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棋游出二三里方才到了外面,躺在草地上,心中對武林之事突然感到一種厭倦。自己十七歲離開師門,便為國家能早一日不受欺辱而食風飲露的在那金國之地殺敵,卻不想國家大臣卻賣國求榮,只為己利。
這靖康會,自己本來能為國殺敵,與眾武林義士,一同報效祖國。就算不為盟主,只要自己能出分力也無不可。可是誰知這盟主之選就遭歧視,當時自己雖然是一氣之下離開,現下看來倒是個正確的選擇了。
這些江湖中人又哪是什麼義士,完全就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小人,為了這一件兵器,放着國讎不報,國君不救,跑到大理爭搶。今日更是為了這件兵刃,夜晚偷襲,只怕整個幻音坊都已死在這群虎狼之手了吧。
江湖,可真是可笑,什麼恩怨情仇、義字當頭,全都是給自己身上貼金而已。各個心中計較着自己的利益,那心中的陰謀詭計只怕絲毫不比那些奸臣狠毒。
那一夜,莫棋迎着山風,展開身形,用盡全身的力氣狂奔,發泄着心中的不滿,在那山的最高處,他如一塊千年不動的磐石一般,除了衣袂隨風而動,再無任何動作。
可是如果有人在他身邊的話,就會看到這個在今年才剛剛成年,能夠加冠的少年此時是滿眼淚水,不為柔情,不為己悲,只為這天下之人愚昧,只為這江湖中人不知道義,只為這變味了的江湖感到悲哀。
隨着太陽的升起,這個少年就如經歷了一場最大的變革一樣,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那股不該屬於他的滄桑感似乎一夜間消失了,而那總是微微上揚的嘴角,透露出幾分邪氣與狂傲不羈,他變了,他不再想要救天下人,他只願以一己之力,保護好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
莫棋邁着輕快的步伐下山,然後穿過山林重新來到幻音坊,昨日還如仙境一般的幻音坊,此時房屋到處是大夥後燒剩下的斷垣殘壁,滿地都是屍體,有幻音坊的弟子,也有那些所謂的武林正道的弟子。
莫棋顧不得那許多,一直走到那地道中,此時他更想知道的是天音前輩怎麼樣了,是死是活,不管如何,她是一個好師傅,她也是一個值得他尊敬的前輩。
那昏暗的地道,經歷了這一場大劫後,充滿了血腥的味道,莫棋心裏其實早已知道結果,只是自己不願在未親眼看到的時候去想罷了。
「不管怎樣,也不該讓這樣一位擁有信義的前輩曝屍荒野。」莫棋的心中不由得蹦出這個想法。
果然,沒有意外,天音一人又怎麼能夠抵擋那麼多江湖好手的圍攻,只是沈天星一人都足以和天音打成平手了。
莫棋彎下腰,扶起天音,天音頭髮被削去一般,此時剩下的一般頭髮凌亂的披着,那一張本就非常白皙的臉此時更是毫無血色,而全身清晰可見的傷口足有十多處,左肩、後背、手背均被利劍所傷,右腿似是被貪狼的利爪所傷,三條清晰的血印足有一寸多深,小腹部位卻是一道刀傷,橫拉足有七寸多長,更令莫棋憤怒的是,扶起天音的時候竟然感覺到那些骨頭毫無支撐之力,而這也是天音死去的真正兇手,無疑定是那沈天星趁機出手,以掌力打斷了天音全身的骨頭。
莫棋沒有哭,只是皺了皺眉頭,長嘆一口氣,將天音抱起,欲要找一處地方埋葬。
可是莫棋剛一出井口,就感到有人在附近,他此時正是心中怒火叢生,當即便放下天音,閃電般一劍向那石碑後攻去。可是他剛躍過石碑就看到了她,一身淡黃色長裙,背後身背靈韻琴。莫棋收劍已是來不及,急忙身子扭動,腳在石碑頂上一點,硬生生將劍的方向改變。
這一下,莫棋自身內力衝撞,手勢不及,竟一跤跌在地上,待從地上爬起來時,只見洛小宮含着淚,失魂落魄的一步一步的向天音走去。莫棋看着她,心痛不已,可是卻又無法可施。只能走到她的身邊,輕輕的將她摟在懷裏。
洛小宮經過一夜的逃亡,在河水中漂久了竟然昏昏沉沉的就昏了過去,等醒來已經只剩自己一個人,在山野中一個人,又冷又怕,又擔心師傅師妹們,此時被莫棋一安慰,心頭一熱,滿腔的委屈與傷心都湧上了心頭,頓時眼淚再也忍不住,簌簌的哭了起來。
「你知道嗎,師傅從小對我們五個就像女兒一樣,雖然練功時對我們嚴厲,可是我們都知道師傅是為了我們好。」洛小宮邊哭邊說着。
莫棋從小在山中每日只是與師傅習武,此時又哪裏會安慰人,聽她哭,自己心中難過,也知道該如何是好,只會用手在她背上輕輕拍打。
「有一次,我去前面的樹林裏迷了路,嗚嗚.......師傅......師傅,她找不到我,着急的飯都吃不下,嗚嗚......找遍了整座山,自己身上劃破了也顧不得就......就關心我有沒有受傷。」洛小宮泣不成聲的說着,莫棋靜靜的聽着。
「師傅還說,等再過幾年我長大了就可以幫她管幻音坊,她就不用這麼操勞了。她還說以後我們五姐妹成親的時候,她一定要去喝我們的茶,我們都不是孤兒。可是師傅再也看不到了,以後我們都是孤兒了,我們再也沒有師傅了。」洛小宮看着師傅眼前的模樣,越看越傷心,邊哭邊說,慢慢的竟哭的睡着了。
莫棋見她這個樣子又哪裏敢離開半步,就那樣靜靜的抱着她,輕輕拭乾她眼角的淚水,對她說:「以後,我會像你師傅一樣對你好的,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洛小宮醒來之時已是日頭西斜,她揉了揉發痛的眼睛,睜開眼睛見自己睡在莫棋的懷裏,臉上一紅,轉而看到身旁的師傅,看着死去的師弟師妹們,心中的那一絲嬌羞也被悲傷所取代,可是哭了那麼久,她已經冷靜了許多了。
她走到天音身前,抱起軟綿綿的師傅,道:「莫大哥,我想把師傅安葬了,你幫我去給師傅買一口上好的棺木好嗎,哦,對了,還有師叔,你買兩口吧。」
「小宮。」莫棋經此生死大劫,自覺與洛小宮親近了許多,自作主張的便改了稱呼。
「嗯?」洛小宮也不甚在意,奇怪的看向莫棋。
「這個是我在這附近找到的,可是它卻出現在一堆骨灰之中。」莫棋手中的正是無音手中的玉簫。
洛小宮接過那玉簫,輕輕的撫摸着:「那就不必了,我們給師叔立個衣冠冢吧。」
莫棋點點頭,便下山買了一口紫檀木棺木,而洛小宮則將師傅身上擦洗乾淨,換了一套乾淨的衣服。
「小宮,我們把前輩葬在哪裏?」莫棋準備好一切,知道接下來便要去挖墓穴,想要確定趁早去挖,也讓天音前輩早日安息。
「師傅身前常說,陌上花開去,陌上花落歸。我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可是她常常在那裏發呆,我看的出她很喜歡那裏,就讓師傅以後都住在那裏吧。」洛小宮看着棺木中的師傅,一滴清淚又是忍不住流了出來,說完便將棺木蓋緩緩合上,也讓師傅安息吧。
心裏道:「師傅,小宮一定會替你報仇的,小宮以後會懂事的。」
那安葬的地方名叫「陌上離殤」,莫棋到時,眼中真是落英繽紛,此地生滿了櫻花,此時正是櫻花開盡,花謝之時,更是平添幾分傷感。
「陌上花開去,陌上花落歸。或許天音前輩也是一個痴情人。」莫棋心道。
將天音安葬之後,那幻音坊內數千弟子卻是無奈,無法一一安葬,只能一把大火將之焚盡,也算是將眾弟子安葬了。
之後,洛小宮無處可去,心中只想早日完成師傅的遺囑,將蝴蝶交回夢蝶谷。如此,莫棋又哪裏敢讓她一個人去冒險,自然陪着她一起。
而不到半月時間,幻音坊滿門被滅一事已傳遍江湖,幻音坊因持有神兵蝴蝶,不幸被天星教盯上,天星教為了得到蝴蝶,一夜之間調動教內所有力量,幻音坊千餘弟子死者十之七八,幻音坊坊主天音極其師妹無音為護蝴蝶而死,幻音坊五姐妹生死不知,蝴蝶下落不明。
自此,江湖中沒有勢力的小門派開始慶幸自己沒有得到蝴蝶,連幻音坊如今門派也被一夜滅門,如果是自己得到,只怕更是無一人可活。
而那一夜的真相,卻只有莫棋和那五姐妹知道,其餘人,哪怕是幻音坊倖存的弟子也以為門派是遭到天星教的攻擊。
而莫棋與洛小宮二人一路喬裝打扮,專挑無人的小路走,一路上到也順利。三四個月時間之後,那惹起一番血雨腥風的蝴蝶終於被洛小宮送回了夢蝶谷,而夢蝶谷當即對外宣佈,蝴蝶已歸,靈蝶李秋風私自盜取神兵蝴蝶,導致幻音坊滅門慘案,夢蝶谷將其逐出師門,莊夢蝶身為師傅,管教不嚴,身為掌門,守護不利,自行退位,將夢蝶穀穀主只為傳於徒弟莊幻蝶。
洛小宮心愿既了,只是師仇未報,依然顯得鬱鬱寡歡。而莫棋與其相處數月,更是傾心不已,更不提離開之事。只待尋一機會為她報的師仇,能與她長相廝守。
還好的是,洛小宮本就是樂觀開朗之人,所以倒也不是那種迂腐之人,仇不得報,誓不成親什麼的。
莫棋對她之心她又哪裏不明白,對這個少年,她本也是一見傾心,只是後來發生的很多事都讓她沒有機會也沒有可能跟他在一起。莫棋寸步不離的跟着她,她又一時報不了仇,所以二人相伴七八個月竟更似是遊山玩水,從桂林到北方的夢蝶谷,然後又從夢蝶谷離開一路走過蒙族、藏族、彝族、苗族等各個地方,二人感情日益深厚,只是始終被那深仇大恨阻隔,差着最後一層窗戶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