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老將軍如願以償的讓王世充、李密和化及兄三家敗俱傷的同時,關中隋軍西線與薛舉軍的戰事,也進入了決定性的階段。
薛舉麾下的隴西兵有兩大優勢,一是兵員素質高,士兵普遍身強力壯,驍勇彪悍,在冷兵器時代天生就是精銳戰兵,稍做訓練就能投入戰場;二是騎兵數量眾多,七萬薛舉軍主力,騎兵數量達到了驚人的一萬八千以上,比陳喪良麾下諸路兵馬的騎兵總和還多!且隴西士兵自幼學習弓馬,騎技嫻熟,騎兵戰能力還要強過陳喪良麾下那些用農耕士兵訓練而成的關中騎兵!
隴西兵也有兩個致命弱點,一是人丁單薄,兵員來源不足,士兵死一個少一個,很難得到及時補充;二是根據地物產稀少,經濟薄弱,糧草輜重無法獲得穩定補給,如果不能以戰養戰劫掠補給,打消耗戰無論如何都耗不過陳喪良。除此之外,薛舉軍還有攻堅能力比較薄弱、隊伍成分複雜和組織紀律比較差等短處,優點和劣勢同樣突出,但不容否認,薛舉軍仍然還是陳喪良在潼關最大也最危險的敵人。
薛舉軍和陳喪良軍都很懂得揚長避短,經濟薄弱的薛舉深知自軍難以保證後勤供應,也就乾脆不去考慮後勤運輸問題,只留下必需的部分軍隊守衛天水老巢,把能帶出來的軍隊和能攜帶的糧草輜重全都帶上,根本就不去考慮補給,鐵了心要以戰養戰,靠劫掠安定、北地兩郡的存糧自給,同時也做好了遷移老巢的打算,準備拿下安定和北地的其中之一做新基地,繼而居高臨下俯視大興。
陳喪良軍這邊也不甘示弱,剛收到薛舉軍入寇的消息,署理安定太守劉感立即就下令全郡堅壁清野,收攏野谷於各縣各堡,同時命令各縣鄉兵堅守城池堡壘,增加薛舉軍的補給難度,也遲滯薛舉軍的進兵速度,為主力軍隊爭取北援時間。陳喪良聞報之後很是誇獎了劉感一通,立即去掉了劉感太守面前的署理二字,同時命令熟悉關中情況的禮部尚書屈突通率軍一萬搶先北上,急赴安定幫助劉感守城。
陳喪良和劉都小看了一些薛舉軍的作戰能力,才抵禦了一天時間,安定郡最西端的華亭縣城就被薛舉軍攻破,城中守軍幾乎盡數被殺,只有十來人僥倖逃回安定報信,華亭縣周圍幾座民間塢堡也全部被薛舉軍攻佔,接着薛舉軍又馬不停蹄的迅速東進,僅用時三天便兵臨安定城下,而與此同時,屈突通率領的隋軍先鋒,卻連京兆郡都還沒有走出去。
考驗安定太守劉感的時刻到了,原本只是安定鷹揚郎將的劉感在李淵入主大興時隨前安定太守向李淵投降,又在鎮壓鎮原賊寇時立功,得李淵提拔暫時代理安定太守一職,其後李淵軍被陳喪良打跑,關中各郡縣紛紛反正投降陳喪良,孤立無援的劉感也被迫投降,結果不少人都認為劉感是李淵一黨,建議陳喪良宰了他或者至少要剝奪他的官職預防萬一,陳喪良為了不寒降將之心拒絕了這些絕對是出自好意的建議,繼續讓劉感署理安定太守,象徵性的給了劉感一些賞賜,最後還因為劉感堅壁清野的策略對路,主動給劉感去掉了署理兩個字,對劉感勉強還算不錯。
事實證明,假仁假義的欺騙效果一向都不錯,已經三易其主的劉感這次終於精忠報國了一把,在敵人大兵壓境和援軍遙遙無期的情況下,劉感不僅斷然拒絕了薛舉的招降,還把薛舉軍的招降使者押上城頭當眾斬首,以示誓死不降的決心,惹得薛舉勃然大怒,立即揮師發起攻城。
劉感令人難以置信的多次打退了薛舉軍的進攻,每次作戰都親自身臨第一線指揮作戰,鼓舞軍心激勵將士,憑藉着勉強還算堅固的城池與薛舉的強兵勇將抗衡,薛舉軍幾次衝上城牆,也都被劉感親自帶着敢死隊殺了下去,前前後後殺死薛舉軍將領士兵一千多人,楞是沒讓薛舉拿下安定城市!最後還逼得薛舉被迫改變策略,改攻城為圍城,分兵去取安定周邊的其他縣城塢堡。
安定郡內也就劉感這一個奇蹟,在薛舉軍的強大攻勢面前,周圍的朝那、良原兩縣雙雙淪陷,堡壘級軍事要地折墌城和武城也被薛舉軍搶先拿下,擋住了屈突通北援安定的道路。同時值得讓陳喪良值得慶幸的是,位於北地郡境內的長武城淪陷後,北地郡治定安城也受到了薛舉軍的直接威脅,但北地太守胡演也是一個靠譜的角色,同樣拒絕了薛舉軍的招降,還打退了一次薛舉軍偏師的進攻,成功保住了定安城,沒讓薛舉軍拿到一處郡治重鎮容身。
靠着劉感和胡演兩名地方官員的玩命抵抗,屈突通率領的援軍總算是搶在兩座郡治淪陷之前抵達戰場,但因為薛舉軍推進過快的緣故,屈突通進兵安定城的咽喉已被扼住,不得已之下,屈突通只能是屯兵淺水原旁邊的高墌,先保住這個進兵咽喉,方便陳喪良的後續主力進兵,準備先立足於守,也準備接應正在北上途中的隋軍偏師李靖部會師,然後再適當出擊,替劉感和胡演多少分擔一些壓力。
屈突通也明顯低估了一些薛舉,還沒立穩營地就很快發現了這是一個陷阱,早就已經把精銳力量秘密安置在長武城一帶的薛舉軍突然動手,派遣騎兵抄小道迂迴到屈突通背後,從背後猛攻屈突通,步兵力量則屯駐於淺水原,正面攻打屈突通軍,屈突通腹背受敵難以招架,被迫棄營而走,率敗兵北渡涇水逃往定安,薛舉軍乘勢追擊,斬獲相當不小,在陳喪良麾下首次單獨統兵的屈突通首戰就告失利,只能是萬分羞愧的向陳喪良上書請罪。
與此同時,薛舉軍偏師薛仁果部,也主動放棄了好不容易拿下的洴源,率軍北上朝那,李靖率領兩萬多軍隊尾隨北上,薛仁果又果斷放棄朝那撤往良原,本意是想且戰且退,引誘老對手李靖孤軍深入,到安定城下再與老爸率領的主力聯手幹掉李靖。奈何薛仁果的這點雕蟲小計在李靖看來簡直就和小孩子過家家沒什麼兩樣,不僅沒有上當,還同樣的果斷放棄了糧食早就被薛舉軍搬空的朝那城,率軍東進安定南部唯一沒有淪陷的靈台城,在那裏獲得一些糧食補給,同時威懾高墌,等待與陳喪良的主力會師
歷史可能真有必然,各軍各部的行進轉移間,淺水原的決戰之勢已經逐漸形成,陳喪良想要救回安定,重新打通與養馬地平涼郡的聯繫,就必須要經過淺水原,同時駐紮在靈谷的李靖偏師和暫時轉移到定安的屈突通部,也可以在淺水原決戰中為陳喪良提供幫助,在淺水原打這場決戰無疑是必然選擇。
而對於沒有後勤補給的薛舉軍來說,引誘陳喪良在淺水原決戰無疑是速戰速決的最好機會,同時薛舉軍還能發揮出騎兵眾多的長處,將陳喪良的各路偏師各個擊破,在淺水原決戰,也同樣是薛舉軍的最佳選擇。所以剛探得陳喪良率領四萬多主力抵達新平,薛舉軍馬上集中重兵於長武城,以逸待勞單等陳喪良北上決戰。
然而很可惜,有必然就有偶然,就因為在這裏決戰對薛舉軍有利,作戰風格與李二截然相反的陳喪良卻並不想在淺水原打這場決戰,在新安城外休息過夜的晚上,面對着紛紛請令擔任先鋒奪取高墌打開進兵道路的麾下眾將,陳喪良連連搖頭,解釋道:「不能急,高墌是我們的進兵咽喉,但我們不能急着進兵,那裏是陷阱,我們貿然北上,會有被敵人各個擊破的危險。」
「但如果不拿下高墌,我們就沒辦法進兵,也沒辦法和屈突老將軍、李尚書的軍隊會師啊?」羅士信問道。
「敵人就是在盼着我們攻打高墌,在那裏和我們的偏師會合。」陳喪良答道:「這麼一來,薛舉麾下的優勢騎兵就有了用武之地了,我們的偏師離開營地和城池的保護,正好給他們騎兵突襲的機會。」
「那怎麼辦?」羅士信趕緊問道。
「當然是扼守險要,讓薛舉匹夫的騎兵沒有用武之地,然後再以逸待勞,引誘薛舉主動來和我們決戰。」陳喪良順口回答,又把手指在了沙盤上一個位置,說道:「這裏才是我們和薛舉匹夫決戰的好地方,我們在這裏立營紮寨,設法引誘薛舉南下決戰。」
眾人趕緊仔細去看沙盤,發現陳喪良所指的位置是新安北面三十里處的亭口,距離高墌淺水原約四十里,也是連接南北的咽喉所在,地勢較為開闊可以屯兵作戰,還有道路通往李靖駐紮的靈谷,既適合與李靖會師,也適合與薛舉決戰,同時亭口一帶的地勢遠不及淺水原那麼開闊,有利於步兵作戰,能給騎兵穿插迂迴的空間卻很少。
紛紛點頭承認了亭口是比淺水原更適合自軍與薛舉決戰,因為熟悉關中情況而首次隨陳喪良出征的杜如晦說道:「丞相,亭口是個我軍與薛舉賊軍決戰的好地方,但這個地方距離淺水原有四十里,距離薛舉賊軍主力駐紮的長武城有上百里,想要引誘薛舉南下決戰,只怕很難。」
「是有些難,但不是沒辦法。」陳喪良微笑答道:「而且就算失敗也沒關係,反正耗糧草,我們絕對不怕他薛舉匹夫。」
微笑說完,陳喪良又隨口吩咐道:「秦瓊,明天起你擔任先鋒,率領四千步騎先行北上,給我直接越過亭口,到亭口北面二十里處安營,放出風去,就說我們要先拿下高墌,然後在那裏和我們的偏師會師,先讓薛舉賊軍高興高興。後天你的軍隊給我按兵不動,然後再放出風去,就說宇文化及匹夫得李密支持,正在向常平倉進兵,我正在猶豫是否回軍去救東線,所以讓你停止進兵,薛舉賊軍如果出兵攻打於你,詐敗撤回亭口。」
秦瓊微笑着拱手唱諾,陳喪良又笑着轉向了其他眾將,問道:「我們的主力明天該幹什麼,還用我吩咐嗎?」
「不用了。」隋軍眾將一起搖頭,老實人闞稜還笑着說道:「明天一邊揚言打高墌,一邊進兵亭口,然後後天按兵不動,放出風去說宇文化及匹夫進兵崤函道,威脅常平倉,我們後方告急,只能暫時停止進兵。」
「想不到連闞稜你也被帶壞了。」陳喪良大笑,然後又說道:「不過為了裝得象點,我們明天還是照樣走四十里路,到亭口北面十里處安營,後天再退兵十里回亭口安營。另外,我還需要一個能說會道的使者,你們可有什麼好人選?」
就這樣,在陳喪良的要求命令下,次日清晨,隋軍主力繼續北上趕往淺水原了,前鋒秦瓊部和陳喪良親自率領的主力還毫不猶豫的越過了亭口,一前一後分別在距離高墌只有二十里和三十里的地方按營過夜,同時還大肆揚言要將高墌一戰拿下,會同諸路兵馬與薛舉軍決一死戰。密切監視着隋軍主力一舉一動的薛舉軍斥候把消息飛報到薛舉面前,薛舉連連冷笑,放言讓陳喪良只管過來,保管讓淺水原變成陳喪良的葬身之地。
一切似乎都在薛舉的預料之中,然而又過了一天之後,薛舉卻又收到一個讓他萬分意外的探報,陳喪良的主力竟然又撤回了南面的亭口安營紮寨,隋軍前鋒秦瓊部也按兵不動,沒有再前進一步。同時薛舉軍的細作還聽到傳言,說是宇文化及已經與陳喪良的死對頭李密攜手合作,得到李密的糧食支持後正在進兵崤函道,準備攻打陳喪良在東線最大的糧倉常平倉,所以陳喪良才被迫退兵。
道路遙遠,各處關隘又都被陳喪良的走狗控制,薛舉軍想從陳喪良控制的河東鹽池弄到半斤鹽巴都難如登天,就更別說弄到更遠處的東都戰場具體戰況消息了。所以聽到了這個探報之後,薛舉將信將疑之餘,難免又有些大喜過望,拍案喜道:「好!最好這傳言不假!宇文化及匹夫攻打常平倉,陳應良小匹夫就非得退兵不可,他滾蛋了,老夫拿下了安定和北地,再進兵大興就大有希望了!」
「如果真是這樣,對我們確實很有利。」薛舉的智囊郝瑗點頭,說道:「宇文化及麾下的驍果軍兵強將勇,戰力強大,他如果全力西進,陳應良是非得全力應對不可。」
「對,就是這個道理。」薛舉搓手大笑之餘,又靈機一動,忙向郝瑗問道:「衛卿,既然是這樣,那我們乘機進兵如何?陳應良匹夫着急回師去救東線,定然無心戀戰,屆時肯定露出破綻,我們乘機兵破之,不僅可以獲得大量的糧草軍需,還很有希望大破他的主力,繼而拿下大興啊?」
薛舉的話音未落,旁邊的薛仁果、宗羅睺和張貴等人已然大聲叫好,隋末唐初最嚴重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患者郝瑗卻趕緊反對道:「陛下,不可急於決定,宇文化及進兵崤函道雖然是可能很大,但陳應良是出了名的奸詐無匹,需得防着這是他的誘敵之計。惟今之計,最好是靜觀其變,等陳應良真正退兵後再說。」
「陛下,郝衛卿言之有理,我軍現在是不能冒險進兵。」一邊薛舉的黃門侍郎、某著名人物的父親楮亮也反對道:「陳應良不僅是出了名的奸詐狡猾,他目前退守駐紮的亭口也是一個險地,那裏地勢狹窄,道路複雜,正是他麾下主力步兵的用武之地,對我軍騎兵作戰卻十分不利,陛下若是倉促進兵,只怕會中他的詭計。」
薛舉遲疑了片刻才放棄了這個打算,點頭說道:「那就別急,好在我們的糧草還可以支撐一段時間,再等等看吧,看他陳應良匹夫是否真的退兵。」
沒再理會薛仁果和宗羅睺不服氣的一再請令進兵,安排了加派斥候細作嚴密監視隋軍主力動靜和儘可能探聽消息後,薛舉又嘆息道:「如果有什麼辦法能弄到東都戰場的消息就好了,只要確認他宇文化及匹夫全力西進,進兵亭口又算什麼?到了亭口朕就堅守不戰,看誰熬得過誰!」
陳喪良當然也知道宇文化及是否真的進兵常平倉這點對薛舉非常重要,做為一個有仁義講道德的當權者,寬宏大度的陳大丞相也從不讓自己的敵人失望,才又過了那麼一天時間,杜如晦之弟杜楚客就帶着咱們陳大丞相的親筆書信來到薛舉軍中,請求拜見薛舉,並且直截了當的告訴薛舉軍自己來意——替陳喪良來求和!請求與薛舉軍罷兵言和,締結盟約,還答應送給薛舉一批糧草軍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