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賣身契的事情,再加上沈侯爺的態度,到用晚膳的時候,老太太實在是氣不順,用了兩勺粥就吃不下了,榮蘭憂心忡忡的讓人將晚膳給撤下去了。
邱嬤嬤也很是擔憂,一邊跪在軟榻邊給老太太捏腿,一邊小聲勸道:「老太太不用擔心,夫人是個孝順的,定是不會處置長春園裏的人的。」
老太太臉色漆黑:「她倒是想處置來着!」嘆口氣,又接着說道:「我也不怕她處置,若她真敢對你們其中的一個下手,我定是會鬧到外面去的,老大他以為,讓我靜養我不出門,府里的事情就傳不出來了嗎?她真敢動手,我就敢鬧個魚死網破。」
邱嬤嬤忙點頭:「對的,不孝的名聲,侯爺也是擔不起的。再者,夫人那個牌坊立了還沒三年,若是這會兒鬧出什麼事情了,遭殃的是咱們整個侯府,老太太是不放心三老爺才忍了這口氣的。」
老太太不出聲,沉默的靠在軟墊上。
邱嬤嬤壓低了聲音:「也不知道小劉嬤嬤這事情會牽扯出來多少人,若是空出來的位置多了,怕是這侯府,以後都是在夫人的手掌心裏面了。」
侯府的家生子不少,子子孫孫加起來,整個侯府是裝不下的,所以,有不少人是在莊子上的。沈夫人要換人,要麼從莊子上挑選,要麼是重新買回來一些。
可這重新買回來的人,一是不知道底細,二是規矩不一樣,用的不一定順手,所以,莊子上的人若是夠,沈夫人就不會從外面買。
邱嬤嬤又接着說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怕是老太太以前……」
沈夫人當家,那自然是要重新栽培心腹,以前老太太得用的人,怕是都要栽到坑裏去了。
「還有三夫人那邊,老奴記得,廚房和針線房茶水房,都有三夫人的人手吧?」知道老太太最是疼愛三房,邱嬤嬤就提起了三房:「三老爺那俸祿,一年不過那麼一點兒,三老爺又最是喜歡風雅的一個人,夫人以後當家,怕是三房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老太太您看,二房的一個教養嬤嬤,沈夫人都不願意從公中出錢,三老爺買的那些古玩什麼的,可最是費錢了。」邱嬤嬤一臉的悲痛:「還有三夫人用的那些胭脂水粉,以後公中集中購買,三夫人肯定是不喜歡的,可自己花錢買,三夫人的那點兒嫁妝……」
侯府三個媳婦兒,就數三夫人的嫁妝最薄了。別看沈夫人沒爹沒娘,但盧大人當年也是風光過的,沈夫人當年嫁進來的時候,可是將盧家的家底全部帶了過來。
沈三夫人雖然有娘家,可她爹清正廉潔,每年的俸祿也就那麼點兒,閨女嫁出去了還得養自己,錢財方面就有些不太湊手了。所以,沈三夫人的嫁妝,哪怕老太太私底下補償了不少,也是有些不夠看的。
「二少爺這年紀,也要搬到前院去了,三老爺和三夫人手頭上沒有銀子,若是連人手都沒有了,怕是就沒人到前院照看二少爺了,還有四少爺,年紀還小……」
邱嬤嬤嘮嘮叨叨的說道,老太太閉着眼睛不說話。不過,也沒阻止邱嬤嬤說下去。
「三房還好,到底是兩個少爺,將來長大了出息了,三房也就好過了。可二房還有三姑娘呢,若是伺候三姑娘的人出了什麼事情,三姑娘以後可怎麼辦,老太太給三姑娘請了那教養嬤嬤,不就是想着三姑娘將來能為沈家帶來榮華富貴嗎?可若是大夫人從中作梗了,三姑娘可是別想嫁到什麼好人家了。」
「之前紅柳的事情,老太太您說是不讓查下去了,可那王姨娘是個刁鑽的,萬一她和夫人說了什麼,讓夫人誤會了二夫人和三夫人,這梁子可就結大了。」
因着只有主僕兩個在,邱嬤嬤說話也就沒什麼顧忌,從三房說到二房,反正就一句話——老太太不能認輸,不能將這賣身契都交給沈夫人,得拿回來才行。
好半天,邱嬤嬤都沒得到老太太一個字,仔細瞧了瞧,老太太神色平靜,再仔細聽一聽,老太太呼吸很平穩,邱嬤嬤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推了推老太太:「老太太,您是不是累了?累了就到床上休息吧?這天氣還冷的很,躺在這兒會着涼的,老太太,你先醒醒?」
老太太這才睜開眼睛,並沒有看邱嬤嬤,只愣愣的盯着雕刻着百花齊放的樑柱看了一會兒,這才打了個呵欠:「時候不早了吧?那就早早歇下吧。對了,也快三月了吧?」
邱嬤嬤忙點頭:「是,馬上就要三月三了,前幾天還聽大姑娘說,要和二姑娘去劉家做客呢,也不知道這劉家是哪一家,老奴也沒打聽出來。」
老太太點點頭,沒再說話,任由邱嬤嬤扶着起身,到內室去躺下了。邱嬤嬤抱了鋪蓋卷,往腳踏上鋪,老太太皺了皺眉:「你年紀也不小了,這種事情,就不用你做了。」
「老奴我啊,就是要一輩子伺候着老太太才行,別看老奴年紀大了,但老奴腿腳還很伶俐呢。」只有她和老太太在內室,邱嬤嬤也就放鬆了些,說話的時候也就不再那麼壓着嗓子了。
「哪怕是老奴真老的走都走不動了,只要老太太您還願意看見老奴,老奴就是給老太太逗逗樂子說說話,心裏也是十分高興的。」邱嬤嬤笑着說道,吹熄了蠟燭,摸摸索索的躺在了腳踏上。
那腳踏連仰躺都沒做不到,邱嬤嬤只能側着身子縮在那兒。
老太太笑着說道:「我一輩子都不嫌棄你,你就安心的在我身邊呆着吧,放心,盧婉心那賤~人不敢動你的。」
「有老太太一句話,奴婢這顆心啊,就算是放到了肚子裏了。」邱嬤嬤聲音也帶了幾分笑,黑燈瞎火的,邱嬤嬤也不用擔心會有人瞧見她臉上的表情。現在她連照鏡子都不太願意了,因為那鏡子裏的人,怨恨太濃,她自己都不敢看自己的臉了。
只有除掉了盧婉心,她才能放下仇恨。
「老太太,從沈夫人回來到現在……」邱嬤嬤忽然嘆了口氣,老太太原本還想問後半句呢,聽見那悲涼的嘆氣聲,也愣了一下。再回味一遍那前半句,老太太忽然就驚了一下,從盧婉心那賤~人回來,到現在,她們交手的次數不多,可次次,都是盧婉心那賤~人贏了。
頭一次,老太太想用管家的事情逼得從未管過家的盧婉心犯錯,從而徹底的不讓盧婉心沾染管家權。可沒想到,盧婉心卻借着機會,將管家權給拿到手裏,不僅打發了她的心腹,還徹底的將管家權握在了手裏。
想想小邱嬤嬤一家子,老太太都覺得心頭在滴血!恨不得這會兒盧婉心在跟前,生咬她兩口肉才能泄恨。
後來,三房想給沈如意下絆子,讓沈如意交出管家權,結果,逼得老大出面為如意說話,讓侯府的人徹底認可了沈如意侯府嫡長姑娘的地位。
接着是二房,想借着紅柳挑撥王姨娘和盧婉心,若是王姨娘能出手,盧婉心定是連活命的機會都沒有的,卻沒想到王姨娘竟會選擇站在盧婉心那一邊!
她這邊動一次,盧婉心那邊就佔一次便宜。
「也不知道沈夫人是不是和老太太您的生辰八字相剋,或者,是大姑娘命裏帶煞了?」邱嬤嬤小聲的嘀咕了兩句。老太太心頭更恨,定然是盧婉心和自己八字不合,命數相剋!
不行,得想個辦法解決了盧婉心才是。可她肚子裏的,到底是老大的嫡子,雖說,老大是個白眼狼,可畢竟是從自己肚子裏爬出來的,自己這個當娘的,也不好看着他絕嗣是不是?
不對,也不算絕嗣,還有沈明修在呢。
或者,自己能借王姨娘的手用用?
邱嬤嬤不再說話了,老太太自己卻有些睡不着,想想以前,再想想現在,老太太越想越氣的慌,不過是個剋死雙親的寡女,進了侯府的門當了誥命夫人就已經是積福了,竟然還……
再一想到沈侯爺今兒的態度,老太太是悲從心來,早知道老大是個白眼狼,卻沒想到,他竟是不孝到了這地步,不過是個女人,連自己的娘親都不要了!
早知道,當初一生下來就應該溺死他!
想想這個想想那個,老太太想了一晚上都沒睡踏實。心裏惱恨鬱結,又沒休息好,第二天早上就起不來了,頭疼發熱,嗓子疼的張不開口。
邱嬤嬤慌的一個勁兒掉淚:「這可真是……老奴去求夫人和侯爺,若是夫人不願意,老奴就是跪死在正院門口也要為老太太請了太醫過來!」
老太太皺了皺眉,這會兒是聽見老大和他媳婦的名字她就厭煩。只是,她也惜命的很,並不阻止邱嬤嬤出門。等了將近一個時辰才等來了太醫,老太太心裏又給盧婉心記了一筆——這是要硬生生把她給拖死啊,這毒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