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誰都輸不起的較量,廣播以及這批秦朝餘孽,只能留存下來一方,絕對沒有辦法共存。
蘇餘杭的出現,不能說得上是意外,因為一切都合情合理,畢竟,這個時候,他再不出來,廣播聽眾這邊將徹底失去任何翻盤的希望。
其實,對於蘇餘杭來說,出來和進去,其實意味着生命層次的降低,哪怕他找回了自己的未來,哪怕他重新拿起這失去的二十年,也依舊沒有辦法和與廣播融合時相比擬。
這是一種對生命層次的追求,這是最可怕的罌粟,很少有人能夠抵抗住這種誘惑。
或許,在這個時候,才體現出蘇餘杭當初一定要拉一個人一起繼承廣播意識的目的了,可能,蘇餘杭早就想到了會有這一天,又或者,是趙公子在自殺之前所做的推演。
如果只是蘇餘杭一個人融合廣播意識,那麼當他脫離時,廣播意識將不復存在,化作最為純粹的規則運轉,又或者會誕生出一個新的「意識」,鵲巢鳩佔。
蘇餘杭可以出來,卻無法再進去。
而現在,
他出來了,
但劉夢雨還在裏面,
等蘇餘杭做完這些事情後,
劉夢雨還能打開那扇門,讓他回去。
就像是妻子給上夜班回家的丈夫開門一樣。
道理,
很簡單,
似乎這樣操作,
也沒什麼問題。
這邊的戰局,即將徹底結束時,火車上,原本普通的一名證道者的氣息,忽然高漲起來。
那種睥睨一切的自信,
宛若化作了實質的風暴,
讓四周,
都開始了震盪。
算計了這麼久,
蟄伏了二十多年,
站在幕後,
指指點點,
連說話,都得捂着嘴,
哪怕是成為廣播一部分之後,一次次的出現,也只是憑藉着一道沒有力量的分身,這樣子的生活,肯定不能被認為是絕對完美的。
尤其是對蘇餘杭這一個自信過度的人來說,無論是蘇白的反抗還是荔枝的謀劃,又或者是當初在秦皇島海面下樑老闆對自己的不屑一顧。
蘇餘杭自己也想過,
如果自己本尊還在,
如果自己未來還在,
如果自己這失去的二十年還在,
那麼,
這些小嘍囉,還敢不敢這樣對自己說話?
安逸久了,總想着干點事情,一個姿勢躺了半天,也總要翻個身。
蘇餘杭身穿着一套白色長衫走出來,風度翩翩,卻不怎麼儒雅,因為舉手投足間的那種桀驁,着實是和儒雅沾不上絲毫的關係,可能外皮終究是外皮,那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子只是他示人的一面,真正的他,本身就帶着一種極強的野心,以及,為了滿足自己的野心而不擇手段的心機。
在這磅礴的威壓之下,秦軍下意識地停止了殺戮,這給殘餘的大佬們獲得些許喘息之機,只是,他們看向蘇餘杭的目光,也顯得有些複雜。
被廣播玩弄,
跟被一個男人玩弄,
這種感覺,是不同的。
廣播可以說是天,天意弄人,只有無奈,而蘇餘杭,他的存在本質,其實和自己等人一樣。
尤是這個男人可以出來,可以擁有這麼可怕的力量,卻讓他們這批人,先行去送死,先行去消耗。
坐在幕後,喝着飲料磕着瓜子,看着自己這邊打生打死,可能還說不定微微鼓掌,叫了一聲「精彩」。
「結陣!」
徐福終於明悟過來,他來不及去思考太多,因為現在的秦軍還處於分散的狀態,之前,其實已經勝負已定,只剩下最後一個流程,所以秦軍基本分散開去殺敵。
而如今,
異變,
發生了。
蘇餘杭是一個自信且自負的人,但他並沒有站在旁邊默默地等待着秦軍結陣,事實上,他的身形在下一步,就出現在了戰局之中。
「嘶…………」
「嘶…………」
「嘶…………」
一道道白色的氣息流轉,
像是溫泉里蒸發出來的水汽,
卻在瞬間,奪去了一個個秦兵的生命。
秦兵的甲冑。
秦兵的兵器,
秦兵的可怕肉身,
在這一道道白氣的面前,都變得毫無意義。
這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數十名秦兵,竟然就這般被切碎了身體,零零散散地灑落了整個山坡。
這不是戰爭,
這是屠殺。
這像是蘇餘杭個人潑墨表演的舞台,由他盡情展現出屬於自己的藝術。
徐福發出了一聲怒吼,
此時的他,不再羽扇綸巾宛若仙人,也沒有什麼仙風道骨可言,
的確,
在半分鐘之前,他有望成為王朝中興的功勳,而眼下,他似乎又得淪為遺老遺少的位置。
美好的一切,本來就在其眼前招手,但又倏然間摔了個粉碎。
磅礴的道念轟然而下,這是徐福的反擊。
他想不通,既然聽眾之中有這樣一位存在,那麼之前的這場交鋒,又具備着怎樣的意義?
蘇餘杭手中出現了一支毛筆,輕輕鬆鬆地擋下了徐福的攻勢,他笑了笑,仿佛看穿了徐福的憤怒,
緩緩道:
「我做事,只追求百分百,一開始,如果你們完完整整結陣的話,我沒有絕對的把握,而且,也不會有絕對的契機給我。」
縱然徐福能掐會算,卻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將蘇餘杭與廣播的關係計算出來,他只知道,這個男人很可怕,可怕到連他,都自心中生出一股無力感。
身份的顛倒,
獵人與獵物的對調,
發生得如此迅猛,
雙方都有些措手不及。
當然,有些人,還是知道應該要做什麼的。
荔枝的身形自原地消失,她雖然之前身上有傷勢,但畢竟在剛剛的戰局之中並沒有多少損耗。
蘇餘杭眼角餘光自然注意到了這一點,卻任憑荔枝離開。
至於蘇白,他還坐在那邊,胖子的元神還停留在蘇白的體內進行着溫養,和尚跟佛爺也躺在旁邊,這裏,就像是一個傷兵營。
而在蘇白的對面,梁老闆不顧自己的傷勢正在給解稟療傷續命,活下來的人,都是苟延殘喘的狀態,活蹦亂跳的,
只有現在的蘇餘杭。
「轟!」
當徐福被蘇餘杭一隻手掐着脖子直接從空中抓了下來狠狠地砸在地面上時,
附近數十萬土著秦軍一時噤聲,
在這個有如天神下凡的強者面前,
他們之前好不容易被徐福構築起來的所謂信仰和忠誠當即土崩瓦解。
「憤怒麼?」胖子在蘇白體內開口問道。
蘇白沒有回答。
徐福被踹飛了過來,狠狠地落在了蘇白的前方,而後,蘇餘杭身形飄至,一隻腳,踩在了徐福臉上。
這是一種不屑,也是一種無視,蘇餘杭是不會去給自己對手任何的顏面的,他哪怕對待自己的親生骨血都沒那麼好脾氣。
「所以,你現在明白,為什麼之前我會一次次顯化出來破壞規則了麼?」
蘇餘杭抬起頭,
這句話是對蘇白說的。
他在看猴戲,
這是他的樂趣,也是他的消遣。
蘇白慢慢地站了起來,目光盯着蘇餘杭。
蘇餘杭微微一笑,伸手刺入徐福的胸口之中,直接捏碎了徐福的元神。
「其實,你是有當人的資格的。」
蘇餘杭有些意外,他沒料到蘇白居然會對自己說這個,
自己這個兒子,
不該是火急火燎地上來和自己拼命然後瘋狂地質問自己拿他兒子怎麼樣了麼?
但現在的畫風,有點莫名其妙。
而蘇餘杭,很討厭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因為這意味着事情不是百分百受其掌控。
「你找回了丟失的歲月?」蘇白又問道。
「呵呵。」
「如果老富貴沒死,他還站在你身邊。」蘇白有些唏噓道,「你想要什麼,得不到?」
是啊,
現在的你,
足以一個人擊殺徐福,一個人破掉秦軍殘陣,
如果老富貴在你身邊,他還沒死,
你們兩個好友,又需要去怕什麼?
老富貴連你坑殺他時,都沒忍心反擊你,你想要什麼,只要能得到的,能辦到的,他不會幫你拿到?
「你在教育我?」蘇餘杭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還拿他當初的口吻來教育我。」
「我還想打你。」蘇白說道。
「我不會殺你。」蘇餘杭搖搖頭,「我答應給你的,會兌現承諾,你和你的兒子,將在這個世界,平靜生活千年,包括你這些所謂的朋友。」
「我記得我沒答應過你。」蘇白笑着說道,「我一直都沒答應過你。」
「你要慶幸,總有人一直為你好,所以,你需要珍惜。」
「你出來了?」蘇白問道。
「對。」
「那你回得去麼?」蘇白又問道。
「所以,我留着兒子和乾女兒在我身邊,你媽,她不敢不讓我回去。」
「算計了朋友,算計了老婆,算計了兒子,又算計了女兒,蘇餘杭,你覺得你這輩子,過得有趣麼?」
「我的一生,才剛剛開始。」蘇餘杭這般回答,「比起之後的浩瀚歲月,現在,才哪兒到哪兒。」
蘇白微微側頭,身上開始蕩漾起能量波動,眼下,蘇白的狀態,並不是很好,但他說過,當蘇餘杭真正意義上出現在自己面前時,自己會去殺了他。
「你比他,如何?」
如果不是自己體內那位不允許自己對蘇白出手,蘇餘杭也懶得和蘇白廢話這麼多。
徐福的屍體被蘇餘杭踢飛到了蘇白面前,
意思很簡單,
還需要動手麼?
「我沒答應過你。」蘇白又重複了這一句。
蘇餘杭微微一笑,
但很快,
他的臉色變了…………
………………
火車上,吉祥和如意還是被封印在地上,無法動彈,劉夢雨坐在座位上,在她面前,那個孩子,名義上自己的孫子,還在搭着積木。
積木已經很高了。
嬰兒的瞳孔,不再復有清澈和靈性,變得有些渾濁,
靈童,變得有些平庸,
成了尋常的孩子。
這時候,荔枝進入了火車。
「他出去了。」荔枝說道。
「所以呢?」劉夢雨笑道。
仿佛是一個母親,看着自己調皮的閨女。
「你還會讓他進來麼?」荔枝又問道。
「你應該學學他們父子倆。」
劉夢雨伸手指了指還在搭積木的小傢伙,
「安平千年,已經是最好的回報,小白也不甘心,但他的孩子,替他做出了最明智的選…………」
「嘩啦啦啦………………」
這時候,
小傢伙忽然將自己面前堆得整整齊齊高高的積木全部推翻,
兩隻小手使勁地拍打着桌面,
他用嬰兒稚嫩的聲音叫着,
喊着,
很興奮,
很瘋狂,
劉夢雨愣住了,
因為在剛剛的剎那,
小傢伙主動終結了自己的未來,
親手,
埋葬了自己的以後!
「啪啪啪啪…………」
小傢伙的小嫩手還在不停地拍打着桌面,
沒人知道他在叫着什麼,
也沒人聽得懂他在嚷着什麼,
但地上被封印的吉祥看到這一幕時,
卻想到了那個男人以前犯病時的畫面,
他的兒子,在模仿他,
兒子模仿父親,也是理所應當。
「來啊,
互相傷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