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四章 攤牌
日光和煦,席君煜走過屋檐下的院廊,稍稍停了停之後,方才進入一旁的房間,與裏面的兩人點了點頭。
「陳掌柜,榮記那邊的反應怎麼樣了?」
被他稱為陳掌柜的男子名叫陳友和,聽席君煜問起,搖了搖頭:「榮立那邊還是堅持要提價,他們打算漲到四兩二錢。」
「那就是在搶了。」席君煜皺着眉頭,不過,因為最近一段時間類似的壞消息已經屢見不鮮,他也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波動,只是陰沉着臉在桌邊坐下,「呂記那邊可以談到四兩。」
「也已經說了,但是榮立說,眼下大老爺已經不管事,一旦二小姐下來,蘇家大變動元氣難復,他們就等着虧本,所以一定要這個價。」
「二小姐不會下來!」席君煜頓了頓,「蘇愈不會這麼短視,就算死撐,他也會幫忙把大房撐在那裏,以二小姐的能力,遲早還會再上來的!」
他的語句斬釘截鐵,但房間裏卻是沉默了下來。自家事自家知,眼下的情況確實很不好,二房三房拼命的想要把大房拆掉,就算蘇愈,現在似乎也有點力不從心了,老人家也壓不住那麼多的人說這說哪。蘇家大房的聲音最近一個月以來在江寧附近受到了影響,最主要的還是有的供貨或者分銷的商戶要求提價或者抬高利潤,多數現在還在拖,蘇家這邊死咬着不鬆口,讓這邊等等那邊等等,但在隱性的影響上,恐怕已經將大房的總利潤拖下了兩成,最可怕的還是往後的發展問題。
「媽的……一步錯步步錯……」
席君煜憋着一口氣罵了一句,隨後陰沉着臉搖了搖頭,開始處理桌子上的一些事情,出入貨單之類的。旁邊的兩名掌柜也陰沉了臉,陳友和也搖了搖頭:「要不是皇商那段時間的疏忽……」
房間裏的幾人沒有再說下去,但誰都知道這段話指的是什麼。最近一段時間有一種說法開始在蘇家的範圍內流傳起來,主要是在對皇商那段時間那明黃布作坊的情況做了自查之後才開始興起來的。
譬如有的事情諸多的掌柜自己就能夠負責,卻也有不少的事情需要一個總控全盤的人來掌局。那個負責研究新布的小作坊原本由蘇檀兒親自負責,並無問題,但在蘇檀兒病倒之後,在某些層面上出現了疏忽。現在由蘇家這些頗有運作經驗的掌柜們看來,若非是那段時間寧毅在明黃布的運作上太過亢奮,太過大刀闊斧,有許多小細節上的問題,原本就不該出現。
如果那段時間由蘇檀兒來親自掌局,當他們在宣傳策略上選擇了激進的方向,肯定也會對小作坊的保密手段做出一定的微調,以適應這種方向。但寧毅掌局之後,他畢竟不懂這些小細節上的東西,作坊里的方針未變,周掌柜白掌柜一邊要努力保密,一邊卻又要配合上面的高調宣傳,總會露出不少的痕跡,因此才讓烏家在這些最根本的戰略層面鑽了空子。
這事情讓眾人一想起來就覺得格外憋屈,他們什麼都做好了,最後還是輸在了那個愣頭青上。經驗、所有的問題都在於經驗,當時無論讓哪一個掌柜出手控大局,恐怕都不會出這樣的問題。
虧得那個書生還格外義憤填膺的寫什麼「白首相知猶按劍」,丟人……
以往大家對於寧毅還有幾分無視,覺得若然勝了肯定沒他什麼事,敗了也是沒辦法。但這樣的說法在最近半個多月里才開始變得清晰,也是因此,最近一段時間,蘇家當中針對寧毅的言論也變得激烈起來。席掌柜原本還算與人為善,說情有可原,但這時候終究還是感到鬱悶了——在陳掌柜等人眼中,席君煜此時的些許失態便是為此而來。
這房間安靜了一陣子,嘩嘩嘩、沙沙沙的處理生意的聲音。沉默之中,席君煜朝旁邊看了看,方才有些惱怒的目光也已經平靜下來。
大概也已經準備得差不多,宗族大會半個月內就會開始,到時候檀兒被解了職位,那時候最好也是可以讓這樣的言論走到最高。如果是二房三房那幫人這樣指責,或許反而會引發她的敵愾心理,但如果說的一直是身邊的人在這樣說,她在頹廢的情況下終究還是免不了遷怒的。人心人性,無非就是如此。
皇商之後,蘇家炸開了鍋,各種混亂,各種言辭都有。沒有人知道,有關於寧毅的這些言論,全是由他在背後做的推動和引導,沒必要請人去宣揚,只要在某些場合里的談話當中稍微提幾句足以引發人思考的言辭,讓他們去想,讓他們去推導。另一方面,增加大家「什麼都沒有做錯卻輸了」的感覺,增加那種委屈、憋悶感……從頭到尾,他都是以一個理智者的身份旁觀於外,甚至幫助寧毅說些話,當然,這些話最終也只起到了逆反的效果。
一切都鋪陳得很好,他長於此道。原本更加理想的情況是寧毅終於忍不住在家裏做出幾次失態的事情來,可惜那書生的確很能忍,面對各種挑釁知道辯解無用就什麼話都不說,還裝出一副悠閒的態度來,但也沒關係,眼下他已經開始暗示家中的這些人:這廝一點內疚都沒有。
腦中隨意想着這些,忽然間,烏啟隆的那張臉閃過了腦海,他皺了皺眉。
「陳掌柜,最近烏家怎麼樣了,似乎聽說出了些問題。」
「不是很清楚,聽說一個管事忙得病倒了,秦業吧,前兩年打過一次交道。」陳友和抬起頭來,「有些人就議論說烏家要出這樣的事那樣的事,估計是薛家在背後放的話。皇商快要交貨了,接下來烏家會為了歲布的事情忙上一陣子,薛家估計想要佔點便宜。」
「喔。」
蘇家人眼下肯定不喜歡烏家人,但是作為手下敗將,剛剛被那邊坑了,這時候也絕對不喜歡整天聽旁人說起烏家的八卦。陳友和說得隨意,席君煜也就點了點頭,隨後想想,烏家能有什麼事……不管它,烏家現在要出的事情,跟蘇家也已經不在同一個層次上了,他們會越走越遠。什麼事情都隨得他們去,眼下,自己把事情做完也就成了。
總之一切都很順利。
他望了一眼窗外院落中下午的陽光,氣氛安寧,卻隱約有些死寂的感覺。距離蘇家宗族大會還有不到半個月了,一切都將塵埃落定。屬於大房的這些人眼下都有些頹廢,盡着人事,天命未知。或許只有他,能夠明明確確的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在哪裏,在幹些什麼事情。只有他是有歸宿的人。
於是他笑了笑,就如同那片陽光一般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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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安靜的房間,由於閉了門窗,顯得有些昏暗。房間裏滿是藥味,此時在那捂得嚴嚴實實的病床前,容色秀雅的女子手上端着粥碗,將調羹舉起來吹了吹,隨後往病人的嘴邊送了過去。
「……宗族大會……聽說七爺爺也決定讓我下來,二叔終究說服他了……三叔那邊忙着挖人,最近幾天在說可惜廖掌柜眼下被派出去了……榮記那邊想要抬高價格,呂記也是,多麻煩啊,過段時間他們又得來回跑……」
一勺一勺餵着病人喝粥,口中緩緩地說着家中的事情,床邊的女子神色其實也有些疲憊,只是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疲倦之中,也有些諷刺的感覺,她伸手撫了撫髮鬢,偏着頭看床上的父親。其實心中也有幾分苦澀,原本是過來探病,不想再說這些煩心事的,可是回想起來,父女之間一直以來的交流,除了那些純屬應酬的話,似乎也只有這些。
距離蘇伯庸遇刺已經過去兩個半月的時間,這段時間裏,蘇伯庸已經確定了癱瘓,兩條腿沒了感覺,左手的行動其實也受到一定的影響。如今還是身體虛弱,每天換藥,無法下床的狀態,精神似乎也受了一定的影響,許多時候心情不好。蘇檀兒每天都會過來,但父女倆聊的大抵也是這些,許多時候母親與姨娘在,就只是說幾句問候的套話。這時候蘇檀兒沉默了片刻。
「今日在街上,看見許多賣柑橘的,爹爹以前……喜歡吃的吧……呃,今天沒什麼風,爹爹看看要不要將窗戶打開些……相公說打開比較好一點,呃……什麼空氣對流……然後陽光曬進來,心情也會好……」
她能夠找出來的真心的話語也就這些了,說到寧毅時,笑得開心了些。蘇伯庸在那邊點了點頭,隨後又搖頭:「還是……不要打開吧,天冷……覺得冷……另外,檀兒啊,立恆他最近,都在幹些什麼啊?」
蘇檀兒微微笑了笑:「相公不是每天也來看你麼,他最近,也就是教教那幫孩子,每天出去走走玩玩……」蘇檀兒的笑容其實已經褪下去了,淡淡地說着寧毅最近的事情。其實心中明白父親問這些的原因是什麼,之前在這病床上,父親就感嘆了幾次:「看不透他啊。」其實也是在提醒她。
這些事情是說不透的,相公到底有多厲害,能做到些什麼事,蘇檀兒心中也在好奇,但是父親的想法與自己不同。再多聊了幾句,她朝門外喚了一句,讓父親的丫鬟秀荷進來,將粥碗遞給她,然後也開始起身告辭了。
這一個半月,她每天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要穩住眼下的局勢並不容易,她也費了大力,但這時已經不再像皇商之前那般毫無頭緒了,做起事情來,心中其實是安定的,精神良好,只是身體上忙碌。出門之後,跟隨着的娟兒也便迎了過來,看得出來小姐的情緒其實並不算好。
下午還有地方要去,還有事情要忙,主僕倆出了院子,卻聽得旁邊院子裏有些急促的說話聲傳來。
「都已經這個樣子了,你還在想些什麼……」
「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姐姐……」
「我都已經聽說了,可這大房不是她一個人的,她要幹什麼大家都陪着啊,現在都已經這個樣子了……大房是伯庸的,你要幫伯庸守住這一份……」
「我知道……」
「要不是那寧毅什麼都不懂,橫插一腳……」
隱隱約約是這樣的交談聲,當兩道人影出現在那邊的門口時,陡然也愣了愣。蘇檀兒端莊地行了一禮:「二娘,古叔……」
「呃,檀兒啊,你過來……過來看老爺……」
「二小姐。」
說話的是家中的二姨娘與她的弟弟,此時也是大房裏的掌柜之一。尷尷尬尬地打完招呼,雙方也是分道揚鑣,待走到沒什麼人的地方,娟兒抿了抿嘴:「小姐,二夫人和古掌柜商量着投降呢……」
「我知道。」蘇檀兒微微笑了笑,「也不是只有她們……」
最近一段時間大房出了這麼些事,內部其實也有不少的分歧。就有的人覺得大房肯定拿不到家主了,別再多爭,保全一些原本屬於自己的利益為好,就算以後是蘇仲堪或者蘇雲方掌這個家,總不至於將他們趕出去,能留下的越多,大家往後的日子也越好過一點。兩個姨娘,甚至自己的母親,似乎都是抱持這種態度的。當然,蘇檀兒若真想要開誠佈公的談一下,她們就多半會表示「絕無此事」,「我們婦道人家不管商事」。
在另一個方向上,她們其實也是在為大房、為蘇伯庸、為自己好,只是稍稍短視和另人心涼了一些,此時在用她們僅用於宅斗的女人的心思在考慮着這些事。
「娟兒,還好你沒有生在大戶人家……」
「嗯?」娟兒眨眨眼睛。
「這個家裏,沒有人情味呢。」
蘇檀兒微微笑着,娟兒抿了抿嘴,她作為一個丫鬟,不好對此發表看法。兩人在靠近花園的池塘小橋上停了停,蘇檀兒看着水裏的倒影,整理了一下頭髮,低喃道:「其實我也沒多少人情味……」
「沒有,小姐和姑爺都很好的。」
「跟爹爹之間,我也親近不起來……只是委屈相公了,嗯,最近一段時間白天裏他都在外面吧。」
「嗯,家裏有些人說話很難聽,姑爺懶得跟他們爭,可是肯定也不喜歡聽的……上次嬋兒還被氣哭了呢。」
蘇檀兒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好半晌,方才深吸了一口氣,朝娟兒笑笑:「人都記下來了吧?」
「呃……」娟兒微微愣了愣,隨後低下頭,「小姐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是姐姐啊。」
蘇檀兒理所當然地說道,娟兒有些不好意思,低頭為難地笑:「我、我和嬋兒都記下來了的,上次……上次在家裏跟嬋兒偷偷的記名字,還被姑爺看到了。」
「哦?相公怎麼說?」
「說我們小心眼。」
「呵。」蘇檀兒撲哧笑出來,隨後收斂了那笑,「記好了給我看看,不要告訴相公。」
「嗯。」娟兒點點頭,既然得了這免死金牌,隨後又板了臉開始告狀:「小姐,其實最近幾天,他們說得越來越過分了呢,有的還讓姑爺自己從蘇家離開……我們還有多久把事情解決啊……其實姑爺才是最委屈的,有些時候,娟兒也聽不下去了……」
「相公他……」
蘇檀兒頓了頓,回想這兩個多月以來的事情,尤其是皇商的年會之後,自己的忙碌其實倒在其次了,寧毅那身處眾人謾罵指責中的雲淡風輕。何止是娟兒嬋兒杏兒看不下去,自己的心中每次也都想要站起來罵人,甚至有幾次,是寧毅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回去,唯有她能夠清楚地感受到這每一次事情背後的力量,那隨意的身影后方蘊藏的巋然及堅定。而每一次這樣的事情,也讓她覺得,自己其實有些對不起相公。成親之初,本以為這些都是自己要扛下來的東西,自己也很努力地想要做到,可到頭來,還是那道身影站出來輕描淡寫地擋下了這些。
「不會拖多久了,消息已經開始放了,如果烏家那邊的反應正常,差不多……」她望了望周圍的景色,「差不多這幾天也可以開始攤牌了……」
說完這句話,心中似乎微微有些釋然:「好長的兩個半月啊……」她喃喃地嘆了口氣,「事情完了以後、完了以後……」心中想到什麼,臉上忽然有一抹紅暈閃了過去,她低頭望了望水光中的倒影,然後下意識地舉手攏了攏頭髮,側着臉看了看水裏的自己。果然,要等到完了以後才行,現在的自己真是憔悴,這樣是配不上他的……
水中的她笑了笑,女子放開了頭髮,舉步前行。
「走吧,準備攤牌了。」
午後的日光里,照出了女子那灑脫而自信的步伐,小丫鬟開心地跟在後面。這一天是景翰八年的農曆十月十四。雖然已經決定了要攤牌,走些程序之後,自然還得有幾天時間的等待。但實際上,也就是在這個下午,某些事情就已經發生了,這事情看起來其實相當自然,但事後若想起,或許又會讓人覺得有些突兀。
這個下午在一間茶樓里,寧毅或許是興之所至,為一件小事隨意地做了收線,當然,在他看來的這件小事,對於旁人來說,或許大得難以想像。
早一天的時候寧毅便與烏啟隆在街上遇見了一次,那事情看起來像是偶遇,雙方也看來順口的打了個招呼。一個半月的時間以來,這個或許不是他們第一次遇上,但的確是第一次打招呼,烏啟隆當時正在跟某個布行的商人聊着什麼事情,看見寧毅,遠遠的拱了拱手:「寧兄,近來可好。」寧毅也就拱手回禮:「還好。」之後分道揚鑣,當時寧毅倒也懶得將這事放在心上。
然後到了今天,上完課他跑去東集買了一本舊書。這大概是由胡商從西方阿拉伯地區帶進來的一本書,上面有不少的圖形,大概涉及煉金一類的知識。寧毅也是隨手的買下來,決定之後找人代為翻譯,買完書之後便去到茶館裏喝喝茶什麼的,也叫小二拿來了紙筆,他照着那些圖形看看,猜想一下這本書大概是些什麼內容——這種猜想也算是回憶以往知識的一種方法,正埋頭寫寫畫畫中,一道人影也走到了旁邊。
「寧兄,真巧,這是什麼?」
寧毅抬頭看看,果然很巧,正是烏啟隆,當下點頭打了個招呼。隨後,烏啟隆卻是在茶桌的另一邊坐下了,於是寧毅也就隨口介紹一番。
「應該屬於阿拉伯地區,這是北邊一點的波斯文,看不懂,不過圖形看起來,應該是涉及幾種金屬的化學反應……化學懂嗎?呃,類似煉丹……」
「寧兄真是涉獵廣泛。呃……金屬的化學反應?」
「金屬的提純轉化之類的。」
「哦?」烏啟隆肅容起來,「那……豈不是非常有用?」
「一般般,這上面說的東西,我們這邊的鐵匠之類的應該大都已經掌握了,只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而已,他們的思維方式不同,可供參考。」寧毅說到這裏,抬起了頭,望着烏啟隆,「烏兄在等人?」
「呵,無事,只是隨意閒逛,正好看見寧兄在這,有些好奇。」
寧毅點了點頭,目光沒有挪開,烏啟隆笑着,兩人就這樣對望一陣,過得片刻,寧毅眯了眯眼睛,又點了點頭,揮手叫小二:「添個杯子。」
他又低下了頭,開始將那書上的圖形往紙上畫了一個,皺眉想想,杯子過來了以後,也沒有看烏啟隆,只是伸了伸手:「烏兄請自便吧。」
「謝了。」烏啟隆笑着給自己倒茶,寧毅還在低頭處理着那些圖形,輕輕嘆了口氣,仿佛聽到了烏啟隆方才說的另外一些回答,於是有些恍然地喃喃自語:「哦,布開始掉色了……」
烏啟隆的笑容瞬間僵在了那裏,手上也晃了一下,但終究還是拿穩了茶壺,輕輕地放回去。偏着頭,目光認真而有些兇狠地盯住了寧毅,臉上微微***了幾下。有些東西從心底湧上來,那是噩夢終於化為現實的觸感,另外還有幾分錯愕,在他的預想中,這些談話不該是這個樣子,寧毅也不該是這樣輕描淡寫地說出這些東西。
可在他的眼前,一切的東西就這樣呈現出來了,寧毅還在低頭寫寫畫畫,似乎對他來說,這一切就像是眼前這個初冬夏日的點心和茶水一般平常,他只是以與人閒聊的態度說出了這句話:哦,布開始掉色了,難怪你要坐過來。
再尋常不過的一件事。
「果然……是你乾的……」
烏啟隆要費上好大的力氣,才能抑制住這語氣不至於咬牙切齒或是顫抖。
初冬的陽光里,寧毅擱下毛筆,抬起了頭,與他對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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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字^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