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羲這變化的態度,讓沈玉衡也嚇了一跳。
上次和宓羲相見之時的情景可還清晰的印在她腦子裏呢。
從前宓羲是如何恨不得殺了她,她可是半分都沒忘卻。
而如今宓羲卻好像換了個人一般,這副模樣,實在是難以不讓人生疑。
「你這是來看看,華夏可否完了了麼?」
睫羽微垂,沈玉衡冷笑道,上次若非沒有誅神的威脅,怕是她已經死在了宓羲的手中,她自然沒法子對宓羲和顏悅色。
她身側的昧嗔忍不住看了她兩眼,心裏嘀咕了半天。
怎麼覺得這小姑娘身上的戾氣越來越重了?仿佛一夜之間便生出了尖刺一般。
可是……哪怕她豎起尖刺,他卻還是想要擁抱她。
「希兒……」
宓羲的臉色一白,喃喃出聲,看着沈玉衡的目光之中已經帶了些許迷離。
「宓羲大人莫非是年紀大了不成?大人可看好了,我是沈玉衡,而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神女風裏希。」
宓羲有些迷離的雙眼頓時清明了起來,看着沈玉衡的目光變換了幾番,最後終究是漸漸平靜了下來。
靜靜只是相像而已,她終究不是風裏希。
她和風裏希,亦然無法相提並論。
風裏希是那九天之中的流雲,而她卻只配做九地之下的污泥,若非身負風裏希的半片神魂,她連污泥都不夠格。
只是宓羲卻也忘了,當年是誰憑藉一己之力修出了神體,那時的沈玉衡,可只是一片殘魂罷了。
若非世事變化,怕是這神界之中真的要再添一名神明了。
「說的也對,你和希兒,自然是無法比較的。」
宓羲弓着一條腿,一手撐在地上,寬大的袖袍淺淺垂落,使他倒是顯出幾分俊逸出塵來。
他的衣袖散落進水中,不斷的在水中飄蕩着,仿佛是本就生在水中的水草一般。
「既然你得了希兒的半片神魂,如今也是該把這一切還回來的時候了。」
嘴角帶笑的男人恍如神祇一般,令人見之生畏,然而說出的話卻實在是叫人提不起任何好感來。
「還回來?」
沈玉衡站直身體,居高臨下的看着宓羲。
男人生的實在是太過好看,哪怕是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依然是那般驚心動魄的清逸出塵。
「宓羲,你可真好笑,我自己掙來的東西,為何要憑藉你的三言兩語便交付與你?」
還?
她不欠風裏希的。
雖是風裏希殘魂轉世,然而卻不代表着她就是風裏希。
她如今所擁有的一切,皆是她走過那荊棘密佈的世界,憑藉自己的雙手一點一點的掙來的。
她的背後留下的都是血色的腳印,她的表面看着風光萬千,然而在那無人可見的深處,卻是咬牙硬撐的靈魂。
沒人知道她走過多少個煎熬的日日夜夜,他們所看到的,僅僅是那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沈姑娘,沈族長罷了。
「是你自己交出來,或者是,我親自取回來?」
宓羲仍舊那麼懶洋洋的坐在地上,他的身後是流動的水波,一浪一浪的洪水不斷的拍打着他的脊背,然而他卻好像毫無所覺,只是依舊好整以暇的把玩着自己的發尾。
「你覺得,我的誅神會同意嗎?」
倒懸的匕首握在沈玉衡的手中,女子的眉眼冷厲,呼嘯的狂風卷着她的黑髮,在空中糾纏出一副極美的畫卷。
分明是美到了極致的眉眼,在場的所有人卻都是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哆嗦,齊齊後退數步,不敢多看她一分。
美則美矣,卻是至剛易折。
這世間的姑娘有千千萬萬種的美法,然而卻無一個人能夠美到這種地步。
她只是靜靜的站立在風中,狂風在她的身邊呼嘯而過,卻未曾讓她的身影動搖上一分。
仿佛是竹,仿佛是松,仿佛是浩渺天地之間,哪怕折斷也不會彎曲的利劍。
「誅神……」
宓羲的雙眼閃爍着笑意,看着那匕首的目光之中雖有忌憚,然而更多的卻是志在必得。
對於沈玉衡,他是必然會帶回去的。
她的身上有風裏希的半片神魂,就註定了他不會放過她。
這個世界沒有一件事比得過風裏希,也沒有一個人比得過風裏希,若是風裏希能夠回來,怕是讓宓羲毀了一切,他的眼睛都不會眨上一下的。
「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呢?
沈玉衡終歸不是神,哪怕手中有誅神,卻也僅僅只能夠威脅到宓羲幾分罷了,若是想要真的取了宓羲的性命,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宓羲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可是沈玉衡卻不一樣。
她的身後有華夏,有九州,有她寧死也不肯放棄的一切。
註定她無法像其他人那樣,心無旁騖,放下一切。
「不過就是死罷了,想來神明大人也不會畏懼不是麼?」
沈玉衡歪着頭,手中仍舊執着誅神,只是唇角的笑意卻是絢爛無比。
「無非就是玉衡和風裏希的魂魄,一起在這世界之中化為虛無而已。」
這一句話終於讓宓羲變了臉色,只見他嘴角的笑容登時都散了,黑着一張臉看着沈玉衡。
如今沈玉衡擁有風裏希的半片神魂,若是沈玉衡真的破釜沉舟與他一搏,到最後吃虧的還是他。
沈玉衡可以不在乎風裏希,然而宓羲卻必須在乎風裏希。
他生有鎧甲,而她是他唯一的軟肋。
「你很好。」
男人黑着一張臉站起身,咬牙切齒的說出三個字來,那看着沈玉衡的目光恨不得把沈玉衡給生撕了一般。
沈玉衡只是莞爾一笑,仿佛聽見了什麼誇讚一般。
這幅風輕雲淡的模樣頓時氣的宓羲氣血上涌,五內都跟着一陣翻湧起來。
這女人還真是氣人!
「神明大人,可還要戰?」
沈玉衡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笑容燦爛,她的身後是廣袤的天空,那瘦削的身影愈發顯得單薄,然而這單薄的身體之中,所蘊含的力量,卻足以讓任何人側目。
一個女子,終究還是用她柔弱的肩膀撐起了這一個盛世。
「沈玉衡,你最好,能夠一直這樣笑下去!」
宓羲咬牙,聲音頗為不甘,他太過在乎風裏希,在面對沈玉衡之時,早就是輸的一塌糊塗。
因為她的手中緊緊扣着他的脈門,緊緊抓着他的軟肋,讓他逃不了,亦然掙脫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