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空氣清新的早晨。
吃過早飯,秋葉飛就要同河依柳道別。
「河兄,我要出去幾天,你多多保重!」
看着秋葉飛一臉友情,河依柳也有些捨不得與他分別。他想到了這許多天來與他一起度過的日日夜夜,莫不有種英雄惺惺相惜的感情湧上心頭。
河依柳當然知道秋葉飛出去幹什麼,興許他發現了青陽幫三十萬兩鏢銀的蛛絲馬跡,既然他不說,河依柳也不便問,彼此相互明白。
河依柳拍拍秋葉飛的肩膀,道:「好兄弟,有好消息回來告訴我,我等你。」
望着秋葉飛一腳跨出了大門,河依柳不禁打心底里蹦出七個字:
江湖在,兄弟就在!
「他走了,你會不會也走?」
唐蘭香抱着胳膊在河依柳身後問,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她今天又換了一套裝束,頭上不再有那麼多的裝飾,一襲粉紅羅裙襯托出她優美成熟的身材,笑起來,兩個酒窩顯得比平日裏和氣多了,不再那麼地醉人。
河依柳扭轉身,道:「我不走,我在等遠親來接我走。」
道完,下意識地用眼睛盯着唐蘭香的腳。
唐蘭香此時穿的是一雙軟底繡花鞋,與粉紅羅裙極其相配,見河依柳盯着自己腳看,便很大方地將一雙腳伸出去,道:「好看麼?這是我最愛穿的繡花鞋。」
「好看,很好看。」河依柳邊道邊笑了。
唐蘭香見他笑,自己不免也笑。
「對了,你說你要等遠親來接你走,你的遠親啥時來?」唐蘭香問。
「我的遠親說來就會來,全看他的心情,心情若是好了,馬上就會來的。」河依柳慢慢道。
「心情若是不好呢?」
「那我就在這裏一直等到他心情好的時候。」
「若是他一個月都心情不好呢?」
「我就等一個月。」
「若是一年都心情不好呢?」
河依柳笑了:「不用等一年,你早把我趕走了,因為我吃住不起。」
唐蘭香亦笑道:「我這裏也不是安民的地方,讓你白吃白住,虧本的買賣我當然不做。」
河依柳忽然覺得好無聊,打個哈氣欲走。
「這位客官又要去哪裏?」唐蘭香趕忙問道。
「昨晚沒睡好,再去補個覺。」
覺得意猶未盡,河依柳對唐蘭香撣一眼又道:
「跟你說了,別客官客官地叫我,我叫河依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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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晌午以後,熱鬧的酒樓逐漸恢復了安寧,幾乎已經沒有客人吃飯了。
「老闆,開三間房!」
悅來酒樓忽然走進來一撥人,領頭的錦衣錦冠,卻是一副書生模樣,身邊左右隨從個個是彪形大漢,一進門就嚷着要開房。
唐蘭香一邊讓店員給他們開房,一邊熱情地上去招呼他們,又是讓座,又是倒茶。
領頭的她見過,正是茶幫方幫主。
方幫主坐下喝口茶,見隨從辦好了房間,道:「把人帶上去!」
只見門口一暗,一個黑衣蒙面武士領着一個人進來,那人身材修長,頭上罩着一個黑頭套兒,沒有人能看到他的臉。確切地說,是沒有人能看到他們兩個人的臉。
黑衣武士將罩着頭套兒的人往方幫主身邊的人一推,兩個彪形大漢就將其架往二樓的客房去了。
唐蘭香一旁看見,只覺得方幫主這幫人的行為有點怪怪的。
只聽黑衣人道:「幫主,我看交貨地點就選在這兒吧。」
方幫主咬牙切齒道:「明天他要是不交貨,我就殺了這小子!」
「哎,徐老大要的是貨,不是人命。」黑衣人道。
「嗯,辦完這件事,我茶幫是不是就可以加入麒麟幫了?」方幫主問黑衣人。
「只要辦好這件事,一切都好說。」黑衣人湊近方幫主道,「到時候,有麒麟幫徐老大罩着,茶幫一定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滾滾達三江啊,生意場上誰不聽幫主您的?」
「哈哈哈哈!」方幫主得意地大笑。
「喂!趕緊領客人們上二樓歇息,聽見麼?」
唐蘭香打斷了方幫主的笑聲,衝着店員喚道。
看得出,她不喜歡聽到他們的談話,甚至生出一種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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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酒樓又熱鬧起來,食客們無所不談,而最招耳的是厲鬼吃人的故事。
「這兩天聽沒聽說城郊鬧鬼?」一飯桌上有人道。
「怎麼鬧鬼了?」一桌人都感興趣。
「鄰里李大叔說,前天他進山砍柴很晚回來,走到城郊居然看見了鬼,你們說奇怪不奇怪?」
「怎麼奇怪了?」
「李大叔說,當時天色已晚,沒有路人,自己一個人背着一捆柴禾走着走着,突然就看見一團黑影從自己眼前唰地閃過來,還以為是自己老眼昏花了,趕忙揉揉眼,又見到了那個黑影唰地閃過去,躲在一個土坡後面就一動不動了。李大叔感到好奇,就上前察看,突然那個黑影就站了起來,只見它眼睛流着血,鼻子流着血,嘴角流着血,總之是七竅生血啊,臉色慘白慘白的,怎麼形容呢,對了,就跟我們小時候聽到的故事裏面的鬼一模一樣啊。」
「啊啊,是有點嚇人!」
「嘿,別說,李大叔還真是膽大,不相信是鬼,抽出一根粗柴禾棍就去打鬼,可任其怎麼打,就是打不着那鬼,李大叔納悶,明明看見柴禾棍每次都落在那鬼的頭上身上,可每次都打空,李大叔也有點慌了,那鬼見李大叔用棍子打他,也不反擊,突然尖嘯起來,那聲音把李大叔震的是頭暈腦脹,耳膜出血呀,李大叔一個身子沒站穩,連驚帶嚇就昏倒在了山坡上。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晚風一吹,李大叔醒過來,鬼不見了,卻看見他的身旁有一具屍體,屍體的腦袋已被啃噬的一片稀爛,這回李大叔信了這個世界真有鬼,而且還是個吃人的厲鬼。」
「啊啊,真怕人,真怕人!」聽者個個聽得毛骨悚然。
說者又道:「你們猜猜,那個被厲鬼啃噬掉腦袋的人是誰?」
「是誰?」
「胡三!李大叔親眼所見。」
「啊,胡三?!難怪這幾天沒看到他去鬥雞,原來是被厲鬼吃了!?」
「腦袋都一片稀爛了,李大叔怎麼就認得那屍體就是胡三呢?」有人問道。
「胡三挨着李大叔家住,胡三天天從他家門前過,別說腦袋沒了,就是把胡三燒成灰,李大叔也認得出啊。」
這時,有一個人突然道:「哦,我記起來了,那天胡三好像跟裁坊家的姑娘一起去的郊外,說是捉什麼蠍子,結果兩個人好像都沒有回來。」
「對了對了,我也想起來了,夏荷花那天還着急問過我看沒看見她家碧微呢。」
「難道碧微也被那鬼吃了?!」
一想到厲鬼吃人的那種血淋淋場面,一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個個心裏惶惶不安,飯也吃不下去了,似乎不約而同,轟地一聲離席而逃,只扔下那個講故事的人。
急的唐蘭香上前一把抓住那個講故事的人,直呼:「客官,你們還沒有付賬哩!他們走了,你不能走!想吃白食,門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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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酒樓打烊的時間。
年輕店員開始前去關門,只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婆蹲在門口,頭髮凌亂,面如樹皮,渾身髒兮兮的,手裏拄着根木棍,顫微微地纏着他討口飯吃。
年輕店員嫌棄她身上髒,發火道:「我們要關門了,上別處要飯去!」
好說歹說,老婆婆就是不肯走,還時不時朝店裏張望,看來要不着飯,她是堅決不肯離開了。
唐蘭香見罷,吩咐店員將客人吃剩下的飯菜弄些給她吃。
老婆婆吃一口,便噗地吐出來,隨手將那些剩飯菜扣在了地上,顫微微道:「不孝啊,你們不孝啊,給我老婆婆吃剩飯菜,要遭雷劈的啊。」
唐蘭香見狀,出來道:「這位老婆婆要不進來坐一會兒,我讓廚師單獨給你燒飯吃。」
「不吃了,不吃了,我這把老骨頭餓死算了,唉,不孝,真是不孝啊!」
老婆婆邊道邊佝僂着身子前行,一根木棍在地上搗得咚咚響。
老婆婆拐了個彎,消失在黑夜裏。
唐蘭香心道,這個老婆婆怕是在家遭到了子女的虐待,才出來要飯的,但自己似乎從來沒見過她。這個小城裏,大凡出來乞討要飯的,都來過悅來酒樓,有些人常來,有些人雖然只來過一次,但也給唐蘭香留有印象,只有這個老婆婆一點印象也沒有,看來是第一次來這裏乞討,而且不像是家在城裏的人。
想到這麼年邁的老婆婆孑然一身,從遠道而來,一路乞討,實在不易,唐蘭香不禁無可奈何嘆口氣,道:
「把門窗關好嘍,小心火燭,今夜要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