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就為了這些你要鴆殺我?」看着面前的酒杯,張生強忍着五臟六腑的劇痛,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面前這個自己曾經視為兄長的男人,他的嘴角,漸漸沁出一絲鮮血。
窗外,悠揚的宮弦絲竹之聲仿佛漸漸遠去。
張生,十八歲,太醫院第一御醫沈繼業的關門弟子,杏林天縱奇才,年紀輕輕已經為太上皇治癒了困擾他多時的頭風病,被沈神醫視為衣缽傳人,傳以畢生苦研的梅花神針。
這位天子驕子琴棋書畫四絕,有着絕世風采,其光華令無數同輩才俊競為之折腰,武學造詣,同樣非比尋常。
「你以為是師傅傳了你梅花神針,我嫉妒?」青袍男子臉上露出一絲難以琢磨的笑容,他輕輕搖頭,好似很可惜的嘆口氣道:「師弟啊,你精通岐黃,這點我佩服你,不過你還是太年輕,太驕傲,很多事你不懂,我跟你說實話吧,從你醫好太上皇頭痛病的那天起,你就得死!」
青袍男子得意的笑着:「太上皇本是年富力強之年,因頭風病不得不退位,現在你醫好了他,俗話說,天無二日民無二主,你又知不知道,你醫好了太上皇,有多少人想看你掉腦袋?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張生默然,慢慢低下了頭。
「你就好好上路吧,現在死,終歸不會連累師傅連累親朋,我也會給你風光大葬,總比咱都受你牽連被滿門抄斬的好。」青袍男子站起身,說:「也該到時辰了,你就走吧!」眼見自己一直嫉恨的師弟落得如此下場,他心中有些快意,又有那麼一絲絲失落,不能在精通的領域擊敗自己的對手,本來就令人很遺憾。
「好吧……」張生抬起了頭,俊秀的臉因為痛苦已經扭曲,「師兄,看在你還有一絲悔意,我給你一個可以活命的機會……」
青袍男子愕然,就好像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更氣的笑都笑不出,「我沒聽錯吧?你說什麼?張生,你就是這麼令人厭惡,到死,還是令人厭惡!」那絲絲遺憾早已消散不見,看着此刻的張生,青袍男子又想起了從他拜在師傅門下,那一樁樁一件件掩了自己風頭的往事,以及他那永遠一副令人厭惡的驕傲神態。
「啪」,張生猛地一掌,面前那用紫檀木所制堅固無比的八仙桌立時便散了架,好似紙紮的一般四分五裂,若是這一掌擊在活物身上,便是一頭牛怕也禁受不起。
盤碟落地叮噹亂響,青袍男子也被嚇了一跳,顯然,方才張生是有機會將這一掌印在自己身上的。
驚嚇之下,青袍男子一個縱跳,離開張生遠遠的,就見張生已然仰天栽倒,再無聲息。
「老爺,不好了不好了……」從外面急匆匆衝進來一個布衣小廝,滿臉惶急,「老爺,外面來了好多御林軍,說是,說是昨天老爺獻給皇上的養生丸出了問題,皇上身體染恙,他們,他們來拿人……」
院裏,已經傳來了金戈之聲,男女噪雜聲,家丁丫鬟們的驚叫聲。
養生丸?青袍男子如遭雷擊,那,那本是張生的傑作,張生最好鼓搗藥材,熬丹制丸,而且頗有天賦,這種被其名為「龍虎養生丸」的丹丸師傅一直服用,效果絕佳,師傅常說,他現在身體龍精虎猛,九十高齡尚能健步如飛,全賴丹丸之功。
可是,為什麼,獻給聖上後,會出了問題?
眼角不經意瞥到張生的屍體,青袍男子腦袋突然嗡的一聲,是了!定然是張生從中搗鬼!
記得前幾日,張生還和自己說,他救太上皇,是本着醫者仁心,只要是病人,作為杏林中人,便該竭盡所能的為其斷症解憂。他說話時自己未曾多想,現在看,這個傢伙,顯然並不是不知道他治癒太上皇的後果,他也不是不懂爾虞我詐的人心,甚至自己對他的心思,他也應該有所察覺。
想必這種困局他也有了脫困之法,養生丸出問題必然在他算中,不然,這罪過可是不輕,這小子大智若愚,以前自己多次令他陷入困境,看似每次他都懵懵懂懂的靠運氣脫險,現在回想,那可不是運氣所致,只是他至孝之人,不想令師傅為難,才沒捅破自己為難他的窗戶紙吧?
如果張生在,不管聖上身體出了什麼問題,想來他定能為其分憂並令聖上龍顏大悅不再疑心是丹丸的問題。
但是,自己不知道張生動了什麼手腳,雖說以張生平素為人,斷不會亂用藥令聖上身體染疾損了醫德,最多是小小惡作劇用來脫困,但自己,可不知道他動了什麼手腳啊?
瞥向張生冰冷的屍體,青袍男子現今才知道張生所說給自己一次活命的機會是什麼意思?
這個王八蛋,死了還害人!青袍男子直恨不得將這個心頭刺碎屍萬段,可是,聽到外面傳來軍士整齊的腳步聲和吶喊聲,青袍男子腿下一軟,癱坐在地,真希望這是一場夢,真希望自己的師弟沒有死,突然站起來,用他那慣有的驕傲神態對自己說:「師兄,我去吧1」
他總是這樣,有他在,好像一切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你這個王八蛋,你,你別死,別死啊!」青袍男子鼓起最後一絲希望,跪着爬到了張生屍體旁,用力搖晃張生的屍體,可是,張生,終究是死了,屍體漸漸冰涼。
青袍男子慢慢的,癱軟在地上,突然,瘋了一般仰天大笑,窗外,夜幕中,驚起了陣陣鳥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