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快到黃泉路的盡頭,也就是說,快要到曾經和本尊一起遇到俞樾的地方了;憶起第一次見到俞樾,還是本尊一句「三皇子」出口,自己才知道了那個俊俏卻冰冷的男子的身份。那麼俞樾失落的記憶,又是否與於三文的前世完顏玉兒有關?他們下一步該怎麼走?
玉蓁蓁一面在渾渾噩噩的生魂中小心穿梭,一面跟在冥赤身後,很快就到了黃泉路的盡頭;那裏如今並無擺渡人,想來應該是剛剛送走上一批的生魂。玉蓁蓁望望四周,這裏與她初到之時一般,只不過唯有遇到的人、身邊的人、還有境遇,已經全部改變了。
***
玉蓁蓁還記得,當初她與本尊手牽手的走過了黃泉路,但聞一陣陣的水流之聲,她清楚,該是到了忘川河了。待過了這河,就可以看到奈何橋了。
只是事事都有出乎意料的時候,就在這黃泉路的盡頭,一個男子的身影愈發清晰的顯現出來。但見其着了純白團花絲綢圓領長袍,袍上刺繡精美而華貴,寶藍束口劍袖,朱紅三鑲白玉腰帶,一看便知身份非凡。待距離愈發近了,玉蓁蓁發現這是一個邪魅絕倫的男子,面如冠玉,眉若春山,丹鳳泣血,唇點桃花。
「慢着。」玉蓁蓁與本尊本想繞過他繼續前行,不想那男子卻一展手臂,愣是攔下二人。玉蓁蓁才要訝異這男子居然也有意識的時候,他卻繼續開口,語氣平淡道,「父王要見你們,隨我來。」
語畢,男子對着忘川河上一招手,片刻的工夫,一個烏蓬小船便緩緩靠了岸。船夫穿着巨大的蓑衣,斗笠遮住了臉龐,對着男子恭敬的單膝跪地。開口道,「見過三皇子。」
三皇子?玉蓁蓁與本尊面面相覷,後還是本尊開口問道,「你是三皇子。那你的父王不就是……」
男子回頭瞟了一眼本尊,又看了看她身後的玉蓁蓁,繼續保持着平淡的語氣道,「地府之尊,鬼王。」
與這鬼族三皇子同乘烏篷船。這一路,本尊可是一刻沒閒着的不停問話,可無論她再說什麼,三皇子也是一言不發,只定定望着忘川河水發呆。本尊討了個無趣,後還是決定坐在玉蓁蓁一旁,見玉蓁蓁也一直沉默,不由得無奈的開口道,「你們兩個可千萬不能成了好朋友,不然一定會悶到死。一個比另一個還要悶葫蘆。」
「別這麼說,咱們如今可是在他們的地盤上。」玉蓁蓁對着本尊搖搖頭,小聲的叮囑道。
「也不知那鬼王見咱們兩個生魂做什麼,」本尊支着下巴,忽的想到什麼,一臉驚恐的搖着玉蓁蓁肩膀道,「天啊,他別是看上咱們兩個的美貌,要納為妃吧?那咱倆不成了那悶葫蘆的母后?呀,不是母后。是後母!」
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開玩笑,玉蓁蓁倒是挺佩服本尊的心理素質。過了忘川河之後,三皇子頭一個跳下烏篷船,後玉蓁蓁與本尊互相攙扶。一道下了船。船夫再度對着三皇子恭敬道別,後支着船槳重新回到黃泉路渡頭,等着幫下一隊生魂擺渡。
再向前,又是一大段的石板路與無邊的寂寞平靜。本尊是最受不了這種氣氛的,便拉着玉蓁蓁的手,嘰嘰喳喳小麻雀一般的問道。「玉蓁蓁,剛剛在黃泉路上,那兩邊的紅花真好看,以前在清虛宮啊,我可從來沒見過那樣奇怪的花,開的那樣熱烈,卻居然沒有葉子!」
玉蓁蓁搖搖頭,本尊的天真開朗真的是她羨慕不來的,「那是曼珠沙華,又被稱為彼岸花。彼岸花開花不見,岸紅嗜血鋪黃泉,曼珠沙華開一千年,落一千年,分分合合,卻花葉永不相見。」
「聽起來怎麼好像這麼悲傷呢。」本尊抓抓頭,一面前行一面道,「就好像兩個相愛卻永遠不得相見的男女一樣。」
「所謂分分合合不過是緣起緣滅,並非大喜不若大悲,而是銘記不如忘記。」
沉默了一路的三皇子忽的開了口,平淡的語氣中多了一絲悲哀。
「呀,悶葫蘆開口說話了,太奇怪了!」本尊立即使勁的拽了拽玉蓁蓁的衣袖,偷偷指了指三皇子的背,又小聲道,「玉蓁蓁,這悶葫蘆一定藏着什麼心事,不如我們……」
「別多事了。」玉蓁蓁對本尊善意的搖搖頭。
「嘁,無聊。」本尊只得撅起嘴巴,對着玉蓁蓁吐吐舌頭,後又百無聊賴的前行了。
鬼王殿十分的雄偉壯觀,門口兩樽巨大的長宮信燈閃耀着紫色的鬼火,神秘而驚艷。與三皇子一道進入了那朱紅的深漆大門後,便能看到一群群的幽靈士兵、井溺兵、殭屍兵甲於宮內巡邏,紀律嚴明。上了九百九十九級台階後,鬼族王宮才終於正式顯現眼前。
鬼王是個看起來頗為嚴厲的黑髮黑須老者,見到三人前後進來,並且恭敬行禮後,方才放下手中判詞,先對着三皇子頷首道,「俞樾,你且退至一旁。」
「是,父王。」三皇子俞樾拱手後起身,再度恢復了平淡的語氣,恭敬的立在一旁。
「你們兩個……」鬼王瞧了瞧玉蓁蓁與本尊,儘管完全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可他還是很快認出了玉蓁蓁,並且單手一指,道了句,「你,還陽。」
玉蓁蓁與本尊同時訝異的抬起頭來,見鬼王的手定定的指着玉蓁蓁的方向。本尊的表情上有了一絲期待,還有一絲焦慮,後大着膽子問道,「那我咧?」
「你,入輪迴。」鬼王答的簡潔乾脆,語氣中除了與俞樾一般的平淡外,還有多出一絲的無情,或許是看多了這樣還有心事未了卻的生魂。
「鬼王大人,何以蓁蓁可以還陽,她卻……」玉蓁蓁拉着本尊的手,不知為何,心中滿是不舍。
鬼王瞥了一眼玉蓁蓁,目光中滿是冷漠,後一字一句答道,「此為天意。」
「可是鬼王大人。我們二人本為一體……」玉蓁蓁的執拗性子此時發揮的淋漓盡致,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在與一族之主、還是掌管萬物生死的鬼王對話。
「錯!」鬼王一伸手,打斷了玉蓁蓁的話,「你是你。她是她,混淆不得。她陽壽已盡,如若不是你的靈魂支撐這具身子,同樣禁錮住了她的魂魄,不然。她早已入輪迴。」
「玉蓁蓁,算啦,」見玉蓁蓁還要爭辯,本尊倒是一副息事寧人的樣子,拉了拉玉蓁蓁的衣角。見她轉頭時紅着眼眶,本尊搖搖頭,笑嘻嘻的又道,「我活的也夠久啦,如今看到丁嘯和爹娘都好好的,也就放心了。」
「對不起……」玉蓁蓁不知此時此刻要對本尊說什麼。才能表達自己心裏的歉意。侵佔了本尊的身子也就罷了,如今就連活的機會,也都留給了自己,這的確是對本尊的一種極大不公。
「玉蓁蓁,你看看你,一點都不陽光,」本尊無奈的嘆口氣,後又擺上一張笑臉道,「你可得記住了,好好對待我這身子。不能給她委屈受哦。還有,丁嘯是我的,不許搶!」
玉蓁蓁咬着嘴唇,使勁的點頭。哽咽到一句話都說不出。鬼王可是最討厭看這種廉價的戲碼,大手一揮,對着本尊冷冷道,「只容你再說一句,一句過後,馬上送入輪迴。」
就剩一句了呀。本尊抓抓頭。後望着玉蓁蓁眨眨眼,揚着嘴角笑道,「那爹娘和姐姐就託付給你了,玉蓁蓁。從此以後,你是這世上唯一的玉蓁蓁了。」
本尊話音才落,宮殿門口便進來兩個骷髏兵,架起本尊往外走。本尊匆忙的喊了停,後回頭對鬼王道,「鬼王大人鬼王大人,我可不可以有最後一個請求?」
「說!」鬼王揮手示意,兩個骷髏兵便鬆了手,讓本尊重新雙腳落地。本尊拍拍手臂,討好的笑着對鬼王道,「鬼王大人啊,能不能找個英俊的有點人樣兒的送我走這最後一程啊?我可是沒瞧不上這兩個只有骨頭沒有肉又看不清五官的士兵大哥,我只是怕來世一出生就有心悸的毛病……」
「帶她走!」鬼王冷着面,不耐煩的揮手。
儘管又被骷髏兵架了起來,本尊可是發揮了那最擅長的三寸不爛之舌,不停的嘮叨着,「鬼王大人這般英明神武,怎會不滿足我一個可憐的生魂的最後小小心愿呢?鬼王大人可是我看過的最帥最英俊的伯伯了……」
「停!」
再度沒有了骷髏兵的束縛,本尊立即眉開眼笑的望着鬼王。鬼王雖面色依舊青黑,語氣中卻難免多了一絲得意,道,「難得你說實話,本王就滿足了你最後的心愿。說吧,想讓誰送你走。」
玉蓁蓁本來心情悲慟,可看到這一幕,也忘記了一切,只知道目瞪口呆了。本尊對着鬼王拱了拱手,千恩萬謝後,眼神瞄上了剛剛帶她們進來的鬼族三皇子俞樾,「若說美男子,還有哪個比得上完全繼承了鬼王大人您相貌的三皇子呢,不知可否讓三皇子送我這最後一程?」
鬼王自然頷首同意,俞樾便出列,代替骷髏兵,與本尊一道離去。玉蓁蓁一直回頭望着,直到本尊的身影消失,她才悵然若失的回過頭,眼淚始終沒忍住,還是落了下來。
「玉蓁蓁,你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既然到此,自是有你的用處。一切皆天意,人意不可逆。」鬼王捋着鬍鬚,說了這樣幾句玉蓁蓁聽不懂的話。
「是,鬼王大人。」玉蓁蓁帶着濃重的鼻音,答了這樣一句。
「待俞樾回來,他會帶你回到陽世。記得,從此,玉蓁蓁的體內唯有你這一個靈魂存在,也唯有你才是玉蓁蓁。」
「鬼王大人,蓁蓁想問,為什麼蓁蓁可以還陽?請鬼王大人給蓁蓁一個說法,蓁蓁從不願糊裏糊塗的做人。」玉蓁蓁抬起頭與鬼王對視,從那漆黑的眼眸中看到了一股執拗。
鬼王與之對視半晌,後唯有鬆了口道,「本王只能告訴你,你是這世上必須之人。」
「那她呢?她就不是了嗎?」玉蓁蓁還對帶走本尊一事耿耿於懷。儘管她與本尊不過只認識了這一段路的距離與時間,可那種親密感,是從前從未有過的。帶本尊去入輪迴,無異於殺死另外一個自己。
「自然不是,不然,你也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鬼王耐着性子又答了玉蓁蓁一句。
「可是……」
玉蓁蓁還要辯駁,鬼王可沒什麼耐心煩兒繼續聽了,只一揮手蹙眉道,「罷、罷、罷,你且去殿外候着俞樾,本王不欲再見你這不屬於地府之人!」
玉蓁蓁就這樣不甘心的被之前架着本尊的兩個骷髏兵完全不懂憐香惜玉的扔出了鬼王殿,望着那兩扇朱漆大門響着沉重的吱呀聲關閉,她無助的抱着膝蓋,蹲在長宮信燈的一側,完全被一種孤獨和恐懼侵襲。
「走吧。」
不知什麼時候,俞樾已經靜靜立在了玉蓁蓁眼前。可她一味的沉浸在失去本尊的心情中,居然沒有發現。
「三皇子,什麼是這世上必須之人?」玉蓁蓁起身,跟在沉默的俞樾身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俞樾回答她的,卻唯有沉默。那番話,鬼王也曾對俞樾說過。必須之人,必須之人究竟是什麼意思?這點就連俞樾自己都不清楚。
***
是啊,第一次完全知曉世上必須之人的事情,是從當康和天機子的口中;但第一次聽說這世上必須之人,還是從鬼族鬼王的口中得知。那已經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其實仔細算來並沒有太長時間,只不過經歷的這些事情,已經比平常人幾世經歷的還要多了。
「擺渡人來了。」冥赤一句話,終於把玉蓁蓁從思緒中拉了回來;抬起頭來望向遠方的忘川,遙遙的的確看到一艘烏篷船,正搖搖晃晃的向這方而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