
行走數步,人若行雲流水,好似騰雲駕霧,穿梭在迷霧當中。
不過幾個呼吸之間,赫然已是來到了白家的祖宗祠堂。
……
白家祠堂並未顯得何等莊嚴大氣,只是有着肅然冷漠之意,稍顯陰冷沉重。
即便是白勢至作為白家家主,來到此處已有許多次,但每一次臨近來到此處,都如同初次到來一般,充滿了尊敬之意。
白家比別處不同,自先祖以來,便是修道世家,族中風俗等等也與其他宗族迥然有異。
在修道的路上,天資根骨,悟性心境,毅力想法,俱都極為重要,世間許多修道世族的後輩便是不甚成器,偶爾會有斷代,以致於後繼無人,逐漸淪落……而白家祖上乃是仙家,留下許多佈置,福蔭後人,故而未有這般憂慮。
而除卻先祖佈置之後,也經過多年的開枝散葉,族中人數眾多的緣故。
雖說修道種子是百里挑一,但白家族人數量眾多,也足以挑選出修道的上等種子,但也正因為人數眾多,故而白家繁衍至今,就連祖宗祠堂,也分了三處。
一處是三重天以下修道人,甚至是未經修行的凡人,只要能對白家有着大貢獻,死後便可入內。
而另外一處,則是修成陰神的上人之輩。
至於眼前這一處,則是供奉着白家歷代以來,得以修成陽神真人的祖輩。
「諸位先祖生不逢時,哪怕修成陽神,亦是人死燈滅……倘如生在當世,死而或能封神,而即便是生在後世,死後也能輪迴轉世,甚至以鬼道修行,或可駐世長存,真是可惜了。」
白勢至不禁嘆息,往前走去,走入祠堂之中。
內中陰暗,有着一股陰冷沉重之意,瀰漫充斥在這裏。
即便是生前已經凝就陽神,但死後仍是消了陽氣,如今殘留的不過是陰風……沒有特殊的際遇,就算是想要留下神魂,化身為鬼,轉修鬼道,也是不易的。
古往今來,不知多少修道人,但能夠留存在世而不滅的鬼道中人,又有幾位?
若是換在後世,有三界立定,不僅可以輪迴,甚至也可以修得鬼仙,可惜……正如先前所言,生不逢時。
來到眼前,上方是許多靈位,歷代傳承下來,幾乎半百之數。
白勢至取出三根香,用燭火點燃,誠心叩拜。
但見煙塵裊裊,燭火昏黃。
過得片刻,白勢至抬起頭來,看向了最上方一個靈位。
那是以陰沉木所制,此木沉澱千萬年之久,號稱神木,確有神妙之處,性質陰冷,可以依附神魂,非同尋常。
那靈位上寫的赫然是:白氏先祖之仙位。
字體方正,古樸厚重,有着浩大如山之感。
在白勢至記事起,這就已經是供奉在祠堂之上的牌位,據說是白家創立之時便已經留存的。
上面文字,上面的書寫方式,上面的一切痕跡,都與當世的風俗大不一樣,帶着古樸滄桑之意。
「恭請先祖。」
白勢至低聲開口。
據傳此木能通仙神鬼怪,哪怕是在這封神的大局之中,也能讓先祖知曉後輩的祈禱。
但後來白勢至修成陽神,他便知曉真相併非如此。
這仙位受了白家後人多年的香火供奉,冥冥之中的香火願力已經加持在先祖身上,如今這仙位上是誕生了了一具香火神靈。
而這香火神靈,是那位得道成仙的老祖宗點化而來,形同分神,依附着老祖宗的一縷意念所在。
白勢至躬身施禮,靜靜等候。
片刻之後,仙位之上泛起靈光。
一縷淡色的光芒,悠悠傳開。
一個蒼老而悠遠的聲音,驀然開口,問道:「如何?」
聽聞這道聲音,白勢至心中一凜,旋即答道:「已從源鏡城白氏分支手中,取得令牌,上面確實有着清原一縷血氣。」
白氏祖平靜道:「如此,便依我所傳之法,開壇作法罷。」
白勢至低聲應是,他抬起頭來,眼中閃過凝重之色。
……
而在南梁。
偏東方向。
清原以縮地成寸之法,一步百餘里,幾乎要臨東海。
即便是有真人臨近,也被清原避開……畢竟他修成洞玄樓以來,自身感知亦是極為廣闊,尋常真人還未發覺到他,卻已經在他感知範圍當中了。
然而下一刻,清原腳步驀然停頓,臉上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
「你說……洞天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