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蠻,我步行到此,到真是巧了。」車窗簾被人打開,徐蠻低頭一看,他正坐在窗戶下面,微微揚起頭,笑得還是那麼溫暖。
徐蠻知道他為了避嫌,並沒有搭車一同,再見周圍不少人正往這裏看,老臉一紅,撇開頭,吩咐馬車靠邊停下,又找了一處臨近的小飯館走進去。這裏不是富人區,只有許許多多平凡的老百姓,所以這裏的街市周邊開設的飯館茶樓,也是很平民化的,甚至有不少飯館都是沒有包間的,只有一間大堂,幾張木桌,十幾條長凳。徐蠻與諸葛初清進入的就是這樣一間飯館。
飯館裏此時還不是飯點,人很少,店內不分掌柜和夥計,坐在台內的一位二十多歲婦人,在店內忙活的,則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小伙,兩人邊忙還便說笑,一看就是兩口子。店內裝潢的很簡單,灰白的牆壁,光溜的石板地,房樑上還掛着過年時未摘下的花燈,雖然都已經開始變舊暗淡,可在這樣一間飯館裏,卻顯得那樣的溫馨,正門的牆壁上不知道掛着誰畫得畫,以徐蠻這麼多年受到的薰陶,一眼就看出來,這不是大家所做,但那精神的仙鶴,挺拔的青松,看着到比平日裏見過的新鮮。
「兩位客人,還沒到飯點呢。」迎面走來的小伙子很是開朗,將洗得白淨的手巾甩在肩膀上,笑得很實誠。
徐蠻與諸葛初清都沒讓人跟着,首先徐蠻本身前世就是個小市民,在路邊攤什麼吃的多了,這樣的飯館也去的不少,根本不在意那些講究,而諸葛初清這麼多年來來回回的走商,即便年紀還小,可見識遠比徐蠻還多,曾經冒着生命危險出海其過程也不可能是舒舒服服的。
由於兩人都不在意,表情自然輕鬆自在,除了徐蠻略有些彆扭外,到沒有太多別的情緒。
「有什么小吃之類的呢?」諸葛初清溫和的問道,這家店裏雖然略顯簡陋,可到處乾乾淨淨的,很是清爽。
「這個天兒也沒啥特別好吃的,如果不介意要不要嘗嘗咱們這兒的臭豆腐?」說完這二愣子卻是看清了徐蠻,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雙目明朗的乾笑了一下,好像是覺着這麼漂亮的姑娘應該不會喜歡臭豆腐。
「那來兩份吧。」諸葛初清可比這陌生夥計要更懂徐蠻,徐蠻雖然不吱聲,可那眼神里的渴望,他哪裏看不出來,她從小想吃什麼,都是這個表情。
果然,諸葛初清看着徐蠻的眼睛比之前要瞪大了兩分,喜悅的亮光就跟星星似的。
諸葛初清讓徐蠻將他推到一張桌子旁,卻見她一個人坐到自己的對面去了,仿佛挨着自己是多麼無法忍受一般,眉頭就悄然的皺了一下。
「阿蠻今兒是要去哪裏?」諸葛初清又要了兩份豆腐果豆芽湯,以及一籠小籠包,才轉頭對徐蠻道。
徐蠻眼神微閃,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虧心,她總不能大大咧咧的對諸葛初清說,她是擔心他的安危,想去瞧瞧他吧,所以只好道:「最近烏衣巷附近開了一家刺繡鋪子,聽美嫣說,那裏有蘇州來的新絲線,色澤亮麗,比建康本地的好,所以,想去看看。」
「是麼……」諸葛初清喝了口大麥茶,這裏的茶都不是什麼好茶,大多是茶末或是普通百姓吃的苦丁大麥之類的,可諸葛初清就是覺得,看着做賊心虛的徐蠻,喝着這樣的茶,真是再也沒有的美事了。
「那你呢,怎麼會來這裏?」徐蠻不想讓他看出什麼破綻,便繞開話題,反問道。
諸葛初清放下粗瓷的茶杯放在桌子上,興味的看了眼徐蠻,裝作隨意道:「碼頭附近的客棧有人鬥毆,我有幾個商業上的朋友住在那兒,我怕他們引來什麼麻煩,就親自過去看看。」
看着徐蠻掩飾不住的瞭然與慶幸,諸葛初清什麼都沒問,只是那勾起的嘴角似乎更翹了,那份淡雅愉悅,看得徐蠻心裏直冒泡泡。
「那一會兒你還去刺繡鋪子麼?」
徐蠻假笑了一下,回道:「不了,太晚了,下次再去好了。」
諸葛初清純淨的眨眨眼,一臉誠懇道:「要不,你想買什麼樣的,告訴我,我順路給你帶。」
徐蠻嚇了一跳,那邊兒根本就沒啥新開的刺繡鋪子,如果諸葛初清真要去,那不是露餡了麼?到時候怎麼解釋都不對,難不成說自己老年痴呆記錯了?所以她趕緊擺手道:「不了不了,那是女兒家喜歡的,你去也不合適,再說我沒看到也說不上要什麼顏色的。」
諸葛初清側過頭,將手握成拳頭放在嘴邊,用力咳嗽了兩聲,並非是他身子不適,而是他實在快要憋不住了,明明是在說瞎話,可徐蠻那認真的表情就跟真的似的,他差點沒破功笑出聲來,這丫頭怎麼那麼可愛。
「喂,你怎麼樣啊,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去叫寒衣過來。」
然而,徐蠻卻不覺得好笑,反到面露憂容,起身幾步就走了過來,小心的替他拍着背。就如同年幼時,他病重,她也是這樣儘快趕到自己的身邊,為他拍背餵藥,或是順氣,那時候她還是不大的一團,粉嫩粉嫩的,腮幫子鼓得像饅頭,還沒有如今那樣漂亮的尖臉盤。
諸葛初清垂下眼帘,他如今又何嘗不是在騙她,雖然他的身體沒有完全康復,也不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普通人,可對比曾經的他,就根本不需要什麼輪椅,只要他願意,不做些激烈的運動,他再好好保養,他完全可以拉着徐蠻的手,帶着她看春草、夏花、秋葉、冬雪,一年又一年。
「我沒事。」諸葛初清喝了口水,心中一動,就開口道:「阿蠻,其實我……」
還沒等他說出來,店內的夥計就將他們剛剛點的小吃送了上來,順帶還送了一碟鮮紅剁椒,專門配着豆腐果吃的。
徐蠻見諸葛初清真的沒事,便重新坐回原來的位置上,看着桌上那一樣樣讓人流口水的小吃,肚子小小的咕嚕了一聲,實在是她午膳的時候光想着諸葛初清會去找人開刀,心神不寧,結果直接導致的就是沒吃飽。
也不矯情,徐蠻揉了揉肚子,幾下便將剁椒分在了豆腐果豆芽湯與臭豆腐里,建康這裏的臭豆腐都是炸過的,再放上調料,徐蠻又喜歡放上剁椒,然後狠狠咬上一口,外脆到金黃,內嫩到軟白,聞着臭,吃起來極香,再配上剁椒的鮮辣,徐蠻滿足的閉上了眼睛,真是太好吃了,穿越那麼多年,礙於身份,還真沒有怎麼好好吃過小吃,如今也算如願以償了,看來日後還可以多找些機會到這些市井小店來過過嘴癮。
「你別吃辣啊,也少吃點油炸的。」徐蠻蘸了醋將一個小籠包里的湯汁都吸乾淨,擦了擦嘴,還不忘囑咐諸葛初清。
諸葛初清笑着點點頭,用筷子夾起幾根黃色豆芽放入口中,鮮嫩爽口,果然很好吃。
兩人隨意聊着,沒等多久就將桌上的小吃全部吃掉了,因着諸葛初清的身體原因,徐蠻很厚臉皮的將小籠包大部分都給了諸葛初清,自己則將臭烘烘的臭豆腐吃掉了大半,最後實在吃不下去了,才可憐兮兮的看着諸葛初清將自己吃剩的吃完。
這一頓,吃的徐蠻唇齒留「香」,心情舒暢,差點都忘記自己幹嘛出來的的,最後還是青梅進來提醒,才想起時間不早了,要趕緊回去了,不然以大哥謹慎的性子,怕是一會兒就要找來了。
於是糊裏糊塗的徐蠻在與諸葛初清道別後,坐在回家的馬車上,也不知道是慶幸自己沒做丟臉的事兒,還是該讚嘆自己的衝動,不然還吃不上這麼一頓合自己心意的晚膳。
諸葛初清顯然是覺着今天的運氣不錯,所以回到家的時候,都是一副如沐春風的模樣,直到看到屋裏的那個人。
「說吧,你來有何事?」諸葛初清讓小廝去上了茶,自己則坐在椅子上看着來者。
檀香用扇子瞧着手掌,很八卦的湊了過去問道:「我聽說你遇見翁主了?」
諸葛初清笑看他,也不答話。
檀香知道他不想說,也不逼他,反而嗤了一聲道:「你啊,不懂女人的心,等她真知道你早就用色目人的法子治過病了,她非與你絕交不可。」
諸葛初清這才收了笑,微微忐忑道:「她真的會是很生氣?」
檀香一副你以為呢的表情,他可是過來人,什么女人沒遇見過,比這毛頭小子懂得多了。
「我今天本來想告訴她的。」諸葛初清有些後怕的說道。
「千萬別,這事兒啊,就不能告訴她,你還不如一直爛在肚子裏,你現在不是讓諸葛美嫣透露消息過去,說是你在治病了麼?還不如躲出去一段時間,回來就說病好了,這事兒一輩子也別告訴她。」檀香搖着扇子出着餿主意,一副過來人的樣子。
諸葛初清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段時間,才抬起頭道:「說吧,那位讓你來可是有什麼要交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