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滄海一張臉立刻變得毫無血色,這少女軟言溫柔,可是說的每句話都是實事。但他能怎麼樣,他本是荒島上一名野人少年,是師傅白辰傲將他帶到揚州,教他做人,將他撫養長大,傳授他劍術。如此再造之恩,他又如何能夠對白家的人動手。
車廂里充滿了醉人的香氣。青年坐在柔軟的位子上,看着自己懷中那貓一樣蜷伏的女人。心中充滿了生死掙扎般的痛苦。他深愛的這個女人,本來等着自己歷練回來之後就要娶她,可是等他歷練回來之後,不知為何這個女人就變成了自己師傅的小妾。他痛哭了半晚上,喝了半晚上的酒,最後決定帶着這個女人私奔。可是這一切好像就是別人安排好的圈套一般,外面這近五十名劍客好像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好久。
他雖然醉心於劍術,可是他並不笨,只是不想去深究人心,他現在唯一一點不能確定的就是眼前他依然深愛的女子是不是也參與到了其中,還是她也是受害着,是無辜的女人。
在青年痛苦探究的目光下,少女眨着眼,眼波流動如春水:「滄雨!不要傷心了,大不了我們一起去死。」
有了少女這一句話,青年神色好了許多,心頭那極致的痛苦便消散了一半。
這個時節,揚州的雨水本來就多。
雨水來得很突然,剛開始只是小雨,但很快便變成了中雨。
忽然間,一個人自中雨中飛奔而來,大叫道:「少主到了,少主到……」
少主是劍主白辰傲嫡系長子白子軒,今年三十八歲,劍術同樣超群,在劍莊能排進前三,準確的說就是第三。第一自然是劍主白辰傲,第二卻是白滄海。
第三的白子軒自然不是第二的白滄海對手,卻也差不了多少,在四十多名劍客的配合下,死的自然是白滄海。?更何況白滄海心中記得白家的恩德,心有顧及和不忍,從而出不了全力。
聽到他們的少主到了,四十多位劍客同時鬆了口氣。他們都相信他們的少主一定能解決這件事。少主雖然劍術武功沒有小師弟強,但處理事情,解決問題的手段卻遠超小師弟,甚至比劍主白辰傲還要強許多。
葉塵雖然已經打算近快離開揚州回北宋,但劍莊畢竟與鬼醫有關係,若是玉道香或者大宋名醫乃至皇宮中的御醫都不能徹底治好自己的嗓子,說不定還要回到揚州找鬼醫。所以,與鬼醫有關的白家、劍莊的事情他還是想多了解一下。
雨珠如簾。
八個人撐着油布傘,提着劍從大雨中慢步走來,最前面的一個人一身錦衣,三十多歲樣子,方方正正的一張臉,竟然與葉塵曾經見過的揚州賭坊大老闆白二爺有四分相似。正是劍主白辰傲嫡系長子白子軒。
看見了白子軒,所有劍客全都彎身行禮,每個人的神色都很恭謹,每個人都對他十分尊敬。
每個人都在恭恭敬敬的招呼他:「少主。」
白子軒從從容容的漫步而來,一張方方正正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單是這種喜怒不形於色的修養和鎮定,就遠超馬車中的白滄海。
大雨如注,泥水滿街。白滄海曾經聽白辰傲說過,七年前,就是在這樣的天氣下,他被白辰傲帶到了揚州的劍莊。
「小師弟!還不下車跟師兄回去。」白子軒來到車廂前,語氣略顯嚴厲的說道。
沒錯!只有嚴厲,沒有絲毫殺氣。
白滄海聽了差點哭出來,這樣如長兄一般,略顯責備的語氣,他這七年聽得多了,除了師傅白辰傲之外便是大師兄會這樣對他。??
在少女憐惜的目光中,白子軒有些哽咽的說道:「大師兄!我………」
「小師弟!你什麼都不要說了,這件事情不怪你,你外出歷練這一年,發生了一些事情,回去師兄詳細告訴你。」不等白滄海將話說完,白子軒便嘆了口氣,臉上的嚴厲變成一臉的溫和說道。
「春柔!我們跟大師兄回去吧!」白滄海轉頭對車廂中少女說道。
少女衝着外面的白子軒冷笑一聲,說道:「白滄海!你難道是個白痴不成。他都是騙你的,只要你進了劍莊,必定會被輕易圍殺,」
雖然下着大雨,便長街兩邊屋檐下依然擠滿了人,看得出來,揚州百姓已經習慣了江湖的廝殺,甚至當成一種消遣娛樂。葉塵同樣更多的是看熱鬧,同時心中也在猜測白子軒所言真假。
就在這時,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白滄海,你被騙了,白子軒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因為……」
說到這裏,聲音突然停頓,就像是突然被快刀刃割斷。一個人從人群中衝出來,雙睛凸出,瞪着白子軒仿佛想說什麼。他連一個字都沒有再說出來,人已倒下,後背赫然插着柄長劍,已直沒至柄。
可是另一邊的人群中卻有人替他說了下去:「因為劍主就是受他暗算,如今重傷垂死,他……」
說到這裏,聲音又被割斷,又有一個人血淋淋的衝出來倒地而死。
可是世上居然真有不怕死的人,死並沒有嚇住他們。
人群中又有人嘶聲大喊:「是他想提前成為劍莊之主,所以給劍主下的毒……」
這人一面大喊,一面已奔出人群,忽然間,人群中劍光一閃,穿入他的咽喉。
對面人群中立刻又有人替他接着說了下去:「章春柔也是被他騙進府中,劍主並不知道章春柔與你的關係,所以才會納其為妾。」
這次說話的人顯然武功較高,已避開了兩次暗算,竄上了屋脊,又接着道:「此舉是故意挑撥你和劍主之間的關係,就算你這次和章春柔的私奔也是他有意安排,目的是想讓你身敗名裂,讓你在劍莊中失去人心。」
他一面說,一面向後退,說到「心」時,屋脊後突然有一道劍光飛出,從他的後頸剌入,咽喉穿出,鮮血飛濺出,這人骨碌碌從屋頂上滾了下來,落在街心。
長街一片死寂。人群早已尖叫着四散而去。
片刻間就已有四個人血濺長街,已令人心驚膽裂,何況他們死得又如此悲壯,如此慘烈。葉塵目睹整個過程,也是悚然動容。
白子軒卻還是神色不變,冷冷道:「白泉。」
他身邊一個健壯高大的劍客越眾而出,躬身道:「在。」
白子軒道:「去查一查這四個人是誰主使的,竟敢到這裏來顛倒黑白,血口噴人,挑撥我和小師弟之間的關係。」
白泉道:「是。」
此時白滄海早已從馬車中出來,臉色異常難看,淋着雨看着白子軒說道:「他們若真是血口噴人,你何必殺人滅口?」
白子軒嘆了口氣,說道:「小師弟!你看見了殺人的是誰?」
白滄海沒有說話,忽然躍起,竄入人群,只見他身形四起四落,突然就有四個人從退到遠處的人群中飛出來,「砰」的一聲,重重落在街心。
葉塵看見四人的穿着打扮,卻是臉色微變,這四人和昨晚刺殺鬼醫的那名劍客一模一樣,應該是鎮守瘦西湖四處劍閣的劍莊劍客。
白子軒居然還是神色不變,道:「白泉。」
白泉道:「在。」
白子軒道:「你再去查一查,鎮守瘦西湖四處劍閣的劍客為什麼會突然刺殺剛才那四人。」
白泉口中道:「是。」但他卻連動都不動。
白子軒瞳孔收縮,深深的看着白泉說道:「你為什麼還不去?」
白泉臉上忽然露出很奇怪的表情,忽然咬了咬牙,大聲道:「我用不着去查,因為他們四人是我拿着劍主令牌從瘦西湖請來,提前埋伏在這附近的。」
白子軒的臉色終於驟然變了,他當然知道白泉這句話中的含義,劍主昏迷之後,劍主的令牌便由他保管。
白泉大聲道:「少主天未亮,便將劍主令牌給我,讓我去瘦西湖請四位專司刺殺的劍客藏在人群中,伺機而動。」
白滄海忽然一把從車廂中拉出章春柔,然後陡然出現在白泉旁邊,將其拉起,就好像提着個紙人一樣,斜飛四丈,掠上屋頂。正是葉塵藏身在牆角的這個房屋屋頂。葉塵本能的向後退去。
只聽急風驟響,十餘道劍光堪堪從他們足底擦過,白滄海出手若是慢了一步,白泉也已被殺了滅口。
但是這屋上也不安全,他的腳還未站穩,屋脊後又有一道劍光飛出。
直刺白滄海的咽喉。
劍光如驚虹,如匹練,刺出這一劍的,無疑是位高手,使用的必定是把好劍。
現在他們想殺的人,已不是白泉,而是白滄海。
白滄海就算劍術再高,可是雙手各夾着一個人,又能怎麼樣,只能依靠高妙的身法躲閃。同時又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話:「你若是不幫忙,我保證下一刻整個揚州城都會知道你的身份。」
聲音不大,正常情況下,除了白泉和章春柔之外,也就那名正衝着白滄海連連出劍的劍客能夠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