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萬籟俱寂,只有那些不知多少光年外的恆星還在發着微弱的光,一閃一閃,像是在呼吸,又像是在掙扎,抵擋時間的侵蝕。
魏離右側臥而睡,右手枕頭,手掌貼着面頰,四指置於耳門旁,大拇指輕按耳後根處。左手掌指攀按右肩井穴,兩腿捲曲疊起,膝俞彎曲上蹺,接近兩手肘處。舌柱上顎,導引接神水,閉目存思,如有神在,呼吸綿綿,若存若亡,心息相依,專一凝神,寂照氣穴,心空性見。這是《易筋經》十二勢之一,魏離已經把它融入睡眠之中。
如果這個時候能夠用高倍顯微鏡觀察的話,就會發現魏離皮膚上的毛孔已經全部打開,都在貪婪的呼吸着空氣,吐故納新。全身經筋都在做着細微的蠕動,變得更加堅韌,而且還在緩慢拉長之中。
大量的氧氣通過毛孔進入身體毛細血管,使他的血液時刻都處於鮮紅狀態,不斷沖刷着四肢百骸,潔白如玉的骨骼正在逐漸纏上一道道金絲,骨骼正在變的堅如鐵石。
魏離本人處於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狀態,一股不正常的空氣波動傳入他的毛孔,魏離心湖微泛波瀾,片刻後才聽到有細微的腳步聲從門前經過。
走路之人腳步輕微,每一步都是腳尖輕輕着地,腳掌再緩緩落下,這雖能瞞過普通人卻逃不過高手的感應。
這僕人如此謹慎,自然引起魏離的懷疑。
魏離悄悄起身,遠遠綴着這位僕人,經迴廊,繞假山,穿過駕在蓮花池之上的石橋,來到一座獨立的小樓前。
這僕人更加謹慎,左顧右盼,確定無人後才輕輕掏出鑰匙打開這座小樓的大門。
夜色淒迷,普通人目力不及十丈,位於二十丈外的魏離卻清楚看到這閣樓的牌匾上寫着「天一閣」三個字。天一生水,所謂「天一閣」定是藏書之所。
魏離悄無聲息的接近樓外,樓內已經亮起微弱的光,不易察覺。藏書樓一來怕火,二來怕水。火導致的結果自不待言,水會使空氣潮濕,書本生蟲,所以這閣樓多置窗以通風。
魏離用手指輕輕捅破一面窗戶,凝神向里望去。那僕人正在牆角摸索什麼,片刻後他找到一個不起眼的突起,輕輕按下。
輕微的「咔嚓、咔嚓」聲傳入魏離耳中,青石鋪就的地面上緩緩升起一塊一米見方的青石,露出一米見方的洞口,有微弱之光從洞中透出。
魏離在捅破窗戶時略微觀察樓內佈局,趁着僕人尋找機關時進入屋內躲在一塊布幔之後,這僕人專心尋找機關,並未發現。
洞口打開後,這僕人面露喜色,吹熄手中的火折。魏離趁着他吹熄火折,會有瞬間看不到外界事物的時候,再次悄無聲息的潛入密室。
魏離進入密室之後並未落地,而是吊在屋內的天花板上,一來預防密室內藏有機關,二來防備那僕人發現。這一招是魏離在練筋、練骨中發現的,利用筋骨、肌肉扭動,人為的在身體上創造「吸盤」,達到「壁虎游牆」的效果。
前世聽聞太極宗師楊露禪有三項絕技,一為鳥不飛,二為貼壁懸空,三為握髮自提。第一項鳥不飛是利用卸力手段,都能理解,後兩項常被認為是誇大其詞,不符合物理學原理。筋骨大成後魏離卻明白第二項對於高手來說也是輕而易舉的。
貼到房頂的魏離開始觀察密室內的佈局,首先引起注意的是密室中間書桌上那個雞蛋大小的夜明珠,亮如滿月。書桌上放有幾本書,桌旁有一椅,牆角有個沙漏,陳設一目了然。
這僕人來到密室後,徑直走到書桌邊,緩緩轉動書桌上的筆筒,西側牆壁彈開一個窗口,窗口中出現六個按鈕,「紅、橙、黃、綠、藍、紫」各佔一色。
這一套動作這僕人做的略顯生澀,機關出現後他也並未急於按動按鈕,打開機關,而是看了一眼位於牆角的沙漏,尚差半刻鐘不到子時。
這僕人焦急的在密室內來回度步,不時把目光瞄向沙漏。接近子時,僕人來到機關處等待。子時剛到,他準確把手按在紫色按鈕上,窗口打開,裏面有個深紅色漆盒。
魏離暗贊這機關設計巧妙,必須在正確的時間,按下正確顏色的按鈕才能打開,若不知其中底細,肯定找不到打開方法。同時他也深信,若是誤碰按鈕,估計所藏東西就會自毀。
這僕人打開漆盒後,裏面是一打信件,他拿出火折準備把這些信件都燒了,忽覺頭頂一暗,接着後頸被人打了一掌,失去知覺。
魏離接過漆盒,這漆盒內信件排列整齊,魏離先拿出最上面一封讀了起來。
「聖人鈞鑒:所囑接觸樂毅之事已有進展,不過樂將軍尚有遲疑,還須聖人親口做出承若。前日史千秋來訪,對弟子多有試探,屬下懷疑他已知悉「策反樂毅」事件,決心殺之。弟子強頓首。」
這是季強寫給另一個人的信,不知道什麼原因尚未發出,看落款日期,正是史千秋被殺前兩天。
放下這封信,魏離拿起第二封信接着看了起來,「前日樂毅申請東調御齊,已被王上否決,汝可試探之,有無怨懟之心,若有可酌機拉攏之。」這封信無頭無尾,落款日期是一個月以前。
魏離繼續看下一封信,同樣格式寫道「汝匯報樂毅私吞繳獲匈奴黃金之事已悉,着重觀察,加強收集證據,可伺機遣人打入其內部。」
一封封翻閱下去,都是另一個被稱為「聖人」的人給季強的回信,指示季強監視樂毅的舉動,書信至三年前而止,共三十一封,一個月一封,魏離猜測這可能跟信件傳遞渠道有關。
雖然信中沒有署名,魏離已大膽推測出「聖人」必是之子無疑,其他人都沒有拉攏樂毅的必要,身為燕國四大支柱之一的「黃金將軍」,其他人怎配他投效。
看來季強明面上是「精武門」弟子,暗中卻已經投靠了燕國丞相之子,在替他辦事。
魏離精神開始振奮起來,只要把這些信交到左丘明手上,季強殺人事件的原告和被告就會顛倒過來,燕國丞相暗中拉攏精武門弟子殺害了浩然書院的弟子,怎麼說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左丘明肯定不想這件事鬧得人盡皆知,那樣燕國非發生一場「大地震」不可,若想遮掩,就得欠下精武門一個人情,畢竟是燕國人拉攏精武門弟子「不義」在先。
這樣魏離他們算是圓滿完成這次任務,超出師門長輩預期,想到此處不禁暗自得意。
魏離把這些信件鄭重收入懷中,提着那個僕人走出密室。
雖然已經拿到關鍵性證據,但是這件事可大可小,一步走錯,不但拿不到浩然書院的人情,反而會結下一個大敵,甚至連身家性命都賠進去。左丘明豈是好相與的,「左氏春秋」說的不僅僅是他的劍法,也有他的為人,表面上光明正大,背地裏充滿血腥,這才是真實的左丘明。
魏離深知夜長夢多的道理,直接提着這僕人走向葉凌薇的居所。這次來慧劍山莊的十名弟子,魏離單獨住在僕人旁邊的一個小院,葉凌薇則單獨住在另一個小院,別的弟子則居住在另外的院落中,距離他們很遠,這些都是葉凌薇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