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被你給害了!」我眼帘也未抬,聲音輕如喟嘆,挖苦身旁的桓溫道,「你說你沒事殺什麼人?沒事找事,我都說你讓騙了,還不信,非把人給殺了!現在好了,五百萬人活活跟着你受累了!」
「我知道跟着我受累,但是不能怪我!」他認真地輕點頭,語氣里有着不容辯疑的堅持,仍是一臉堅定地憤恨道:「要怪只能怪他,我給了他多少銀子呀,他竟然敢騙我,一個人連這點信用也沒有,還愧為人嗎?賊是小人,知過君子,我問他知道錯了嗎?他竟然將我大罵一頓,還危脅我說要將我處死,你說我應不應該殺他?此人不殺真是會愧對自己良心!」
我心中凜然,不禁垂手斂容,肅然道:「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www。qВ5、c0m\\忍得一時之氣,免得百日之憂!這些你怎麼不會說?路逢險處須迴避,事到頭來不自由。這些你懂不懂?這麼黑的天,只靠火把照明,若出了什麼事呢?你對得起漢人同胞嗎?三思而行,再思可矣,我想你絕對沒有三思過!一腦袋的豆腐渣!」
他凝眸顧我,欲辯,卻又半天未迸出一字,只是躊躇滿志道:「近水知魚性,近山知鳥音,以後你便會清楚我的性格了!我很討厭別人騙我,他還敢揍我,簡直是向天借膽了!」
「我早就知道你的性格,流芳百世沒有希望了,所以要抓緊時間遺臭萬年…這便是你的口號,你我都是命,半點兒不由人!所以我不怨你,要怨只能怨我自己,沒事找事碰到你!懶得開口跟你廢話了,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自己好好想想,沒事別太衝動了,三思而後行!」我不耐煩地扯開喉嚨,似乎煩躁地怒罵他,難掩胸口的怒氣!他倏地抬眼,欲辯,卻又無言可辯,如此尖銳的話語,他倒也是平靜地接受了,只是憤憤地道:「不管說什麼都好,人都已經死了,多說無益,我一定是好人,並非人口中遺臭萬年的壞人!我可以與任何古今英雄一論高低!」
「跟古今英雄論高低?」我得理不饒人,如星美眸凌厲地輕掃着他,臉上毫不掩飾諷刺之色,嘲弄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你就怕與他們比吧,我如今只要保住性命就成了!多的事我也不想,若想活命,以後凡事就忍着,寧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不要再想什麼花樣了,那樣只會事過功倍,你可明白了?」
他且不作答,只是更加用力地錘着,這個夜就在勞累之中度過,天蒙蒙亮時,將領才准我們歇三個時辰,回到營中全身似乎散架般難受,飢餓與勞累已經將我糾纏得失去了任何鬥志,仿佛只要輕輕一碰,我便會倒地,所慶幸的是心痛並未發作,這種真是非人的對待,若是不吃東西哪來力氣採石呢?
正在夢遊之際,號聲又再度響起了,將領將我們集合在一起,縱身道:「過幾天,大王會率石閔將軍等朝中重臣前來觀看採石的進度,大王一直相信,這是一個英明的決定,只要我們將橋墩做好,對朝廷便是大功一件,所以你們要更加賣力,知道嗎?」
我的心驀地深深一震,他要來這裏,那是不是代表我們可以相見了?抑或表示我能得救了?方思寸間,鑽心刺骨的心痛迅速襲遍我的全身,呼吸再度急促起來,用力撐着胸口,蹲在地粗喘着,那陣陣絞痛卻越來越厲害,豆大的汗珠從額際掉落,將領依然在絮絮而說,未曾發現我的異常。
身子倏地哆嗦着,這是炎夏,可是我全身竟然有絲絲涼意,我懵然蹲着,冷汗涔涔,我…快死了嗎?不,我不能死,輕輕地閉上眼睛,使勁、貪婪地呼吸着空氣,我可以聽得見自己心跳的聲音,有力地一下一下猛烈跳擊,似乎想從喉嚨溢出,視線逐漸朦朧,拼命用力地捶打着頭,我不能昏,不能,在這裏昏即是死!桓溫發現我的異常,蹲下身子,焦慮不安地道:「你怎麼了?是不是病又發作了?這可如何是好,馬上便要去採石了,既然如此,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他示意隨從一起將我扶起身,擋在中間,又壓低聲音安慰道,「幸好,人太多了,根本無人看到我們,稍候我們便待在一堆,到時再想辦法!」
我用力地捶着胸口,艱難地呼吸着,臉色已是慘白如鬼魅,急促而顫聲道:「這…或許…便是…宿命!」聲音卻是抖不成言,我知道,我的世界裏只有無奈與痛苦,現今的我還能做什麼?不斷地問着自己,沒有回答,已經習慣了質疑自己,除了等死,我再無其他。沒有想法,卻有呼吸,清晰的呼吸…人到底還是活着的,只是比死更痛苦罷了。
顫抖着身子倚着懸壁,神思恍惚地錘着石塊,心卻依然傳來陣陣擰痛,桓溫在我耳畔急切道:「你要不要緊?身體好些了沒有,若是實在不行,我們便逃吧,總不能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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