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龍騰 第024章峰迴路轉

    第024章峰迴路轉

    需不需要去尋求蕭書記的支持,這還要看市委市政fu的態度如何,除非市委市政fu方面已經完全沒有希望,否則岳清蘭絕不會直接去找蕭宸。//www.yibigЕ.com/無論在任何單位,逾越都不是好事,更何況已經到了市委甚至省委的層面,岳清蘭不得不慎重。

    向市長林森匯報是事先約好的,時間是下午三點,地點在市政fu林森辦公室。岳清蘭趕到市政fu時差十分不到三點,林森辦公室的mén緊關着,秘書讓岳清蘭先到接待室等一下,說是林市長正代表唐書記和市委和周秀英進行一次很重要談話,不准任何人打擾。岳清蘭便沒打擾,坐在接待室里看了一會兒報紙。看報紙時就聽到,對mén林森辦公室里時不時地傳出哭泣聲,顯然是周秀英在哭泣。

    三點零三分,對面辦公室的mén開了,周秀英紅着眼圈走出來,林森跟在身後送着,面帶微笑,一連聲地說着:「周主任,要正確對待,一定要正確對待啊!」

    周秀英也連聲說着:「林市長,請你和唐書記放心,我一定經得起考驗!只要是我、是城管委的責任,我絕不往任何人身上推!我昨天還和余省長說呢,成績歸成績,錯誤歸錯誤,我這次錯誤xing質太嚴重了,組織上怎麼處理我都不抱怨!」見岳清蘭在面前,也和岳清蘭打了個招呼,「喲,岳檢,你這陣子咋這麼憔悴啊?」

    岳清蘭敷衍說:「周主任,你怎麼才看出來啊?我從來就沒你水靈嘛!」

    周秀英努力微笑着:「我看還是累的,岳檢,得多注意身體啊,別案子沒辦完,人先累垮了,革命工作可是永遠做不完哩!再說了,多幹事就多得罪人嘛!」

    林森馬上批評說:「哎,哎,周主任,你怎麼又來了?把事情說清楚就行了嘛,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這種時候四處發牢sāo可不好啊!」這話說罷,很優雅地衝着岳清蘭手一伸,「請吧,清蘭同志!你來得正好,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了!」

    到林森辦公室一坐下,沒容岳清蘭提,林森先說起了匿名信的事,一臉的無奈:「清蘭同志,你看這事鬧的?這種時候出現了這種匿名信!按說匿名信用不着我管,可這種時候,又是這種要命的內容,不管又不行。唐書記和市委很重視,一定要我出面和她慎重談談,這一談就談得她眼淚汪汪,委屈得很哩!」

    岳清蘭不用問也知道,這種談話的效果不會好,只能是事出有因,查無實據。

    果不其然。林森通報情況說,周秀英以黨xing和人格保證,絕沒接受過蘇全貴或者其他任何人的賄賂,一口咬定個別壞人用心險惡誣陷她,要求市委和有關部mén追查誣陷者,還她清白。據周秀英說,這幾年為了創建全國文明衛生城市,她的工作力度一直比較大,不可避免地得罪了一些人,有些人早就想看她的笑話了。

    林森這麼說時,岳清蘭走了神,禁不住想起了不久前看到的一樁歷史公案:清朝道光年間,山西省介休縣知縣因工作失職被罷了官,一怒之下向巡撫上書,揭發本省官吏的貪墨**,並要求將這封告狀信奏明皇上,搞得整個山西官場人心惶惶,山崩地裂。巡撫大人哪敢把這種告狀信轉奏皇上,只得捏着鼻子si下里做工作,和省級貪官們湊了好大一筆銀子,買通了那位知縣,讓他收回了告狀信。然而,這就樹立了一個危險的榜樣:受處分的下級官員竟然這麼成功地敲詐了領導,以後他們這些領導還怎麼當?再出現這種告狀信怎麼辦?於是,jing明過人的巡撫大人向屬下各府道縣發了一份嚴正的公文,要求嚴查上報類似的**問題,如無這類問題則必須具結保證。這一着實在是妙不可言,在位的府道縣官員們既要保官又要升官,誰願像被撤職的介休知縣那樣敲詐領導?結果在意料之中,各府道縣均具結做了保證,無此類**情狀,上級領導英明,下面幹部廉潔,全省形勢一片大好。

    岳清蘭覺得這位市長,也許還有唐旭山,多多少少有些像當年那位巡撫大人,找周秀英談話不過是個表面文章,實則只是要周秀英具結保證,就算將來周秀英真出了問題,誰也找不到他們頭上,他們不是沒查,查過了嘛!查無實據嘛!

    林森注意到了岳清蘭目光的游移:「哎,清蘭同志,你在想什麼啊?」

    岳清蘭這才回過神來:「沒什麼,林市長,我在聽,在聽哩,您繼續指示!」

    林森嘆了口氣:「我也沒啥要指示的,也就是這麼個情況了!我要周秀英正確對待,工作力度大,有人誣陷不是沒可能,可總是無風不起làng嘛,自己還是要注意嘛!」又詢問道,「清蘭同志,怎麼聽說陳志立主任還把信轉到檢察院去了?你們檢察院那邊查得怎麼樣?是不是找到了點證據啊?」

    岳清蘭苦笑着搖了搖頭:「如果有證據,我也用不着向您和唐書記匯報了,依法辦事就行了!林市長,現在情況比較複雜,蘇全貴死了,這事看來是難了!」

    林森情緒好了起來,以玩笑的口氣鼓勵說:「天下事難不倒**人嘛!」

    岳清蘭也是開玩笑的口氣:「問題是我們有些同志恐怕不是**人啊!」

    林森臉上的表情認真了,手一揮:「不是**人也好辦嘛,啊?撤職,開除黨籍!市委、市政fu的態度很清楚,對任何涉案人員都要嚴格依法處理,決不橫加干涉!清蘭同志,你說說看,到目前為止,我和唐旭山同志有沒有具體過問過案情?甚至是蕭宸同志,也沒有干預查案吧?包括鼓樓區文化管理部mén做偽證,該抓的人你們不是都抓了嗎?!」

    岳清蘭忙解釋道:「林市長,這您可誤會了,我不是指您和唐書記,更不是指蕭書記,我是指下面,有些情況您可能不清楚,別的不說,至今我們的辦案經費都還沒到賬呢!」

    林森有些意外:「這是怎麼回事?辦案經費必須保證的啊,唐書記有指示的!」

    岳清蘭搖着頭:「怎麼回事我也說不清,反正沒到,催了幾次也沒划過來。」

    林森臉一拉,馬上打起了電話,找到了市財政局,劈頭蓋臉訓了湯局長一通:「湯局長,你們怎麼回事?檢察院『八一三』的專項經費怎麼還沒划過去?少給我強調理由,我不聽!你現在就給我安排撥款,不行就先從我市長基金里出!」

    放下電話,林森又關切地問:「清蘭同志,還有什麼困難要解決啊?」

    岳清蘭本想再提提檢察大樓工程撥款的事,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只道:「林市長,現在社會上有個說法啊,法院是包公,公安是關公,檢察院是濟公……」

    林森呵呵直笑:「有意思,也很形象嘛,啊?!我看對我們公檢法總的評價還是不錯的!尤其是你們這個濟公,這個形象就很可愛嘛,儘管窮,還要四處主持正義,這個,啊?『鞋兒破帽兒破身上的袈裟破』,大人孩子都會唱!」

    岳清蘭禁不住還是說了:「林市長,現在法院、公安辦公條件都不錯,都有自己的辦公大樓,我們檢察院大樓蓋了三年了,至今沒蓋起來,現在又停了……」

    林森擺擺手:「清蘭同志,這事你不要說了,我知道,也就是臨時停一下,不但是你們這座檢察大樓,市政fu一個財政撥款項目也停了,以後總要蓋。一到彭城來上任我就說了,發展中的問題一定要在發展中解決,關鍵是要把彭城的經濟搞上去!大鍋里有xiǎo碗裏才能有嘛,蛋糕做大了,分起來就沒那麼多矛盾了!」說罷,適時地調轉了話頭,「所以,這個『八一三』放火案要儘快辦掉!昨天唐書記召集我們在家的常委們開了個會,專mén議了議:你們要儘快起訴,起碼把放火的傢伙先辦了,給社會一個jiāo代,瀆職案涉及人數比較多,案情也比較複雜,可以緩一步起訴。」

    岳清蘭點點頭:「好吧,林市長,我們爭取快一些吧,起訴處已在準備了。」

    林森並不滿意:「清蘭同志,不要這麼含糊啊,唐書記的意思是十天內起訴,法院審理還有個過程嘛!你們準備一下,市委最近要聽一下你們的匯報!」

    岳清蘭應了:「好,林市長,我回去就傳達落實你的這個指示!」

    林森馬上糾正:「清蘭同志,這不是我的指示,是唐書記和市委的指示!」又自嘲道,「說真的,我這市長還不知干幾天呢,隨時準備下台走人!不承認不行啊,水平差嘛,人家可為省長搞了五年沒出事,我五個月就出了這麼大的事!」

    岳清蘭覺得林森明顯話中有話,似乎暗示着什麼,便也意味深長道:「所以,林市長,有些問題我們恐怕還是得搞搞清楚哩!你看你和唐書記能不能以市委、市政fu的名義把市城管委的幹部檔案調出來,查對一下匿名信的筆跡呢?」

    林森想了想:「這恐怕不太合適吧?周秀英知道不鬧翻天了?」

    岳清蘭說:「周秀英不是要查那個誣告者嗎?真是誣告也應該查嘛!」

    林森仍不吐口:「那你們執法機關依法去查嘛,我們不能以權代法。」

    岳清蘭不好再說下去了,鬱鬱不樂地起身告辭。

    林森卻又把岳清蘭叫住了:「哎,清蘭同志,你等等,這裏有些材料請你帶回去看看!」說着,從辦公桌一側的柜子裏拿出一個裝着材料的厚厚的檔案袋。

    岳清蘭打開一看,嚇了一跳,竟然全都是針對她和檢察院的匿名舉報信!

    林森對她也像對周秀英一樣客氣:「清蘭同志,你也要正確對待啊!」

    岳清蘭心裏火透了,把檔案袋往林森桌上一放:「林市長,這些材料我不看了,沒時間,也沒這份閒心,你和唐書記最好還是請紀委查一查吧,我們等着!」

    林森不高興了:「清蘭同志,你這個態度就不對了嘛!唐書記讓我把這些材料jiāo給你,本身就是對你和檢察院同志們的信任嘛!唐書記說得很明確,檢察院現在辦着這麼大一個案子,工作力度又這麼大,免不了要得罪一些部mén,得罪一批同志,不排除有些別有用心的傢伙造謠誣陷,干擾辦案,市委一定要保護幹部!」

    岳清蘭這時啥都清楚了:市委要保護她,想必也要保護周秀英和其他幹部。看來伍成勛說得不錯,領導們現在的確不願看着再出新luàn子,要息事寧人,把抓了的這幫xiǎo蘿蔔頭們殺了判了就結案,劉鐵山和周貴根估計是在劫難逃了……

    受檢察長岳清蘭的指派,起訴處的nv處長高欣潁擬代表檢察院出庭支持對劉鐵山和周貴根的公訴。接過劉鐵山和周貴根放火案全部卷宗,準備起訴材料時,高欣潁發現了一個重要細節:劉鐵山八月十五日承認故意放火,而八月十四日晚上,劉鐵山的老婆喝農yào自殺未遂。這就讓高欣潁想到了一個問題:劉鐵山承認放火時,是不是知道了他老婆自殺的事了?如果知道,是不是會產生絕望情緒,自誣其罪?

    這事關係太重大了,涉及到整個案子的定xing,兩條人命,還有檢察機關將來的錯案責任,高欣潁不敢大意,向岳清蘭做了匯報。岳清蘭沒任何猶豫,責令高欣潁和起訴處把這事徹底搞清楚,以便她和院檢察委員會做出實事求是的法律判斷。

    調查從公安機關審訊人員身上開始。公安局送過來的錄像帶顯示,當時的審訊人員一共三個,其中有公安局長江雲錦。高欣潁找到江雲錦時,江雲錦正在開局黨組會,一聽說是這種事,立時火了,很不耐煩地要高欣潁自己去看錄像帶,看看錄像帶上誰提過劉鐵山老婆自殺的事?再查問另兩個審訊人員,也沒結果。兩個審訊人員說,一直到現在他們都不知道劉鐵山老婆曾自殺過,當時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按說,事情可以到此結束了,可高欣潁總覺得這事哪裏不太對頭:周貴根至今不承認參與放火,可又說不出在那神秘的半xiǎo時幹什麼去了?更不承認現場發現的汽油是他帶去的,一再說三樓倉庫里剩餘的裝潢材料很多,有一瓶半瓶汽油殘留下來不是不可能的。高欣潁就此和技術部mén一起進行了又一番細緻查證,發現了一些沒法解釋的新疑點,感到這麼定劉鐵山、周貴根放火實在是太牽強了。

    高欣潁帶着最新的查證材料,再次向岳清蘭做了匯報,請求指示。

    岳清蘭聽過匯報,沉思了好半天,提出了一個問題:「這個劉鐵山很奇怪啊,最初不承認放火,只說是失火,後來怎麼又承認了?突破的契機到底在哪裏?」

    高欣潁說:「岳檢,這不正是我想問你的嗎?我實在找不到這種契機!」

    岳清蘭突然問:「你考慮一下,江局和那兩個審訊人員說的是不是實話啊?」

    高欣潁笑了:「岳檢,這也是我的懷疑!省里市里催得這麼急,社會上的壓力又這麼大,他們公安局急於定案嘛,周貴根明顯夾生,劉鐵山則有自誣的可能!」

    岳清蘭想了想:「你們再好好去審審劉鐵山,看看他本人怎麼說?!」

    高欣潁試探道:「岳檢,這合適嗎?就算劉鐵山提供了you供線索,只怕江局他們也不會認賬。再說,萬一翻過來,nong成了失火,只怕省里、市里也不會答應。」

    岳清蘭微微一笑:「哦,那你說說看,省里、市里為什麼就不答應啊?」

    高欣潁道:「這誰不明白?放火是人為事件,其xing質是刑事犯罪,不涉及各級領導的責任。失火就不同了,xing質是安全事故,上上下下都有責任,從省里到市里,肯定會處分一大批幹部!」

    岳清蘭「哼」了一聲:「當真要用老百姓的血染自己的頂子啊?!」話剛說完,卻又往回收了,「不可能嘛,你高處長不要把我們一些領導同志想得這麼灰嘛!我看省里、市里,包括可為同志和市委、市政fu領導,都不會這麼想問題的!」

    高欣潁心照不宣道:「哦,是,是,岳檢,可能是我多慮了!」

    岳清蘭說:「我看也是多慮,到目前為止,我們的執法環境還是很好的嘛!」

    高欣潁嘆了口氣,苦笑道:「怪不得同志們都說你是理想主義者哩!」

    岳清蘭平淡地說:「理想總還要有的嘛,作為檢察官,起碼要有依法治國的理想嘛!我說依法治國是理想,也就是承認現實中依法治國的障礙和干擾還很多,這不又是現實主義者了嗎?」拍了拍高欣潁的肩頭,「xiǎo高,別想這麼多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準備一下,我陪你去審劉鐵山,這個突破的契機一定要搞清楚!」

    這次至關重要的提審是在公安局看守所進行的,參加訊問的還有兩個公安方面的原審訊人員。訊問提綱岳清蘭事先看過,在案情細節上做了些補充,請兩個原審訊人員參加也是岳清蘭提出的。高欣潁便產生了一種感覺:這位檢察長對放火真實xing的懷疑似乎比她還深刻,讓她作為公訴人出庭也許是一種意味深長的安排,岳清蘭也許一直在等着她這位最高人民檢察院命名的「十佳公訴人」把疑問提出來呢!

    然而,對劉鐵山的審訊一開始並不順利,劉鐵山進mén坐下就連聲認罪,像背書一樣,把供述了許多次的供詞又說了一遍,既沒提到自己老婆的自殺問題,也沒談到家庭困境和由此引發的絕望情緒,一再要求政fu早點槍斃他,以平民憤。

    作為涉嫌放火的犯罪嫌疑人,劉鐵山已被戴上了腳鐐手銬,頭髮全白了,神情木然,整個人也瘦得脫了形,和二十幾天前錄像帶上的人相比已判若兩人。

    高欣潁根據擬定的訊問提綱,開始提問:「劉鐵山,你是否有罪?」

    劉鐵山馬上連聲道:「有罪,有罪,我有罪!是我放火燒了金sè年代!」

    高欣潁問:「那你放火的動機是什麼?」

    劉鐵山答:「我早就說了,是報復,不想讓蘇全貴那些有錢人有個好下場!」

    高欣潁問:「可你一開始並不承認是報復放火,這又是為什麼?」

    劉鐵山答:「我那是心存幻想,妄想欺騙政fu,逃避殺頭的責任。」

    高欣潁問:「那麼,怎麼這麼快又想通了?又承認了?是什麼原因呢?」

    劉鐵山答:「我沒想到會燒死這麼多人,我覺得罪該萬死,就承認了。」

    高欣潁看着卷宗:「好,那我們就來說說你故意放火的過程:根據你本人八月二十二日的供述,金sè年代娛樂城三樓倉庫發現的汽油是你故意潑灑的,是不是?」

    劉鐵山木然答道:「是,是,這不關周貴根的事,是我的事,我灑了一瓶汽油。我算好了,電焊火流落到汽油上,火一下子就會燒起來,沒得救的!」

    高欣潁問:「汽油是裝在什麼容器里的?你又灑在了什麼地方?」

    劉鐵山一時答不上來了:「這……這我記不太清了……」


    高欣潁審視着卷宗里的有關證據材料,頭都沒抬:「好好想想!」

    劉鐵山目光茫然:「可能是個鹽水瓶吧?我好像都灑在管道下口了……」

    這明顯不對,現場調查情況證明:劉鐵山焊接的管道下口並不存在汽油燃燒殘留物,殘留物是在最裏面的一堵牆後發現的,裝汽油的也不是鹽水瓶,而是一個的xiǎo塑料桶,技術部mén的分析表明,汽油是在火勢蔓延後才引燃的,消防支隊救火人員也提供了旁證,這麼看來,劉鐵山十有**是說了假話,編不圓了。

    高欣潁盯了上來:「劉鐵山,你說的容器不對,想好了再說!」

    劉鐵山立即改了口:「那……那就是鐵桶,xiǎo鐵桶……」

    高欣潁敲了敲桌子:「再想想,再想想!」

    劉鐵山再次改了口:「要不就是醬油瓶,對不對?」

    岳清蘭這時說話了,語氣中透着不可置疑的威嚴:「劉鐵山,我提醒你一下:法律對每一個公民都是公平的,你做過的事,是你的責任,你不承認也沒用!你沒做過的事,不是你的責任,你也不能往自己身上攬,一定要實事求是回答問題!」

    高欣潁又問了下去:「你把汽油灑到了焊接口的管道下面,是不是?」

    劉鐵山連連點頭:「是,是,我說了,這樣火着起來就……就沒救了!」

    高欣潁問:「那你是怎麼進的倉庫?又是怎麼把汽油灑上去的?」

    劉鐵山囁嚅着:「就……就是從走道窗子爬……爬進去的嘛……」

    高欣潁冷笑道:「劉鐵山,你本事不xiǎo啊?從走道的窗子到管道下面隔着十三米,到處堆的都是東西,寸步難行,你竟然能把汽油灑到管道下面?老實說!」

    劉鐵山實在編不下去了,先是默默流淚,繼而絕望地號啕大哭起來:「你……你們別問了,都別問了!我不知道,我……我啥都不知道!我……我就是不想活了,一次燒死了這麼多人,我該給他……他們抵命啊!我老婆比我明白啊,先……先走了,你……你們說,我……我家裏這種樣子,活着還有啥……啥勁呀……」

    岳清蘭、高欣潁和參加訊問的兩個公安人員全怔住了。

    高欣潁趁熱打鐵,一口氣追了下去:「劉鐵山,你不要哭了,我問你:你怎麼知道你老婆走了?是通過什麼渠道知道的?什麼人告訴你的?」

    兩個公安局的同志一下子緊張了,其中一個也急切地跟着問:「劉鐵山,這個問題你必須說清楚!今天市檢察院的領導在場,你不必怕,是誰你就說誰!」

    劉鐵山搖了搖頭:「這有啥好說的?人家告訴我也是好心。」

    岳清蘭和氣地說:「那你就把這個好心人說出來嘛!」

    劉鐵山這才說了:「是看守所的xiǎo趙,他老家就在我們南二礦……」

    找到看守xiǎo趙一問,事情全清楚了:劉鐵山沒說假話,他老婆自殺的情況確是xiǎo趙傳過來的。據那位xiǎo趙說,因為過去就認識,劉鐵山一家又這麼可憐,就忍不住把情況告訴劉鐵山了,為此被中隊長訓了一通,後來也不讓他看押劉鐵山了。

    案情因此突變,面對高欣潁和起訴處其他檢察官,劉鐵山推翻了關於放火的供述,實事求是地回到了八月十三日夜供認的違章作業,不慎失火的事實基礎上……

    更沒想到的是,幾乎是與此同時,周貴根那邊也取得了重大突破。

    周貴根被捕後,周貴根的老婆唐明麗三天兩頭跑檢察院,跑公安局,見了誰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像祥林嫂似的,翻來覆去說着幾句話:「我家周貴根沒到金sè年代放過火,我家周貴根膽xiǎo不會放火,我可以替周貴根做個證明人。」這簡直是天方夜譚,犯罪嫌疑人的老婆替犯罪嫌疑人做證明,而且又沒有任何可供查證的證據線索。因此,不論是公安局還是檢察院,都沒把唐明麗的反應當回事。唐明麗便越鬧越凶,上星期二攔了公安局辦案人員的車,爭吵起來後失去理智,辱罵撕扯辦案人員。公安局以妨礙公務的理由拘留了唐明麗三天,讓她寫了保證書,答應不再鬧了,才把她放了出來。出來後,唐明麗不敢到公安局鬧了,卻又跑到檢察院鬧,穿一件寫着「冤」字的白褂子,一大早就跪到了市檢察院大mén口,非要見岳檢察長,引起了不少路人的圍觀,造成了很壞的社會影響。

    在這種情況下,岳清蘭只好見了,想做做工作,曉以利害,讓唐明麗收斂一點,不要繼續這麼無理取鬧了。那天參與接待的還有副檢察長張希chun、起訴處處長高欣潁和起訴處的幾個年輕同志,地點在檢察院xiǎo會議室——岳清蘭本來說好要和他們一起研究放火案的退補事宜,見這位唐明麗是臨時決定的。

    沒想到,這臨時一見,竟將岳清蘭又一次推入了危險的感情旋渦。

    唐明麗是個毫無姿sè可言的中年funv,矮矮瘦瘦的,看上去起碼四十歲出頭了,如果不是唐明麗自己後來承認,岳清蘭無論想像力多豐富,也很難把這麼一位容貌早衰的funv和賣yin的xiǎo姐聯繫在一起。

    唐明麗進mén就跪下了,仍是過去對公安、檢察人員說的那一套:「岳檢察長,我家周貴根冤啊,冤死了!周貴根真沒到金sè年代放過火啊,周貴根膽子太xiǎo了,說啥也不會放這把火,我能替周貴根做證明人!我真能證明啊!」

    岳清蘭讓起訴處的nv同志把唐明麗拉起來,儘量和氣耐心地做工作說:「唐明麗啊,你說冤我說冤都沒用,我們辦案要以事實為根據。現在的事實是,八月十三日晚上周貴根就在火災現場,我們先不管他有沒有放火報復甦全貴和金sè年代的念頭,他既然出現在着火現場,總要搞搞清楚吧?現在周貴根還只是犯罪嫌疑人,法院還沒判嘛,目前不存在什麼冤不冤的問題。」

    唐明麗抹着淚,又要往地下跪:「檢察長,所以我才向你們反映啊!」

    岳清蘭仍沒當回事:「你想反映什麼?不要跪,好好說吧!」

    唐明麗說了一個新情況:「檢察長,周貴根那晚到金sè年代是接我的!」

    岳清蘭有些奇怪:「接你?你在金sè年代幹什麼?你好像不是那裏的員工吧?」

    唐明麗吞吞吐吐:「我……我在金sè年代娛樂城附近打……打工……」

    岳清蘭益發奇怪,注意地看着唐明麗:「打工?打什麼工啊?在哪家?」

    唐明麗看看一屋子人,不願說了:「檢察長,這我……我只想和你一人說!」

    岳清蘭沒同意:「這不是我們兩人之間的si事,我看他們用不着迴避!」

    唐明麗遲疑起來:「那……那就算了,反……反正我家周貴根就是冤……」

    岳清蘭道:「冤在哪裏?都到這一步了,還有什麼不好說的嗎?」

    唐明麗愣了好一會兒,突然甩起手猛chou自己的臉,邊chou邊流淚。

    岳清蘭忙拉住唐明麗的手:「哎,哎,你這是怎麼了?唐明麗,你說呀!」

    唐明麗這才哽咽着說了起來:「岳檢察長,我……我今天不要臉了,我家周貴根說不清楚自……自己的事,都……都被當成放火犯抓起來了,搞不好得槍……槍斃啊,你們說,我……我還要什麼臉啊?要臉還……還有啥用啊……」

    聽唐明麗一說才知道,周貴根那夜還真是來接唐明麗的。南二礦破產關井後,周貴根、唐明麗夫fu倆全失業了,日子實在過不下去,唐明麗便和幾個境遇相同的中年funv結伴做起了廉價皮rou生意。金sè年代娛樂城美麗年輕的xiǎo姐多的是,輪不上唐明麗她們去做,年老sè衰的唐明麗們只能在金sè年代附近的xiǎo髮廊做了,一次二三十塊,聊解無米之炊。那天,唐明麗身體不太舒服,發着燒仍被一個姐妹伙着去做生意了,做了一筆以後,實在受不了,就讓周貴根nong輛三輪車接她回去。不巧的是,周貴根接到電話剛過來,偏又來了筆生意,是個建築工地上的民工,說好給二十五,便又做上了。周貴根便在金sè年代對面的xiǎo吃攤等了約mo半xiǎo時,於是,周貴根就說不清這半xiǎo時的情況了,總不好說老婆賣yin,自己在等着接老婆吧?!

    岳清蘭聽罷,極為震驚,感覺全身都有些發涼:「唐明麗,這麼說,你賣yin你丈夫周貴根也知道?」

    唐明麗點點頭:「八月十三號那晚,周貴根來接我,劉姐的丈夫老王來接劉姐,老王也在xiǎo吃攤上見過我家周貴根的,不信你們去找劉姐和老王問問!我請老王來做證,他不願來啊!」

    是啊,那位老王當然不願來做這種證明,作為丈夫,眼睜睜地看着自己人老珠黃的老婆在這種地方賣yin,還等在那裏守候接人,真是太丟人了!岳清蘭這才明白了,為什麼周貴根寧願擔着放火的嫌疑也不願說出真情,這真情實在是沒法說呀!

    屋裏的檢察官們全被唐明麗述說的殘酷事實驚呆了,空氣沉悶得令人心悸。

    唐明麗見大家都不做聲,有些怕了,淚眼汪汪地看了看岳清蘭,又看了看張希chun、高欣潁和起訴處的幾個年輕同志,惶huo不安地道:「岳檢察長,還……還有你們,你們……你們這是怎麼了?啊?怎麼……怎麼一下子都……都不說話了?我說的可……可都是實情啊!你們想想,不……不是到了這種地步,我……我好意思說嗎?啊?」又急切地述說起來,「對了,對了,我再說個事實!老王那晚和我家周貴根一起吃過一碗水餃,是我家周貴根付的錢!劉姐那晚的生意不好,一個沒做成,也想早點回去,就喊老王來接她,是和我一起打的公用電話,劉姐也能證明!只要你們檢察院找他們,他們不敢不說實話!我求他們不行啊,求幾次了,他們老說丟不起這個臉啊,可這臉重要還是命重要?岳檢察長,你們倒是說話呀!我現在的希望就在你們身上了,我求你們了!你們……你們就可憐可憐我這苦命的nv人吧!」說罷,又嗚嗚哭了起來,哭得悲痛yu絕。

    岳清蘭自己也是nv人,聽了這樣的情況,心裏自是難受極了,好說歹說,勸阻了唐明麗的哭鬧,當場指示張希chun道:「張檢,這事你安排一下,馬上去辦!根據唐明麗說的這個情況,到南二礦找那個劉姐和老王核實事實經過。另外,周貴根也再審一下,看看周貴根怎麼說?!」

    張希chun當天便親自帶人去了南二礦區,順利找到了劉姐和老王夫fu。情況和預想的完全一樣,開初二人一口否認,既不承認賣yin接人的事實,更不承認當晚在金sè年代附近見過周貴根,直到張希chun發了火,要他們上警車去檢察院,他們才慌了神,把事實經過陳述了一遍:那晚老王不但和周貴根一起在xiǎo吃攤上吃了一碗水餃,還就着水餃分喝了一瓶二兩裝的二鍋頭。金sè年代着火是周貴根先發現的,周貴根知道劉鐵山在那裏燒電焊,才慌忙跑進了金sè年代幫劉鐵山救火……

    讓岳清蘭想不到的是,周貴根偏死不承認,仍咬死口堅持最初的口供,說自己當時就是在勞動路口和一個什麼莫須有的老人吵架。無論高欣潁怎麼做工作,述說利害關係,周貴根因為面子問題就是不轉彎,高欣潁又不好違反規定暗示什麼,只得如實向岳清蘭匯報,建議岳清蘭親自出面和周貴根談談。

    岳清蘭卻覺得沒什麼必要了,嘆着氣對高欣潁說:「xiǎo高,我看就算了吧,我也不和他談了,談了難受啊,他心裏難受我心裏也難受,這兩天我一直想哭!」

    高欣潁理解岳清蘭的心情:「是的,是的,不是唐明麗自己找上mén來說這事,我真不相信這會是事實!」搖搖頭,又說,「口供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周貴根說不清楚的這半xiǎo時事實上已經由那位老王和劉姐,還有他老婆唐明麗說清楚了!」

    岳清蘭意味深長道:「其實周貴根也婉轉說清楚了,八月十三日夜裏公安局第一次審問時他就說了嘛,原話我還記得哩!『現在許多事公平嗎?蘇全貴怎麼富起來的?怎麼就敢這麼公開開妓院?蘇全貴開妓院,我們的老婆nv兒卻在賣yin!』」

    高欣潁苦笑起來:「真沒想到周貴根的老婆是在賣yin啊!」

    岳清蘭感嘆着:「是啊,不要光看到滿城的高樓大廈,高樓大廈後面的yin影還很濃重啊,我們的社會良知正在濃重的yin影中哭泣啊!當一座座城市霓虹燈閃亮,四處燈紅酒綠時,當大量的熱錢在股市、匯市上涌動時,我們也不能忘記那些為改革的輝煌成就做出了歷史xing犧牲的弱勢群體啊,我看警報已經拉響了!」

    高欣潁搓手嘆氣道:「岳檢,說這些有什麼用?這都不是我們管得了的!」

    岳清蘭不同意高欣潁的看法:「怎麼能這麼說呢?古人尚且知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何況我們這些改革開放年代的檢察官?我想了一下,我們在辦案的同時,也要搞點社會調研,通過合適渠道把這些破產礦工的困難情況如實反映上去!」

    高欣潁點了點頭:「好吧,好吧,岳檢,我們反正聽你的就是……」

    這天夜裏,岳清蘭心情沉重,又一次失眠了,已是十二點多鐘了,仍主動打了個電話給破產丈夫黃yu禾,電話撥通後,一時卻又不知該說什麼,竟有些後悔。

    黃yu禾倒ting快活:「清蘭,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是不是要chou空接見我了?」

    岳清蘭遲疑了片刻,還是說了:「老黃,告訴你個情況,現在看來,劉鐵山放火一案,事實不清的地方還很多,整個案子恐怕要退回公安局補充偵查了……」

    黃yu禾何等聰明?馬上明白了:「這麼說,劉鐵山和周貴根都死不了了?」

    岳清蘭不敢多說:「黃yu禾,你先不要ji動,心裏有數就行了!未來的變數還很多,彭城的複雜情況你知道,不瞞你說,我現在反而更擔心了,很擔心啊!」

    黃yu禾興奮不已:「嘿,實事求是還擔心什麼?妹妹你大膽向前走嘛!」

    岳清蘭說:「大膽向前走?前面可能是地雷陣啊,你就不怕我粉身碎骨?」

    黃yu禾大大咧咧說:「我看沒這麼嚴重,炸死的還不知道是他媽誰呢!」

    岳清蘭苦中作樂,開玩笑道:「萬一把我炸得四肢不全,你可要倒霉了!」

    黃yu禾呵呵笑着:「哪能啊,清蘭,告訴你,我這幾天一直關注這個事兒。我跟你說,我有個分析啊。」

    「你能有什麼分析?」岳清蘭顯然不相信黃yu禾的分析能力。

    黃yu禾不滿道:「你聽我說嘛,我這幾天研究了一下現在在彭城的這幾位主要領導,發現一件事。」

    「什麼事?」岳清蘭也有些奇怪黃yu禾能發現什麼。

    黃yu禾有些得意地道:「我把蕭書記的履歷啊、資料啊,凡是能從網上找到的東西全找出來了,還仔細去朗柳、吳城的一些時事論壇找了下,你猜怎麼着?」黃yu禾雖然這麼說,倒也沒讓岳清蘭真去猜,反而自己說了答案:「咱們這些領導裏頭,就數蕭書記最關心民間疾苦,每到一地,必抓兩件事:吏治、民生。你可別xiǎo看這一點,抓民生和抓經濟可是不同的,我是干企業的,這個我最清楚了,我分析的結果就是,蕭書記抓經濟,不是為了gdp看起來多好,而是解決下崗、提高最低收入保障……這些東西。」

    「那ting好啊,我們現在就缺這樣的領導嘛。」岳清蘭還是沒理解黃yu禾說這話的意思。

    黃yu禾只好直說:「那你想想,這樣一個關注弱勢群體的省委副書記、紀委書記在彭城,如果發現這件案件背後的冤情,他會怎樣?」

    岳清蘭心中一動,轉念又沒好氣地道:「你就知道這其中有什麼冤情了?你就知道蕭書記會不把保護幹部當成第一要務?你就知道這樣我便不會被炸個半身不遂?」

    黃yu禾嘿嘿笑道:「真這樣也好啊,你以後就老老實實呆在家裏,我們家yin盛陽衰的局面就改變了嘛!哎,清蘭,不和你開玩笑了,能不能多透lu點情況啊?劉鐵山和周貴根到底是怎麼回事?要真有冤情,你去跟蕭書記講啊!」

    岳清蘭卻斷然打住了:「算了,你別再說了!」說罷,默默掛上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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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章峰迴路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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