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六點半,董盼吃了飯就背書包出門,她的表哥范子寧準時出現了。他開着一輛白色汽車,車裏播放着英文歌,歌聲從半開的車窗里飄了出來。
董盼遠遠就聽到歌聲了,她跑了過去,坐上了副駕駛座位,聞到了一股味。她吸了吸鼻,再側臉瞧了一下范子寧,笑問:「表哥,你這是去幫忙的又不是去相親,穿得這麼講究也就算了,怎麼還噴上香水了?」
范子寧吸鼻聞了聞,「你一上車就聞到了?」
「當然聞到了,是人都能聞得到!」董盼覺得一個大男人還噴香水,有些不習慣,似笑非笑地瞧着范子寧。
范子寧聳肩笑了笑,「其實我也是第一次噴香水。」
董盼就更匪夷所思了,昨天他還表現得不太願去,今天卻隆重打扮,哪裏像是不願去的,還真是猜不透他。范子寧雖然是她的表哥,是她姑姑家的孩子,但是他們表兄妹倆年齡相差頗大,從小到大見面次數很多,可說的話並不多。
董盼覺得她和表哥不算太熟,所以也懶得問太多。范子寧踩着油門,車開動了。兩人都在安靜地聽歌,沒人說話,他們倆都是話不多的人,何況表兄妹倆好像也沒有什麼共同話題。
自己開車比公交車快得可不是一點半點,轉眼就到了學校。看校門的大爺不讓范子寧開車進去,學校的老師沒人開得起車,只有一兩位領導偶爾開車進校門,大爺一眼就瞧出這車不是領導的,當然不開大門了。
范子寧只好下車,在關車門的那一刻,他便鎖定了一個目標,一位女老師騎自行車要進校門,卻停了下來,看向他。
還真是巧啊,這不就是他曾經暗戀的女生嗎?
范子寧立即收回眼線,看向它處,他跟在董盼身邊若無其事地走着,裝作沒看見那位女老師。可那位女老師剛才已經被這輛帥氣的白色汽車吸引住了,就多瞧了一眼,沒想到瞧見一位長相和穿着都比較順眼的男人從車裏下來了。
她仔細一看,這不是她高中同學范子寧嗎?
這位女老師這幾天也才剛得知董盼是董永誠的女兒,這時見范子寧從車裏下來,還和董盼走在一起,那他的家庭背景應該也不差了。
這位女老師推着自行車過來,笑着跟范子寧打招呼,「范子寧,你不會不認識我吧?」
范子寧故意託了托略顯斯文的眼鏡,認真瞧了女老師一眼,說:「你……不會是辰洛吧?」
辰洛是辰辰的妹妹,辰辰之所以平時常來學校,除了見許老師,大多情況下是來找妹妹的。辰洛笑了笑,「你還記得我,真是難得哦。」
董盼顯然不知道到這位女老師是辰辰的妹妹,儘管這兩姐妹長得有三分像,因為這位女老師沒有教過董盼的課,董盼根本不知道這位老師的名字,平時也很少見到她。
董盼見范子寧一副不太認得對方的樣子,也沒在意,以為表哥就是碰到了一位不太熟的人。她左顧右盼,唐夢怎麼還沒來?不是已經說好了她要來校門口接表哥嗎?本來是想讓表哥參加英語角,然後唐夢也去,還請吳千浩也去。
平時唐夢從來不搭理吳千浩,只要唐夢請他,他肯定是會去的。趁這個機會讓吳千浩見識一下優秀男人的風範,再偷偷透露給他,說范子寧在追唐夢,人家可是在美國留學的,人家爸爸是開公司的,媽媽是政府部門的領導,他吳千浩敢再糾纏唐夢,不是找抽嗎?
唐夢遲遲沒來,范子寧和辰洛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顯然辰洛要熱情些,而范子寧要淡漠一些。
范子寧心裏生着氣呢,當年他暗戀辰洛,可是辰洛和班上那些愛說愛鬧的男生打成一片,從來沒多看他一眼,因為他不太愛說話,和班上的男生來往也不多。本來這不至於讓他生氣,誰叫他不主動找辰洛說話。
可是有一回,他和一位吊兒郎當的男生爭執了幾句,辰洛竟然幫那位男生說話,說:「范子寧,你拽什麼呀?你有什麼好了不起的,不就是學習成績比人家好點嗎?」
想起這些,范子寧還記憶猶新啊,當年的他對辰洛可謂是又愛又恨啊。
現在看到她對自己這麼熱情的樣子,他像是出了一口氣,心裏倍兒爽。
「范子寧,沒想到幾年不見,你倒是變了很多。」辰洛略紅着臉說。
「變得風度翩翩了是嗎?」范子寧一點兒也不含蓄。
辰洛尷尬,笑道:「確實是。」
辰洛似乎也憶起了當年的事,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看了看董盼,問:「你是董盼的……?」
「她是我表妹。」范子寧淺笑。
「哦。」辰洛點頭嫵媚一笑。
唐夢終於出現了,她跑了過來。董盼上前問道:「你幹嘛呢,等半天。」
唐夢拉着董盼到一邊,小聲說:「吳千浩去不了英語角了。」
「不會吧?連你都請不動他?」董盼覺得很稀奇,吳千浩應該是激動萬分地答應去才對吧。
唐夢搖頭,「宋海寧把吳千浩給打了,這會子兩人正在吳千浩他爸的辦公室里挨訓呢!」
董盼驚愕,沒說話。
唐夢擔憂道:「也不知道校領導會怎麼處理宋海寧,聽李琳說打得也不嚴重,吳千浩就是流了些鼻血,眼睛好像有些腫。唉,還是等明天課間操時聽領導講話吧。」
董盼聽說打得不嚴重,放心了些,問:「宋海寧怎麼和吳千浩幹上了,宋海寧是多麼守紀律的一個人啊,他會打架?」
唐夢也唏噓,「我也沒想到他會和吳千浩打架,聽李琳說吳千浩去教室找我,他以為我在班上看書,其實我壓根就不在學校。碰巧宋海寧也去找我,說是想借我的筆記本複習知識點。吳千浩見宋海寧也來找我,他就嘲笑宋海寧是個大土鱉,結果宋海寧就揍了他一拳。吳千浩肯定會還手的,兩人就打起來了。」
宋海寧對於吳千浩整天糾纏唐夢的事早就看不慣了,想揍他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次一被激怒,他終於忍不住動了手。如果唐夢喜歡吳千浩他不會說什麼,可是唐夢明明表現出很討厭吳千浩,這個小子就是欠收拾。
董盼瞅了一眼遠處的范子寧,問:「那我表哥的事……」
唐夢覺得吳千浩挨了打也未必肯收手,她遠遠瞧了一眼范子寧,覺得這個男人還蠻有魅力的,就說:「沒事,我跟着你們一起去英語角吧,正好從教學樓旁邊走過去,吳千浩他爸的辦公室在一樓,說不定吳千浩能看見我和你表哥走在一起,到時候你在吳千浩面前稍微渲染一下,說不定他就收斂了。」
董盼也知道吳千浩是個欺軟怕硬的,他敢罵宋海寧是個大土鱉,但是見了范子寧應該有所忌憚。因為吳千浩自從知道董盼是董永誠的女兒後,他見到她就變得特別禮貌,不敢開玩笑。不像以前,他見了董盼不是扯她的頭髮,就是壞笑開玩笑,什麼噁心的玩笑都敢開,簡直就是一個小混混。
董盼再瞧着表哥和辰洛,說:「可是我表哥他……現在和那位女老師走在一起,吳千浩見了也不會相信吧?」
董盼正和唐夢在說着話呢,范子寧走了過來,說:「快到七點了,你不是說你們英語角七點鐘開始嗎?」
「哦,對,咱們走吧。」
董盼和唐夢並肩走着,范子寧走在唐夢的這一邊,還朝一旁的辰洛擺了擺手,說:「再見。」
辰洛跨上自行車,做打電話的手式說:「有空電話聯繫。」
「好。」范子寧簡單地回答。
董盼有些吃驚,他們倆才聊那麼一會兒,這麼快就把電話號碼交換了?
唐夢當然知道辰洛是辰辰的妹妹,不過她不知道董盼的表哥是怎麼和辰洛認識的,這個世界還真是夠小的。
辰洛騎自行車先進了校門,董盼、唐夢和范子寧隨後。董盼邊走邊跟范子寧介紹唐夢,說她們倆是好朋友,還說唐夢的英語非常好,也要去英語角的。
范子寧嗯嗯點着頭,笑着和唐夢客氣了幾句。
他們三人往科技樓走去,正巧碰見宋海寧、吳千浩從辦公室走出來。宋海寧沉着個臉、低着個腦袋,轉身上樓回教室,沒有注意到唐夢這些人。
吳千浩準備去醫務室,正好撞見唐夢三人,他跑到唐夢的面前,說:「唐夢,我今天真夠倒霉的,找你沒找到,卻跟宋海寧那個臭土鱉打了一架。你瞧,他把我臉打成這樣了!你怎麼現在才到校,你去哪兒了?」
唐夢瞥了他一眼,她去哪兒關他什麼事,懶得理他。
范子寧覺得這位男生也太不像話了,張口就罵別人臭土鱉,便不屑地說了一句,「這位同學,積點口德吧。」
范子寧說完這句話就跟着唐夢一起去科教樓,吳千浩有些懵,也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是誰,但看上去應該是個有錢有勢的公子哥,所以他沒敢回話。要是別人,他早就回嘴罵過去了。
這時董盼突然過來小聲對他說:「吳千浩,你以後還是離唐夢遠點好,我表哥想追唐夢呢,誰敢擋他的道,哼哼!」
董盼笑着跑開了,追上了唐夢和范子寧。吳千浩還愣在原地,這是哪裏殺出來的什麼「表哥?」
他是董盼的表哥,還穿得有模有樣,剛才說話那一副不屑的語氣,看來確實是個厲害的角色。吳千浩有些慫了,看見唐夢和范子寧說着話上樓,他感覺自己好像真的沒那個膽子敢再糾纏唐夢了。
也不知愣了多久,他終於想起了要去醫務室。
唐夢和董盼、范子寧進了英語角的教室,來人不多,但大多數是女生。這些女生見范子寧進來了,都好奇地看着,沒有出聲。
范子寧用美式英語開口跟大家打聲招呼後,這些女生便蜂擁而上了。
唐夢和董盼兩人閒着坐在一旁說話,「董盼,你剛才跟吳千浩說了?」
「嗯,說了,把他給嚇傻了。」
「哈哈……」唐夢笑了一陣,「你表哥和辰老師怎麼認識的?」
「哪個辰老師?」
「就是剛才在校門口和你表哥說話的那位啊,辰辰的妹妹。」
「什麼?」董盼驚問,「她是辰……」
怎麼哪哪都是和辰辰有關的人啊,董盼有些心煩意亂。
唐夢知道董盼在想什麼,便提前給她打個預防針,說:「許老師估計快要和辰辰結婚了。」
董盼瞠目結舌,無語凝噎,結……婚!?不,她不相信!
好半晌,董盼心緒平穩了些,才問:「怎麼可能,他們哪能這麼快就結婚?」她覺得許老師和辰辰還遠遠沒到那一步。
唐夢很認真地說:「不快啊,去年國慶之後他們就相親了,到現在已經一年了。」
董盼心裏哽咽了起來,明明她和許老師認識在先的,她比辰辰早一個多月就認識了許老師的。可是她只是個學生,當然沒法公開和辰辰競爭,難道許老師就這麼成了辰辰的老公?
許老師是董盼第一個喜歡的人,聽說他要結婚了,他要做別人的老公,她沒法接受。但在唐夢面前她又不好流露出什麼,她瞧了瞧范子寧和那些女生在對話,站起來說:「我……我不喜歡呆在這兒,他們亂鬨鬨的,我先回宿舍躺會兒。」
唐夢拉住她,「那怎麼行,你不在英語角就得去教室,今晚可是要上晚自習的。」
「我頭有些疼,你幫我寫個請假條給秦芳吧,讓她交給老師。」董盼說完趕緊下樓了。
董盼一路小跑着回宿舍,眼眶裏含着淚水。她一回到宿舍,就撲倒在床哭了起來。這裏沒有人,她可以想怎麼發泄就怎麼發泄。可是能怎麼發泄呢,除了哭還是哭。
唐夢只好拿出紙筆替董盼寫個請假條,然後也走出了英語角。
范子寧雖然在忙着應對那些女生,可也瞧了一眼唐夢的背影,暗道,董盼是怎麼回事啊,明明是找他來幫忙的,說什麼讓他教大家口語,怎麼她自己跑掉了,她的好朋友也不知道怎麼待客,跟着溜了!
高中小女生還真是不靠譜!
唐夢來到教學樓,走向二樓的文科班,然後站在窗戶邊瞅着秦芳。秦芳坐在離窗戶不算遠的地方,今晚值班的老師並不是許老師,而是一位老頭,他老眼昏花,耳朵也不太行。
秦芳在低頭寫作業,唐夢就在窗戶邊小聲地叫了她一聲,秦芳立馬就抬起頭來。唐夢把紙條通過坐在窗戶邊上的同學傳給秦芳,然後就小跑着走開了。
唐夢並沒有立馬回英語角,也沒有回自己的教室,而是去了三樓。
唐夢平時一點兒也不想理會宋海寧,可是這次是因為她,他才和吳千浩打架的,她心裏多少有些過意不去。吳千浩受傷了,他應該也受傷了才對,吳千浩是說兩個人打架,可沒說只是挨了宋海寧的打。
剛才宋海寧從辦公室出來時一直低着個腦袋,她當時也沒看清楚他是不是受傷了。她來到三樓,從宋海寧他們班的教室旁慢慢走過,走的時候透過窗戶往裏面瞧了幾眼。
教室里的燈都很亮,瞧這幾眼,唐夢已經瞧清楚宋海寧了。他身上有沒有受傷不知道,但可以看到他的右臉頰腫高了一些,雙鼻孔也都堵着紙。
李琳也真是,只說吳千浩被打得鼻子流血,眼睛也腫了,怎麼沒說宋海寧也受傷了呢?
既然是受輕傷,唐夢覺得自己可以不用管這件事了,越管就會惹來更多麻煩。如果她去關心宋海寧,豈不是又讓他有想法了?她這樣不管不問,他就可以完全死心了。
唐夢返回到英語角,本來她是想回教室的,可是覺得扔下范子寧一人在這兒似乎也不太好,畢竟范子寧能來這兒還都是因為她起的頭。她來到英語角教室一個角落坐下,被范子寧瞧見了。
他笑了笑,心裏想着,還好,沒有太離譜,總算有一個人知道一些待客之道了。
唐夢坐在那兒翻看着英語書,再寫寫作業,漫長的兩個小時終於過去了,范子寧口水也都快說幹了。他跟隨着唐夢一起下樓,問:「董盼幹嘛去了?」
「她頭疼,回宿舍睡覺了。」
范子寧才不相信呢,董盼剛才還好好的,怎麼可能突然就頭疼,肯定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沒想到一向沉穩的表妹也有意氣用事的時候,他不禁納悶,會有什麼事能讓表妹丟下自己請來的表哥不管呢。
「董盼不會是在學校和哪位男生談戀愛了吧?」范子寧知道高中女生不少談戀愛的,所以毫不避諱地問了出來。
唐夢趕緊搖頭,「怎麼可能,董盼可是三好學生,平時很少和男生說話的。」
范子寧點點頭,覺得董盼不像是那種和男生談戀愛的人,至於到底是什麼原因他是真的猜不出來了,說:「你們學校的辰老師說她姐姐下個月六號結婚,邀請我去參加,可是我下個星期就要去美國,去不了。你幫我給董盼傳個話,叫她到時候為我備份禮送給辰老師,讓她幫忙轉交她姐。既然人家邀請我了,雖然我不能去,禮也該帶到的,禮尚往來嘛。禮物隨便,什麼都行。」
「這個……」唐夢真擔心把這件事告訴董盼,董盼會更受不了,因為這是連許老師和辰辰結婚的具體日子都知道了。
「不行嗎?」范子寧覺得這是件小事,唐夢不至於為難的呀,「那我自己跟董盼說吧。」
「哦不,還是……我跟她說吧。」
唐夢送范子寧出校門,看着他開着車走了,才回到宿舍。
因為是高二了,而且分了文理科,所以換了新宿舍,幸運的是,李琳還和她在同一個宿舍。
「唐夢,怎麼不高興啊?嗨,他們男生打架是他們的事,你別管,你就當作與你的無關得了。」李琳坐在床邊洗着腳,還皺眉盯着膝蓋上的疤痕瞧。
唐夢坐在她的身邊,小聲地說:「許老師和辰辰要結婚了,董盼知道後不願留在英語角也不想去上晚自習,讓我替她寫紙條請了假,她直接回宿舍了,我擔心她會受不了。」
李琳驚訝了一陣,好半天才緩過來,原來是許老師要和辰辰結婚了。她擦乾腳,說:「這樣肯定會影響董盼的學習,她平時可從來不請假的。」
「我們倆去她宿舍看看吧,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李琳趕緊穿鞋,「好,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