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綿延的官道上,塵土飛揚,捲起一股股渾濁的,濃黃的煙塵來,一隊隊快馬從官道上飛奔而過。
余翔坐在敞篷馬車,認真地看着路邊的景況。只見草木枯黃,田地龜裂,池塘見底,小溪斷流,偶爾一陣風過後,揚起陣陣黃土。
在信陽境內,尚可看見忙碌的人們挑水、守渠、挖井、補種等等,大家有目標地忙碌着。可一出信陽境,情況就完全變了,到處是骨瘦如柴的乞丐,隨處可見災民扶老攜幼,力壯者挑着籮筐,推着獨輪車逃荒。山上許多難民正在挖草根,剝樹皮,還不時地看到有的難民躺在道路旁,奄奄一息。
放眼望去,一派世界末日的景象。
通過親眼所見,余翔徹底明白了為何李自成陝西兵敗後,為何能那麼快地在河南崛起,是因為河南的難民實在是太多了,這些難民得不到救濟,只要稍微給他們一口飯吃,他們就能為你賣命,這些人就成了李自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兵源。
難民們通過口口相傳,熟記了紅色藍白太極旗是新村,那裏有難民的保護神,如今見到旗幟,難民們紛紛匯聚。
劉國能與難民打交道多年,原來的部隊手下基本由難民組成,對於難民救助非常有經驗。
他將難民們組織起來,將一些青壯,編入新衛軍中,又從新衛軍士兵抽調一部分士兵留下組織和救助難民,是以,雖然新衛軍的士兵們抽調出一些負責難民救助工作,但新衛軍的隊伍沒有減少,反而卻越來越大。
余翔所經之處,難民們被有序地組織起來,按照余翔的指揮,朝着既定目的地遷徙。
兩天後,余翔率領的騎兵先頭部隊抵達確山縣。
確山縣位於河南省南部,位於鄭州與武漢之間,被譽為「中原之腹地,豫鄂之咽喉」,自古便是交通要道,來往鄭州和武漢的客商,必經此地。
從確山縣城往南走四十里路,便可到達薄山湖,湖的四周,群山環抱,峰巒隱現,峽谷縱橫,蒼松翠竹,湖光山色,晨曦霧渺,林幽鳥啼,亭榭映輝,漁歌唱晚。是後世旅遊勝地。薄山湖灌溉了一大片糧田,是豫東重要產糧基地。考慮到水源在當下極為珍貴,余翔計劃依託薄山湖,推行《戰時特別法》。
確山縣境內的樂山古代與武當山齊名,是道教、佛教勝地。山上住着極多的道士,和尚。但這裏,自從土匪進山後,這些山匪經常下山搶劫擄掠,上山騷擾道觀寺廟,他們將和尚道士或殺或趕,將道觀和寺廟當做他們的匪巢。
這些情報紛紛地匯入到賈斌久手中,老賈又將這個情報送給余翔,余翔下決心,藉助這次巡遊,務必清剿確山縣所有殘匪,為薄山湖產糧基地建設營造和平的環境。
快到確山縣城,余翔換上官府,隊伍舉起迴避,肅靜牌,雖然形式簡陋,排場不大,但還是讓人一看就是官府出巡,余翔希望通過這種形式,彰顯官威,利用體制的力量壓制確山縣令,為順利推行戰時特別法鋪路。畢竟,一個小小的縣令比起他這個總督大人,還是小好幾個級別,這種以大壓小,強制推行戰時特別法會省很多麻煩,再說他也沒有時間在這個小小的縣城耽擱。
可沒曾想到沒走多遠,就有一個黑臉大漢舉着一個木牌,上面用鮮血寫着「冤枉」二字,跪在馬路邊喊冤。
前面馬隊立馬止住陣腳,闖塌天劉國能大吼道:「來者何人,為何在馬路上喊冤,你不要命了?」
黑臉大漢跪在地上,對着馬隊直磕頭,說道:「青天大老爺,冤枉啊?救救小人吧,小人實在沒活路才來喊冤的。」
劉國能很同情窮苦人,跳下馬,稟報余翔道:「總督大人,前面有人喊冤,該怎麼處理?」
余翔好不猶豫地說:「讓他靠近前來,訴說冤情。」
說完,余翔走下馬車,找了個樹蔭站立。
劉國能心細過人,他讓劉向忠、劉向勇、歸辛樹、黃真等眾位高手,分列在余翔兩側,保護余翔安全,這才將黑臉大漢到樹蔭下。
黑臉大漢一見余翔,又撲通跪下,連連磕頭。
余翔定眼一瞅黑臉大漢,這漢子個子高,身板壯實,在當下世道,非常難得,穿着短褂、短褲,衣服勉強遮體,腿上有傷,已經化膿,發出一股臭味,惹得蒼蠅圍着他飛。
余翔問道:「這位壯士,有什麼冤情,你只管說,本府為你做主,但不許誇大其詞,言過其實。」
黑臉大漢痛哭流涕,述說起他的遭遇來。
黑臉大漢本名張黑牛,陝西商洛人,今年二十五歲,爺爺輩還是當地鄉紳富戶,父親還做些買賣,家境殷實,可是自從陝西遭災後,一年不如一年,匪患猖獗,莊家還沒有收,就被洗掠一空,家裏三天兩頭遭匪,他們實在沒法待了,帶着剛過門不久的媳婦和未出閣妹妹逃荒路過確山縣。
可到了確山縣,盤纏也花的差不多了,三人一商量,把剩餘的錢攏在一起,烙點鍋貼賣,一天勉強能夠掙幾個銅板,刨除成本,還能勉強餬口。
前天早上,他媳婦和妹妹外出賣鍋貼,快到晌午了,還沒有見他們回來,因此非常着急,便出去接應,沒曾想,遠遠地就見他媳婦和妹子被幾個官差綁着,押往衙門。
他上前同官差理論,被他們打的皮開肉綻,說是她們違反了《宵禁法》,要想取人,必須得交十兩銀子,否則,他娘子和妹妹就得充軍。可他身無分文,實在走投無路,今早出城,想找個地方自我了結。
說到這裏,張黑牛痛哭流涕,泣不成聲,繼續說道:「丟了媳婦,沒有照顧好妹妹,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盼頭。好在老天可憐我,讓我遇到大人,請救救我的妹妹和娘子。」
余翔攢緊了拳頭,他儘量保持冷靜,問張黑牛:「這霄禁法是怎麼回事?」
張黑牛說道:「據說這確山縣常鬧匪患,這任縣官上任後,規定晌午前,所有的買賣營生都得關門歇業,未時後,街上不得有人走動,這就叫做『午關未淨』,一旦有人違背,就會被關進大牢,看押起來,要想出來,就得拿錢贖身。我家娘子和妹子,就是因為沒有在晌午前及時收攤,被他們抓起來的。」
余翔聽得半信半疑,這夏天,晚上七八點才黑,下午三點鐘就讓人睡覺,這是什麼年月,三點鐘睡覺,一家人吃什么喝什麼?如此這般,這確山縣還靠什麼營生。
余翔命人將張黑牛帶下去,給他些吃的,並幫他處理傷口,隨行軍隊就地紮營,他要親自去確山縣一探究竟。
余翔一身生意人打扮,劉向忠、諸葛山珍、神拳無敵歸辛樹則是下人隨從,未時剛到,他們四人來到確山城前。
確山縣城門大開,可冷冷清清,無人進出,透過城門向里望去,街道上空空蕩蕩。
幾個打瞌睡的守門衛兵一見有人來了,立馬有了精神,眼睛放亮,自覺地站直了身子,臉上帶着一絲詭異的微笑。
余翔走到一位門衛前問道:「請問這位軍爺,這是確山縣嗎?」
這位門衛臉上露出喜色:「是的,你是外鄉人?」
余翔說道:「是的,我是生意人,路過此地。」
門衛喜形於色地說道:「我們最喜歡外鄉生意人了,快請進!」
余翔見此人顛三倒四地說話,聯想到張黑牛的話,心裏明白了幾分,低聲對身邊的三人說:「待會有任何異常情況,你們都不許動手,靜觀其變。」
三人都點頭應承。
余翔瀟灑地一甩折傘,大搖大擺地進了城。
剛一進城,沒走幾步,只聽城門吱呀一聲關上了,從城門兩旁的哨里湧出了十幾名捕快,不由分說,將鐵索套在他們的脖子上。
只聽一個紅臉差官大聲喝道:「大膽狂匪,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違背宵禁法,你們被捕了,隨身財物沒收,如果想得到釋放,每人還需再交二十兩銀子。」
說完,一把從神拳無敵歸辛樹的手中搶走包裹,當場打開,在裏面翻騰了半天,才只有不到二兩的散碎銀子。
紅臉官差氣急敗壞,走上前來,不由分說,對着余翔就是兩個大嘴巴子,吼道:「你.他.媽.的自稱是商人,就帶着這點散碎銀子,還經商,簡直是騙子,玷污了商人的名聲,你他.媽.的分明是土.匪。」說罷,咔嚓一聲拔出佩刀。
劉向勇、諸葛山珍和神拳無敵歸辛樹一看,驚得面容失色,但又不敢動手,因為這些人太多了,如果動手,萬一混戰中傷着余翔,那就麻煩了,大家暗暗地握緊拳頭,心裏無比着急。
余翔被這人打得眼冒金星,摺扇也被打落在地,他好漢不吃眼前虧,忙連聲說道:「這位官爺,請息怒!聽我講,聽我講!」
紅臉官差冷哼一聲道:「你有什麼好講的,最好老實點,敢有半句謬言,本捕快叫你人頭搬家。」
余翔告饒道:「官爺饒命,我是商隊的少東家,只是負責前來探路,隨聲沒有攜帶銀子,只管開口,你要多少銀子,明早一準給你送來。」說完還指着地上摺扇說:「這柄檀香扇,極為珍貴,請不要弄壞。」
紅臉官差從地上撿起扇子,放在鼻子邊聞了聞,果然檀香撲鼻,又仔細打量余翔,見他面色紅潤,皮膚細嫩,一定非富即貴,於是相信余翔所說,冷哼一身道:「看在你態度誠懇的份上,扇子沒收,你們一人還需再繳納一百兩紋銀,四人五百兩。」
余翔問道:「我說官爺,四人應該是四百兩,怎麼會是五百兩呢?」
紅臉官差瞪着余翔道:「少他.媽.廢.話,老子跟你費了半天口舌,浪費了不少精神,還有一百兩精神補償費。」
余翔差點樂了,還有精神補償呢,不過面上裝作極為配合,他對差官說:「我得派個人回去送信籌銀子,要不然,商隊也不知道我的行蹤啊。」
紅臉差官想了想,覺得也對,對余翔說:「除了你以外,你只能派一人回去。」
余翔指着諸葛山珍說道:「讓他回去吧,去告訴商隊,要儘快把銀子送到!快去快回!」
紅臉差官手一揮,示意放任,諸葛山珍心領神會,立刻出城,走了幾步,見四下無人,便展開陸地飛騰術,趕回營地。
余翔被押往縣衙途中,觀看四周,城內破敗不堪,殘牆斷壁隨處可見,街道上空無一人,如鬼城一般。
到了縣衙,紅臉官差興奮地一路小跑,去稟報知府。余翔被關進了大牢中。
裏面的人見有新的牢友關進來,居然還渾身完好無損,覺得很好奇,只見一名書生模樣的人上前問道:「請問公子,你所犯何罪被關進牢中、」
余翔說道:「觸犯了午關未淨之罪。」
這人嘆息一聲:「哎,作孽啊,亂世昏吏,簡直是逼民造反。」
余翔對這人感興趣起來:「你這麼說,就不怕掉腦袋嗎?」
這人說道:「實不相瞞,我是本縣秀才,見本地匪患不絕,民不聊生,本想向苟知縣獻計獻策,沒想到被冠以妖言惑眾之罪,關進大牢。」
余翔對此人感起興趣,問道:「請問您怎麼稱呼?」
這人說道:「我叫程國祥,字文軒。」
「你有何計策要獻給苟知縣?」余翔問。
程國祥說:「當下旱災,戰亂頻起,匪患猖獗,急需抗旱救災,外御強匪,可這苟知縣,不但不作為,還實行這種雁過拔毛式收費,這樣做只會導致本地民生凋敝,逼得更多人為匪。雖然大旱,可本縣水源充足,如組織得當,發展生產,百姓有口飯吃,此長彼消,天下就不會這麼亂了。可這苟知縣非說當今天下太平,說我妖言惑眾,將我擒拿,投進大牢。」
余翔仔細端詳程國祥,見他生得文靜,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心底和善之人,於是就與他交心地攀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