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七號,祥符學院新學期開學,同時也在這一天開始新一輪的報名招生。
比起去年第一次招生,這一次的招生考試自然是更加嚴謹。甚至比歷朝歷代朝廷的大考都更加嚴格————作為國家取材的一場考試,多少都會給這些士子留些顏面,但是祥符學院不會,脫衣檢查是必須的,最恐怖的還有針對身體的醫療健康檢查。
按照祥符國相關的規定,有隱疾,惡疾者不得為官,所以祥符學院的學生也必須過這一道關口。體檢場之外,有不少從夏京城趕來送人的馬車,其中有一輛外面看去毫不起眼的馬車,葉塵身穿便服坐在其中,透過窗戶指着那些進出蘆席棚子的考生,想起自己在後世高考填報志願選擇了軍校時的體檢,對坐在旁邊白滄海說道:「等祥符學院第一批學生畢業之後,你們特種大隊也可以從中挑選上一兩個適合自己的學生。」
今天白滄海進宮找葉塵說事,葉塵這些天待在宮中靜極思動,想起今天祥符學院開學,便帶着白滄海微服私訪來到了綠水村。
白滄海有些愕然,說道:「這些學生去我們特種大隊能做什麼?」
葉塵笑着說道:「這一點要你自己發掘,我只能告訴你,知識就是力量。而他們必將會是這個世界上最有學問的人。」
白滄海知道葉塵往往一句話都含有深意,不由得若有所思。
自立國當了皇帝之後,葉塵便越來越有一種高處不勝寒的孤獨,以前的一些兄弟朋友都變成了臣子,看向他的神色,給他說的話,面對他時的態度都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唯有白滄海還能保持與他亦臣亦友的關係,說話相對要隨意得多。所以,葉塵今天順便將白滄海也帶上。
葉塵有一句沒一句的和白滄海聊天,忽然看見前面人聲鼎沸的樣子,好像出了什麼事。
鑑於祥符國如今小學、中學和祥符學院的攤子起來越大,去年的時候韓熙載和馬文韜便上書在禮部增設教育司,負責全國教學相關事宜。今天祥符學院招生,那是教育司的大事,不管是職責使然,還是體現他們教育司存在感,豈能不來人。事實上,他們更多的還真是為了體現他們的存在感————學院體檢、面試檢查過的學生,教育司的官員也學學院的樣子弄一排桌子,非要把學院檢查過的學生再檢查面試一遍,現在一定是又出了什麼茬子。
「賤民之子焉敢窺我祥符國神器,來人,將他趕出去,免的污了這片文華寶地。」
聽見這句話葉塵的眉頭就皺了起來,說道:「去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馬車的駕車位置坐着兩個人,一個是面白無須,透着從容之意的青年,一個是神色冷漠,隱隱有煞氣繚繞的中年男子。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暗衛司統領連繼城和大內總管辛石。二人自然都穿着便裝。此時辛石低聲答應後,便下了馬車走了過去。
辛石走上前,站在人群之中圍觀,剛才說話要將人趕出去的是教育司的司使張明富,他倒是眼尖,一眼便看見辛石,他也是正五品的官,每次大朝會上都能夠看見辛石,豈能不認識,神色一愣,心想這辛公公怎麼來這裏,不會是陛下來了吧!他先是飛快的看了看四周,並沒有發現什麼,然後才立刻對着辛石行禮道:「原來辛總管,您怎麼來這裏。」
辛石眼見被發現,便回了禮,索性大大方方走出來,說道:「陛下很關注祥符學院招生,讓我來看看。這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張明富立刻指着一名臉色漲紅,一身新麻布衣服的考生說道:「辛總管來的正好,如此賤婢之子怎麼能進入祥符學院,這是為我祥符國蒙羞啊。「
「確認一下只要是我祥符國的百姓,且通過祥符學院入學選拔考試便能入學。」葉塵聲音突然響在辛石的耳邊,辛石左右看了看,顯然只有他能夠聽得見。他不露聲色,也沒有說話,而是拿起桌子上的履歷,開始對着那個一臉羞愧,但卻咬着牙,一臉堅毅的考生問道:「不要害怕,告訴我你的姓名和籍貫。」
那個考生見辛石發問,立刻拱手回答說:「回大人的話,小生名叫魏如文,乃是靜州黑山縣人氏。」
辛石又問道:「那就是我祥符國登記在冊的百姓?」
魏如文說道:「小生是我祥符國登記在冊的百姓。」
辛石這才轉頭對張明富說道:「陛下在祥符學院建學之始便說過,凡是我祥符國百姓,只要能夠通過考試選拔均可入學,魏如文既然是我祥符國百姓,自然有資格入學的。」
張明富一臉愕然,說道:「辛總管可知他父司何職,母操何業?」
說完不等辛石回答,便轉身對魏如文不屑道:「魏如文你自己說你父司何職,母操何業?」
魏如文聞言面如死灰,攥着拳頭小聲說道:「小生生來就不知父親乃是何人,家母早年為青樓女子,如今是以給青樓姑娘洗衣服養家餬口。」聽他這麼說,教育司的幾名官員和附近絕大部分來報名的學生無不露出譏諷之意,甚至有幾人譏笑出聲,其他人也大為譁然。
魏如文臉色鐵青,按在地上的兩隻手都已經深深地插進了泥土裏,看得出來,他在極力的忍耐,不讓自己離開,想要出人頭地,必須進入祥符學院,但是那種深入骨髓的羞恥感卻讓他痛苦萬分。
辛石卻是好似沒有聽到張明富和魏如文的問答,淡淡的對辛石說道:「他的父母是誰不重要,只要他是我們祥符國的百姓,便擁有報名祥符學院參加選拔考試的資格,張大人不應該阻攔。」
張明富等教育司的官員以為自己聽錯了,自古以來賤民不得入高堂這是歷朝歷代的慣例或者說默認陳規,辛石竟然想打破這個慣例,給這些賤民一條活路?剛才因為自己是賤民不得不跪在地上的魏如文不敢置信的抬起頭,他不明白自己剛剛明明在遭受羞辱,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轉機?對於受辱他是有心理準備的,就是抱着最渺小的希望來考試的,母親在自己來之前曾經抱着自己哭泣,說自己孩兒的才學夠了,奈何身份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即使來了也必然會遭受羞辱,會遭受不公正的對待,剛才自己幾乎已經準備離開了,怎麼就一下子能參加考試了?
張明富心中惱怒無比,暗罵死太監管得還多,但他深知辛石實乃皇帝陛下的心腹近侍,實不便得罪,只是他剛才將話說得太死,事情做得太絕,眾目睽睽之下讓他改口,確是絕對不可能的。心中猶豫,臉上為難,便頗為客氣的對辛石說道:「辛總管,此事乃本官職責所在,辛總管的意見本官會考慮的。」
言畢,他又看了一眼魏如文說道:「這樣吧!你先回去,若是允許你報名,本官便派人通知你。」
魏如文頓時一臉慘然,稍微有點眼力的人都能夠看出張明富說的只是不想得罪辛石的場面話,回頭自然是不會通知魏如文的。
辛石心中暗罵張明富白痴,不再理會他,轉頭對魏如文說道:「報名總共有三天時間,你明天過來再報名。我保證你明天過來肯定不會被人趕走。但前提是你能夠通過學院選拔考試。」
話音一落,辛石便沖魏如文點了點頭,不理張明富,轉身離開,只留下張明富臉色變幻不定,眼睛深處有着憤恨。魏如文愣了半響,起來向張名富一禮,然後也轉身離開。他雖然出身卑微,但卻不笨,自然明白明日再過來多半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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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石穿過人群,才發現陛下的馬車已經不見了。他知道多半是進了學院,所以便向學院裏面走去。
學院之中,葉塵和白滄海、連繼城已經下了馬車,雖然刻意的儘量隱藏身份,但三人形象氣質實在是太過引人注目,更何況與祥符學院格格不入,所以還是很快被兩名學生給認了出來。
很巧,這兩名學生又是韓子修和馬夢如。兩人一驚之後的跪拜,很快將整個學院學生和講師教授,以及院長徐鉉和各個分院長吸引了過來。
看着跪滿了一地,一臉崇拜、敬畏的看着自己的師生,以及他們身上漸漸與這個時代學院之外尋常百姓不同的神色氣質,葉塵心中大感欣慰,知道科學的種子已經在祥符國發芽,科學發展的這駕馬車已經成功被自己提升了加速度,世界的軌跡已經悄然因為他而改變。
葉塵突然興致大增,讓徐鉉將所有人集中在講演堂,給眾人上了一次即興講座。準確的說是給眾人講了一個故事,一個沒有這個時代很多百姓都相信的神仙故事,沒有什麼儒家認為的五德輪換,更沒有沒有易學、道學所言的陰陽二氣參與的荒謬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