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懂你。」魏娘子坐在夏金桂身邊,伸手握住她的手,語氣十分肯定,夏金桂不由苦澀一笑。
「姐姐想要的,是要像個男人一樣,頂天立地做一番事業。姐姐,這樣的志向,我自然也是嚮往的。」魏娘子的話讓夏金桂更感驚訝,但夏金桂並沒說話,只是等着魏娘子把後面的話說下去。
「但這天地,本就不是這樣安排的。姐姐,我能順了這天地,認了這命,姐姐為何不能?」
果然,自己沒有猜錯,然而,還是要分道揚鑣。夏金桂長長地嘆了一聲,接着搖頭。這搖頭讓魏娘子的笑容也有些發苦:「姐姐果真是被婆婆寵愛着長大的,不像我,什麼都要自己去爭。」
「你的娘家人?」夏金桂這才想起魏娘子的娘家人來往的並不頻繁。原本以為這和出嫁女來往不頻繁在這個時代也是常見的,可這會兒聽起來,不是這個意思。
魏娘子已經笑了:「姐姐從來不愛關心這些事。想來也是,就連我嫁給他,也是姐姐的主意。姐姐,我的娘家人,不提也罷。我只是羨慕姐姐,有這樣疼姐姐的家人,姐姐嫁的男子,更是勝了我嫁的男子許多。姐姐這會兒還覺得不夠。」
「所以,我和你,終究是不一樣的。縱然你懂我,也不是這樣的。」夏金桂的話讓魏娘子笑了:「姐姐既如此說,我也不好再勸,只是姐姐,你能和姐夫過的好好的,對誰都有好處,不止是對姐姐自己。」
「我明白。」夏金桂說了這麼一句話,丫鬟已經在外面道:「大奶奶,姑奶奶,酒席已經備好了,太太讓我請你們入席。」魏娘子答應着,手扶着桌子站起身,夏金桂並沒幫忙扶一把,只是看着魏娘子:「你當初應了,我從薛家出來,也是因着這樣對你最有利?」
魏娘子點頭:「是!」夏金桂瞭然:「如此,你也不算欠我了。」魏娘子看着夏金桂,面色真摯:「我是真的把姐姐當做親姐姐一樣,所說的話,也是為了姐姐好。」
「我曉得。」夏金桂只說了這麼三個字,就掀起帘子走出,丫鬟不見魏娘子走出,急忙問夏金桂:「姑奶奶,大奶奶呢?」
「我在這呢。」魏娘子也從屋內走出,夏金桂回頭看她一眼,如同望着一個路人。魏娘子又想嘆氣了,但魏娘子很快把心中的嘆息咽下去,自己想要得到的,已經全都得到,從此以後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有了孩子,也沒有人再會來為難自己。至於夏金桂,魏娘子眼神有些複雜地看着她的背影。
陽光之下,夏金桂的背挺的很直,仿佛無所畏懼。她想要的,偏偏是這個世界不能給的,即便心裏對她有一絲佩服,也不能說出來。魏娘子收回眼,扶着丫鬟的手往堂屋裏面走:「大爺和姑爺的酒席,也擺上了?」
「擺上了,大爺陪着二老爺和姑爺在喝酒呢,三個人說說笑笑,十分歡喜。」丫鬟的話讓魏娘子微笑,當走進夏太太房內的時候,魏娘子面上的笑更顯歡喜。夏太太讓魏娘子坐到自己身邊來:「你來這邊坐,都是自己家的人,也不用再立規矩。」
「說的是呢,你這會兒還壞着孩子呢。」夏二嬸也高高興興地說。魏娘子坐下時候,看着坐在夏太太另一邊的夏金桂,夏金桂面上的笑很是敷衍,不過屋內沒有人注意夏金桂面上的敷衍笑容。都在那說說笑笑,舉杯同慶。
回去路上,孫大爺多喝了兩杯酒,靠在車壁上,夏金桂的手一直放在斗篷內,眼神還是那樣茫然。
「你以後,就真打算這樣過下去?」孫大爺突然開口說話,倒嚇了夏金桂一跳,畢竟方才孫大爺看起來喝的不少,但很快夏金桂就道:「不然呢?難道你以為,我會真的愛上你,為你動心?」
「為什麼不可以呢?」孫大爺話里,還帶有半醉時的嘶啞,聽起來比平時多了幾分性|感。
「你很好,真的很好,可以說,就你們這個地方而言,你是我見過,對女人最好的男人了。」夏金桂的話並沒讓孫大爺感到高興,他反而把眼睜的更大一些:「其實你是想,想讓我對待男人一樣的對待你吧?」
這還真能抓的住主要矛盾,畢竟這個年代,只有男人會允許有獨立人格,不,只能說,是部分男人,比如讀書的士人,至於那廣大的,連人格是什麼都不明白的人,是不被允許有獨立人格的。
「就算你知道了,那又如何?」夏金桂的話剛說完,劉婆子的聲音就在外面響起:「大爺、大奶奶,到了,大爺酒喝的有點多,我已經叫小么兒抬了竹轎來,好把大爺抬回去。」
孫大爺搖晃着打算站起身:「不用,我自己走回去。」話是這樣說,他卻差點一頭栽到簾外去,車廂狹窄,夏金桂不得不伸手扶了孫大爺一把,孫大爺順勢靠在夏金桂肩上。這人竟然趁酒醉佔便宜,果然方才的說話,什麼像對待男人一樣對待自己,就是空口說說罷了。
夏金桂正要把孫大爺給推出去,孫大爺已經低聲在夏金桂耳邊道:「你以為我醉了嗎?不,我清醒着呢。金桂,我喜歡你啊。」
夏金桂從沒想過,會有這樣一天,在這樣一個地方,聽着一個半醉中人的酒話,會像被雷擊中一樣,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外面的人等在那裏,已經有些等急了,但車廂裏面沒有動靜,自然也沒人敢上前去掀起車簾,畢竟這新婚夫妻,又是在酒後回家路上,要有點什麼情不自禁,大家都懂的。
劉婆子看着那一直沒動靜的車簾,不由微笑,看來大姑奶奶說的,想早點抱上一個侄兒的心愿,會早點了了。
「竹轎在哪裏?快些把大爺給扶下去。」一隻手掀起帘子,接着是夏金桂急促的說話,劉婆子急忙上前去幫忙把孫大爺給扶下來,孫大爺眼睛半睜半閉,唇邊還有笑容。劉婆子飛快地往夏金桂身上看去,見夏金桂的頭髮微微有些亂了,衣衫好像也整理過,不由笑的更加意味深長。
不過劉婆子還是不會多說什麼,和小廝們把孫大爺扶上竹轎,劉婆子就對夏金桂道:「奶奶要不要也要人抬進去。」
「不用,我想走一走,這會兒太陽正好,就當曬太陽了。」夏金桂此刻心煩意亂,更不想一回房就面對着孫大爺。
那聲喜歡,夏金桂可以肯定,孫大爺說的是很真摯的,不含褻玩。然而真摯又有什麼用?多的是有人的喜歡,是要把人關進籠子裏,只對着他一個人的喜歡。這和夏金桂想要得到的不一樣。
而且,這聲喜歡之後,夏金桂似乎也不能再像昨晚一樣的對待孫大爺了。真是難辦啊!昨天才說了認命,可是今天做的事,卻實實在在告訴別人,自己不認命,也難以認命。
「奶奶可是有些頭痛?」春梅見夏金桂用手握成拳在額頭上敲了敲,急忙殷勤地問。
「不,不頭痛。我就想知道,你們家大爺,是個什麼樣的人?」夏金桂見上房離的不遠了,不想回到屋裏和孫大爺大眼瞪小眼的她索性在旁邊的石頭上坐下,裝作詢問春梅。
「奶奶先請起來,這石頭冷。」春梅已經讓人跑去拿了個褥墊,給夏金桂墊上,這才請夏金桂重新坐下。小丫鬟又端來茶,春梅給夏金桂把茶捧過去。
這真是個有眼色的丫鬟,夏金桂接過茶,並沒喝茶,只是瞧着春梅:「你們家大爺是什麼樣的,你說說。」
「大爺是個很好的人,就是對三爺嚴厲了些。」春梅含笑說了一句,還要再說就見一個婆子走進來,對夏金桂行禮:「大奶奶,姑奶奶遣人來,說是請您去吳家一趟。」
按夏金桂對孫大姑奶奶的了解,孫大姑奶奶輕易不會麻煩人,這又是為什麼?夏金桂沒有說話,那婆子已經笑着道:「大奶奶,您怎麼忘了,三爺也要尋親事了,大姑奶奶說,原本說的,是蘇家要往夏家去賀喜。不過後來大姑奶奶想了想,兩家素無來往,貿然而來並不好,因此就請了蘇太太往吳家去。」
要這婆子不說,夏金桂都快忘了有這件事了,不過這也好,能不回房去見孫大爺,夏金桂站起身要走,春梅奇怪地問:「大奶奶不換衣衫了?」
倒忘了她們這齣門進門,都要換不同的衣衫,不過夏金桂也不打算換:「不用,吳家也不是外人,你告訴大爺,不用等我吃晚飯。」春梅見夏金桂急急忙忙地走了,也只有趕緊回去稟告孫大爺。
孫大爺醒來時候聽春梅說夏金桂往吳家去了,只淺淺一笑沒說什麼。夏金桂這一天到了掌燈時候才回到孫家,一進屋,夏金桂見孫大爺坐在窗前看着自己,倒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