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機發佈會進行得非常順利,這算是一個好預兆,大家心情都不錯,加上電影預算充足,劇組包下了一整個宴廳。一開始,演員們都還算克制,幾杯酒下去,這些看慣了演藝圈紙醉金迷的年輕人們就慢慢放了開來,在明亮的宴廳里喝酒,唱歌,玩樂器,搖骰子。
宋漫和魏鶴歌人紅又放得開,身邊很快就聚了一群人,一群年輕人群魔亂舞似的,酒瓶子扔得到處都是。崇華和編劇、監製,幾個主演坐一桌,她是導演,沒人敢灌她,但哪怕是每個人都心懷敬意地來敬上一杯,都有她喝的了。還好她酒量不錯,灌多少都沒喝醉她,只是灌了那麼多酒精下去,胃裏也着實難受。
宋漫整場瘋跑,跟試鏡會當天的文靜完全不同,她抱着酒瓶到崇華那裏,崇華正和梁青坐在沙發里,在聊電影中間一個節點的處理方式,見她手裏拿酒瓶子,笑着擺了擺手。
「導演,喝一杯啊。」宋漫並不氣餒,她嬌憨可愛地皺了皺鼻子,「我剛跟他們搖骰子輸了,他們非要我來和你喝一杯,你就幫幫我這次。」她一邊說,一邊讓開一點身子,後面那一桌酒鬼果然眼光迷離地盯着這一邊,見崇華她們看過來,跟抽了瘋似的歡呼吶喊起來,看來都喝得不大好了。
「導演——」宋漫尾音拉長,就差扒上來扒拉着崇華的袖子了。
崇華最煩人家粘她,表面上卻是相當溫和地舉杯跟宋漫手裏的酒瓶子碰了一下:「就一杯。」
宋漫是帶了酒杯過來的,見崇華跟她的酒瓶碰,乾脆就着瓶口喝了一大口。離開前,她抬眼對上崇華的眼睛,酒頓時就醒了一半。這雙眼睛,並不嚴厲,也無責備,卻是說不出的幽深。
宋漫回到人群里,那邊又是一陣歡呼起鬨,崇華神色不變地轉頭去和梁青繼續剛才的話題,相信過一會兒就算有人也想來敬她酒,宋漫也會給攔下來的。
到後半夜,睏倦的人越睏倦,興奮的人更興奮,完全沒有散場的架勢。崇華也酒意上涌,到洗手間去整理一下自己的儀態。
宴廳的燈光早就隨着越加瘋狂的氣氛暗下來,洗手間裏如白晝一般的明亮,讓在黑夜裏散漫下去的神經,一下子又清醒過來。
崇華對着幹淨平滑的鏡子看了看自己的儀容,洗手間的門被猛地推開,一個人沖了進來,歪歪斜斜地撞過來,崇華皺了下眉,往邊上跨了一步卻沒來得及避開,被撞了個正着。
是宋漫。
「唔……」宋漫一把抓住崇華的胳膊,兩眼迷離地抬頭,見是她,眸中流光微轉,濕潤的紅唇張開,整個人都顯出一種嬌弱魅惑的勾人氣質:「崇導……」
就叫了一聲,話都沒說下去,她臉色突變,猛地推開崇華,撲倒洗手池邊吐了起來。
崇華看了眼胳膊上有點皺起的衣服,眉頭立即皺的比衣服還厲害,只是一瞬間,她就舒展眉宇,沒多看宋漫,自己走了出去。
一路都沒看到服務員,又多走了幾步,恰好遇到許意往這邊走來。她雙頰微微的泛紅,從她那雙清醒的眼睛可以看出,她並沒喝多少。
崇華稍加快了步子,許意見她似乎有話說,也走了過來。
「宋漫在洗手間,喝多了,劇組在樓上訂了房間,你帶她去休息吧。」崇華一句話把事情說明白。
許意正為白天因自己的私事給發佈會帶來的小麻煩而不安,聽崇華這麼說,她馬上點頭:「交給我就行,崇導放心。」
崇華帶着謝意地笑了:「許意,麻煩你了。」
宋漫是真的吐了,胃袋裏都是各種混合的酒液,之前又沒吃什麼東西,她現在整個人都難受得厲害,狠狠吐了一場,終於好受點了,一抬頭,就看到鏡子裏自己蒼白的臉,這種蒼白讓她平添了幾分柔弱,使人一看,就會忍不住激起保護欲。她看了一會兒,覺得哪裏不對,眨了下眼睛,再仔細一看,發現本該在她身後遞塊紙巾,哪怕再不濟也該安慰一聲的崇華不見了!
居然,就這麼,扔下,快要吐死的,演員,不聲不響地,走了。這是怎樣的一個奇葩導演……
宋漫蒼白的臉上是被雷劈過一般的震驚,原來,崇導居然那麼沒有人性麼?沒等她多想,許意就急步走了進來。
她手裏拿着紙巾和水,步子邁得很快,宋漫看到她手裏那疊紙巾,胃裏那種噁心的感覺又在上下翻騰,撲倒洗手池裏又吐了起來,簡直慘不忍睹。
被她大幅度的跨越性動作嚇了一跳,許意反射弧有點長地呆了片刻,才慌忙上前扶着她,幫她拍了拍背,讓她好過一點。
本來就沒吃什麼東西,吐出來的全是黃色的液體,再吐下去,就只剩膽汁了,宋漫捂住嘴,痛苦地喘着氣,幾張乾淨的紙巾遞到她面前,她條件反射地接過,有一隻白皙袖長的手,伸過來一瓶水,瓶蓋是打開的。
這正是宋漫需要的,她接過來,先漱了口,又喝了一口,一股清涼的液體順着食管滑下,終於覺得自己好多了。她看向許意,微笑着說:「謝謝你。」
許意禮節性地笑了笑,不失時機地把來這裏的原因說了一遍:「我剛遇到崇導,她讓我過來的,劇組在樓上訂了房,你還是先去休息吧。」
宋漫努力消化她話里的意思,提取出自己想要的關鍵信息。許意說完了,見她臉色很難看,明天又要開機了,再鬧騰下去,估計會撐不下去,就說:「我陪你過去吧。」
宋漫比她紅得多,她們原本也只是點頭之交,彼此知道有這麼一個人罷了,許意也不樂意被人說抱大腿,出於關心這麼提議,語氣卻不那麼熱絡,說完,她覺得宋漫估計會拒絕,畢竟她能壓下眾多女性,成為國內新一代的四小花旦之一,肯定不是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麼隨意,好接觸,誰知——
「好啊,麻煩你了。」
遇見許意之後,崇華就沒有回到宴廳去。喝了酒,肯定是沒法兒開車的,她也上了樓,走進一間早就訂好的房間,鎖上門,一種酒店特有的陌生裝修氣息撲面而來。
好累啊,她眼角耷拉下來,看了眼時間,已經接近十二點了。明天眼袋又要加重,她自暴自棄地想着。
手機振動了一下,她掏出來一看,崔貞發了短訊過來:「今天發佈會的表現很棒。」
貞姐誇她了!
崇華眉眼彎彎地笑起來,疲倦瞬間一掃而空,她把包往邊上的櫃枱一放,盤腿坐到椅子上,回起短訊來:「好累啊,晚上喝了好多酒,胃難受。」
寫完,她想了想,又刪掉,重新編寫了一條:「真的麼^_^。那麼晚了,快睡覺吧。」
編寫完畢後,默默讀了一遍,確認沒問題,才點了發送。
崔貞很快回過來:「乖乖的,我會來探班。晚安。」
會來探班啊,太好了。崇華帶着笑意地把這條短訊看了好幾遍。
《囚徒》的拍攝大部分都是在一個具有濃郁維多利亞氣息的莊園中完成,崇華在近郊找到一座非常貼合小說描述的莊園,經過和梁青兩個人的商量調整,作為電影的主要拍攝場所。
現在是春末,夏日的溫暖的色調已經顯現,翠綠的樹葉,芳草掩映的小路,一圈圈溫柔波紋緩緩漾開的湖泊,和湖面上一隻靈巧的小船,莊園的建築是充滿西式維多利風的獨棟別墅,走進白色的石拱門,就可以看到洋房略顯歲月氣息的屋頂,在樹叢之上。
當梁青第一次來到這裏,他非常驚喜,太符合他心中構想的莊園的形象了。
劇組一群人來到這裏,靜謐的莊園立即喧鬧起來。
一個小時的準備時間,燈光到位,攝影到位,道具服裝都到位,開機第一場,必須要拍好!
第一場的內容比較應景,拍的是魏鶴歌扮演的男主角胡逸,和許意扮演的女配角琬琰,一行四人第一天來到莊園的鏡頭,他們四個,受到了莊園主人夫婦真摯的歡迎,裏面最有挑戰的是何茵落在琬琰身上的一個複雜的眼神,必須要演出她當時內心的波動和壓抑的怨憤。
這個將所有人扯入深淵的兇殺案,在第一個鏡頭,就有了預兆,命運的伏筆,早已埋下。
各部門準備就緒。演員們也都站到了各自的位置。
「!」
崇華坐在監視器後,盯緊了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