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達峰和妻子徐妍對唯一的女兒悅悅可說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平時不管多忙都不忘注意一下女兒的情況,對女兒的學習成績卻從沒有太高的要求,生怕給孩子增加太大的壓力。
當他知道女兒和小夥伴在開小灶做課外補習,還認真地反省是不是自己或者妻子無意間給女兒施加了壓力,默默觀察了一段時間,看到女兒雖然辛苦了些,卻依然情緒開朗充滿活力,才放下心來。
孩子自己主動用功,他當然不會阻止,卻真沒有指望三個孩子私下的小灶能起多大作用,不然那些外面開的輔導班也不會收費越來越高了。
關達峰真不是多合格的父親,他太過溺愛孩子,還想着國內高考太辛苦,不如想辦法讓悅悅出國留學,為了照顧孩子,全家移民都被他考慮上了。
結果,他的悅悅可真是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啊!
成年人與未成年人之間的話題,總是繞不開學習和學校,他性格圓滑又為人風趣,本是枯燥的話題經了他的口,反而變得逸趣橫生,讓人不知不覺都敞開心懷說了些心裏話,一些本不好意思外道的夢想。
肖筱芯子老,比較把得住,不過,她倒是從關達峰的話語中聽出了一些異樣的意思,為了解惑,為了三人以後的路,她自接提出了疑問:「關叔叔,聽你的意思,似乎不太滿意國內的高考模式……叔叔,你是不是想讓關悅去國外讀書?」
關達峰眉峰動了動,有些吃驚肖筱這小丫頭的敏銳。肖筱的直言想問同時也讓關悅滿臉意外,沈斌的心中有些躁動不安,而坐在一旁正給孩子們削水果的徐妍先是吃驚地看向丈夫,然後就心中若有所思。
關達峰沒有承認但也沒否認,反而和藹地笑問肖筱:「那你又是怎麼看呢?」
肖筱遲疑地看着關達峰,似乎感覺到他溫和神色中掩飾着的一絲認真,她當然知道國內教育制度的缺陷,培育人才的土壤有多麼貧瘠,甚至,在今年九月,那場把整個國家的教育拉入歧途臭名昭著的產業化改.革即將在全國拉開帷幕。
無論在城市還是山村,教育都籠罩在形式主義的颶風之下,政府和學校借素質教育之名,行應試教育之實。學校機關化,校長政客化,教師工具化,教育成了孩子精神的墳墓。
她還記得幾年後,一位普通教師在網絡上發出了這樣的心言:我是教師,但我已不相信教育。
「關叔叔,我知道,這幾年一直有人建議對教育實行產業化改革,據說今年九月國家就會正式實行,高校將成為自負盈虧的盈利機構……」在「盈利」二字上加了重音後肖筱抿嘴,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說這些其實已經夠了。
關達峰眼神微動,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他曾經只是覺得肖筱是個有些敏感文靜的普通孩子,這次見面他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成長為一位觀察敏銳心思細膩又有主見的大人了。
即使肖筱的外表依然如此稚嫩,也不妨礙關達峰現在把她看成一位能平等交流的成年人:「這麼說,肖筱也不看好咯?能說說你具體是怎麼想的嗎?」
肖筱靜默片刻整理思路,看向耐心等待她回答的關達峰和徐妍夫婦:「是的,我不看好,但不是因為「教育產業化」,發達國家也有產業化教育,關鍵在於產業化的主體是誰,誰來制約和規範,出錢的老百姓,公立大學全部去追求經濟利益,腐敗行為誰能遏制住,以我們國家的國情,教育質量大滑坡就是非常可能的後果。」
幾年十幾年後,越來越多接受了劣質教育資源荼毒的畢業生們走出校門,就業難將越來越嚴重。教育收費,已成了全社會不能承受之重。想通過這樣的方式拉動經濟,完全是飲鴆止渴!曾經,她也是這項弊政的受害者。
關達峰徐妍夫婦倆彼此對看一眼,夫妻倆人雖也對此做過一些討論,但沒有肖筱的切身體會,只能說一些淺層的分析,如今在一個與女兒同齡的半大孩子口中,居然聽到了如此犀利直擊核心的一番言論,怎不叫倆人詫異。
至於旁邊從肖筱提問後就消了音的關悅、沈斌,倆人的表情完美地表現了一個未來流行網絡用詞:不明覺厲!!!
關達峰不愧為一位有魄力白手起家的企業家,他很快調整好自己的情緒,點頭讚賞並問道:「肖筱你心思通透,看得極明白,那你心中對未來有什麼打算嗎?」
什麼打算?
這個問題頓時問住了肖筱,她其實真沒好好考慮過求學以及以後的職業規劃,雖然心中有幾個心愿,但自從發現身體出問題後,她只焦急於能儘快解決身體上的麻煩,拉着關悅沈斌開小灶提成績,也是不想大家高中分開。她低頭沉思,在心中問自己,什麼打算呢?不是要生個孩子,做一次母親嗎?不是要阻止表妹再嫁渣男嗎?不是要報答沈斌嗎?可是,在那之前,她先得讓自己走出一條更光明的道路,才有資格才有能力完成這些心愿。
而且,她以後想擁有一個孩子,那麼,她就要努力成為一個出色的人,一個讓人不敢輕易欺辱的人,一個能夠保護孩子的人,讓孩子能為她這個母親而驕傲。
什麼樣才是一個出色的人?肖筱憶起年少時期讀到「生如夏花般絢爛,死如秋葉般靜美」這句話時的感動和嚮往,她想……她想成為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