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國到阿特斯丹 第二十八章 魔法列車

    我沒有睡着，因為葉晨說着夢話，楊嵩還沒有睡。

    「老爸、老爸……」葉晨在夢裏叫了幾句，將身體縮成了一團。我知道，他在想念葉尚明。從小到大，他都被葉尚明悉心照顧着，現在葉尚明突然走了，他沒有放聲痛哭，已經很出乎我的意料。

    月光中，我才知道我錯了，葉晨哭了，哭得很傷心，枕頭都濕透了。其實，他沒有我想像中的堅強。這時候，我擔心起了楊嵩來。他出去已經有一個多時辰了，他說想出去透透氣，我知道他心裏不好過，所以沒有攔着他。但現在已經是深夜時分，再怎麼說，也應該回來了。但是，等了這麼久，還是沒有看到他的身影，我不得不擔心了起來。

    沒有看到他平安回來，我是肯定睡不着的了，特別是看到葉晨的眼淚之後，「他們只是兩個孩子」的想法，來到了我的心頭，我覺得自己身為一個大人，有義務照顧他們。

    月光下，我看到了楊嵩，他表情堅定，看不出他心裏的難過，但他的行為很讓我擔心。他身上壓着笨重的石頭，在做單手俯臥撐。我本想好好觀察他，但是他叫住了我。

    「李弘毅，你還沒有睡？」楊嵩對我說。

    楊嵩並沒有看到我，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躲在一旁的人就是我。我真覺得，他比一隻猛獸還要機警。

    「睡不着，出來看看月光。楊嵩，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明天還要趕路。」

    「習慣了，沒有辦法，平時在家裏，現在也還是鍛煉時間。」楊嵩說。

    「這麼晚鍛煉？」

    「也不算晚，鍛煉完睡覺，第二天七點起床，也還有五六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楊嵩說，「五六個小時足夠了，很多成功的人，他們每天睡四個小時都覺得多。李弘毅，人最不應該的就是浪費時間，特別是浪費在睡覺上面。」

    楊嵩的話我明白，葉尚明也曾說過，「人最不應該的就是浪費時間。」

    「說的沒錯，不過今天還是早點休息。我先去睡了，你不要練到太晚。」

    我希望他們兩個人趕緊睡着，很多事情，只有睡着了才不會去想。當然，像葉晨那樣，清醒的時候壓抑着，但在睡夢中哭泣，也多有人在。但我寧願他們這樣，盡情地去發泄。楊嵩年滿十六了，和媛姐年齡相仿。葉晨還不到十六歲，跟在阿特斯丹的我差不多。他們都只是十五六歲的孩子，還沒到非要表現堅強的年齡。

    「爸爸，別走……」

    睡夢中我是被葉晨的夢話驚醒，他在睡夢裏大聲喊叫，近乎絕望，眼淚也還麼有停止。這時候，楊嵩也已經睡着了。他睡着了的樣子，依然堅毅。表情和清醒的時候並沒有差別。唯一不同的只有，清醒的時候他睜開着雙眼，但現在他的眼睛是緊緊地閉着。

    我起身給他們蓋好被子。葉晨緊緊地把被子摟住。楊嵩沒有任何動作。我沒有想到，剛才那麼警覺的楊嵩，現在能夠睡得這樣深沉。他肯定很累了，昨天對他這樣一個孩子來說，不好受。

    之後，我也沉沉地入睡了，像昨天這樣的經歷，雖然我比他們多活了十幾年，其實也從來沒有遭遇過。和昨天的生活相比，在中國的日子，簡直就是溫水煮青蛙，我的生命被一絲一絲消耗，但從來沒有直面過死亡。

    第二天醒來，葉晨兩眼紅腫，楊嵩卻又一副精神百倍的樣子。之前我還擔心着到魔法學院的路程的問題，他們很快消除了我的疑慮。

    「魔法學院在哪裏，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到達那裏的方法。」楊嵩說。

    在阿特斯丹，對方位、距離這樣的概念非常淡化。因為有魔法列車，他們能夠在一個時辰之內，去到阿特斯丹任何的地方。

    當然，前提是要有錢。楊嵩和葉晨他們有錢。

    我沒有想到的是，在到達魔法列車之前，我們並沒有受到任何的阻礙。難道黑暗魔法協會的人，他們只對葉尚明和楊開福有興趣，對我們一點都不在乎？

    「不要放鬆警惕。」楊嵩說，「我有預感，在路上我們沒有受到阻攔，是因為他們不想在路上動手。他們想在我們困在魔法列車的時候再行動，這樣，我們就不可能像昨天那樣，在城鎮裏到處逃竄。」

    「你的意思是說，魔法列車可能是我們的牢籠。」

    「沒錯。沒有比魔法列車更好的牢籠了。」楊嵩說。

    「葉晨，你沒事吧，從出來到現在，你一句話都沒有說。」我一直擔心葉晨，一直留意着他。

    「沒事。李弘毅，不瞞你說，昨晚我哭了。哭了整整一晚上，連睡夢裏都在哭。眼淚確實讓我好受了很多。」葉晨說。

    可是，我怎麼看葉晨，都不覺得他有一點「好受了」的感覺。

    葉晨看了看楊嵩，好像覺得他才是需要關心的人。但在我眼裏，楊嵩是一個足夠堅強到可以面對各種困難的孩子。

    「我……」我想跟他們多說說話，不要讓他們安靜下來，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但楊嵩拉我一下，這時候，我才發現，我們的對面，多了兩個人。

    兩個奇怪的人，他們臉上的妝畫得太濃，一看就知道他們有意地在掩飾身份。

    很可能是黑暗魔法協會的人，在那天會場上，所有黑暗魔法協會的人都露了面，他們一定是怕我們認出了他們。我和楊嵩雖然沒有一直盯着他們，但實際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他們身上。我們沒有讓葉晨留心，當然，不是因為小看他，只是知道剛才他說話之後，他又在難過。

    果然，我覺得他們很眼熟，雖然他們髮型變了，臉也特別地裝飾過，左邊的人，身材強壯，鬍子明顯是剛剃過的。右邊那個，雖然已經有了中年肥，但動作還是一樣靈敏，那嘴巴上的八字鬍，則是剛沾上去的。楊嵩隔着書本給我做了個手勢，左邊的人歸他，右邊的人歸我。

    楊嵩肯定是想要自己對付強手，把弱的留給我。我也抱着同樣的想法，希望自己能夠對付難纏的對手，把好解決的留給楊嵩，所以我同意了楊嵩的安排。因為無論怎麼看，我都覺得那個中年肥更加自信，看起來更加遊刃有餘，也就是說，實際上，我覺得中年肥的實力更加強大。

    他們動作的時候，我們也立刻行動，結果我們撲了個空。他們並不是朝我們來的，而是對葉晨旁邊的人出手。顯然，他們也做好了分工。中年肥攔住了兩個人。一個手裏已經擊出一簇冰劍，看他打擊的方向，目標是楊嵩；一個使用的是火系魔法，一團烈火，差不多已經燒到了葉晨的眉毛。壯漢攔住的那個人，差點嚇出了我的人命，他的手像木藤一樣，延長了過來，已經纏繞在了我的脖子上。要不是剛剃了鬍子的壯漢將木藤砍下，說不定我腦袋已經被活活勒斷。

    幸虧，瞬間的時間裏，中年肥和剛剃鬍子的壯漢，就扭轉了格局。三個對我們出擊的人，都被他們扔出了魔法列車。

    這倒是最方便的方法，想要在列車裏把他們活活打死，恐怕不容易，控制他們，則要多花力氣。兩個我們的救命恩人，顯然是理智而且經驗豐富的人。

    我和楊嵩想要起身跟他們道謝，他們卻對我們做了一個手勢，告訴我們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還需要繼續謹慎應對。

    我看了看葉晨。我被嚇出了半條人命，他倒好，還發着呆。有時候，我真羨慕他，不止是羨慕，簡直是嫉妒，他就是那樣，好事都到了他身上，壞事他都沒有留意到。之前在黑暗魔法協會的會場也是一樣，和黑暗魔法協會魔法師打鬥的時候，他沒有醒過來。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在他最痴迷的車裏。

    等葉晨抬起頭來的時候，中年肥和剛剃鬍子的壯漢已經在對我們出手的人的位置上坐下。

    「剛才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葉晨問。

    楊嵩沒有回答。我本來想要回答，但是注意力突然集中到了兩個人身上。一個老奶奶，走路一跌一拐，真不知道她是怎麼來到這魔法列車上，手裏拿着蘋果販賣。一個小女孩，看樣子年齡還不足三歲，卻提着個幾乎和自己一樣大的花籃，裏面裝滿了鮮花。為了生活，真不容易，竟然要這樣的老弱出來謀生。

    如果是平時，葉晨肯定會立刻站起來，用他的錢，應該是用他老爸葉尚明的錢，買下他們所有的鮮花和蘋果。葉晨是一個心善的富二代。但現在，葉晨覺得自己比他們還要可憐。他們背後肯定還有支持他們的親人，但他沒有。所以，葉晨又低下頭，發起了呆。我沒有看他，但我知道他眼睛又有了淚花。

    這次，我盯着的是拿着比自己要大的花籃的小女孩，楊嵩則把精力完全用在了站不穩的老奶奶身上。這當然還是楊嵩的主意，他總把自認為難對付的人留給自己。這一次，我雖然不同意他的做法，但沒有辦法，他做好手勢之後，就全心全意在他的目標上，不再理會我，我也只好勉為其難，對一個不足三歲的小孩子虎視眈眈。

    希望小孩子真的是個壞人，希望孩子她媽不在這魔法列車上面。不然我這樣惡狠狠地看着她的孩子，她非把我臭罵一頓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