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神閣 www.bishen8.cc,最快更新預謀換情最新章節!
「你去看過傅□□了?」
淡金色的陽光投射在聶雲深在她完美的側臉上,她正凝眸看着一份數據,聽到動靜後抬頭淡淡地看了肖然一眼。文師閣 m.wenshige.com
「嗯。」聶雲深將手中的文件放在一邊,按了按太陽穴,「關遂心的父親是不是就在那裏被炸死了?」
「對,兩年前的那次爆炸,當時風光無限的關老爺子死在了那裏,挺讓人唏噓的。不過那裏後來很快被改造成了精神病院。那你這次去是為了說服傅□□把餘下的股份轉讓給…」
「怎麼可能。她寧願扔了也不會賣給我…何況現在的我根本沒有餘下的資金再去撐了。我只是希望她不至於傻到讓白中恆擺佈…如果那些股份讓白中恆奪了去,情況似乎會更糟糕。」提起白中恆的時候,聶雲深抬眼看了一眼肖然。經過上次槍擊事件,肖然雖然仍舊幫着他,但是白中恆護子的行為不可能沒觸動他。
「他前幾天就醒了,脫離了危險,休養些日子就會出院。」肖然摘下眼鏡,露出清秀的面容,「我沒有感動,也沒有改變。」
「抱歉…不過我有種直覺,白中恆不會讓傅□□從那裏出來了。如果那裏就是傅□□的最終歸宿,那也是她的報應。她想躲避法律的制裁,結果反而讓自己掉進了地獄。」
聶雲深用手支起腦袋,眼眸低垂,「肖然,下次股東大會上,無論韓楨是否入得了董事會,還是傅雅被哪家公司收購…其實你已經完成言律師交給你的任務了。你真的幫了我太多,回到你原有的世界,去做一名有前途的律師,實現你的夢想,不要攙和在上一代的恩怨里。」
肖然瞭然,「無論傅雅最後落入誰的手裏,我都會代表家鄉的人,與傅雅打官司。」
「那到時候哪裏可以幫得上忙,我也會盡力。」聶雲深肯定地點頭。
「無論怎麼樣你都是傅雅的大股東。心意我領了,這些事情由我自己來。」肖然走出辦公室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什麼,「對了,我們有個和印尼合作的天然氣項目年底準備啟動的…最近裴氏和傅雅的動靜這麼大,印尼方的華先生好像前天剛到桐城。」
下班後,聶雲深接到聶辛的電話。
她以為聶辛有哪裏不舒服,匆忙趕到他們公寓的時候,竟然看到了華先生坐在那裏。
原來華先生一直在通過那把琴找聶辛,華老夫人當時走散的弟弟就是聶辛的師傅,也是把這把琴交給他的人。
竟然還有這點淵源。
「這是我來桐城的原因。」華先生回憶到,「那我們真是挺有緣分的。」
雖然華先生似乎在刻意迴避聊到傅雅最近的困境,聶雲深想至少在這種大項目上沒再有變化就好,她已經快心力交瘁了。
接下里的日子裏,她仍舊是連軸轉地籌備着這一次的惡戰,幾乎傾盡所有資金,增持了不少股票,只要撐過下個月的股東大會,韓楨進入董事局的計劃破滅,傅雅就不會易主。
韓楨倒是悠哉,不但私下與傅雅董事會幾個人接觸頻繁,還暗中讓人放出消息,稱他如果進入董事會,會正式向董事局提出解聘傅雅原本的ceo傅□□的要求,並說服剛回國的裴之祈,裴彥同的大兒子擔任新一任傅雅的經理,代替其妻子傅雲涵。董事們對於裴之祈這個名字顯然非常興奮,甚至覺得傅雅有救了,媒體則跟風大肆報道,一時間連幾個財經專家都紛紛開始預測傅雅的將來。
裴之祈的履歷非常漂亮,美國常青藤名校畢業,沒有從事所屬的律師行業,而是進入投行從分析員做起,一年後就轉戰直接投資部工作,三年後就開始在某家美國知名公司擔任高管,之後又被挖角到某公司亞洲總部擔任ceo一直到今年。裴之祈這次回國反倒與韓楨站到了一起。奇特!
「我堂哥裴之祈是怎麼樣一個人?」裴之晟放下手中的書,想了下,「他比我我大七歲,初中就去了美國,很少回來。我們去美國念書的時候也不太見面。他有過一次婚姻,有一個女兒,與我三伯的關係非常不好,屬於裴家裏面比較叛逆的一個孫子。能力上應該很強,我也沒想到他會回來。」
「我更是沒想到韓楨會推薦他。」聶雲深握着裴之晟的手,低頭認真研究他掌心的生命線,上面還有着淺淺的傷疤,然後慢慢開始把玩他的手指,與他手指相扣,「我一直以為韓楨不擇手段進入裴氏是為了報復,或許我想的太短淺了。」
「他是一名合格的商人。」裴之晟翻了個身,反扣住那隻還在頑皮的手,淺笑道:「這麼喜歡我的手?」
「修長,漂亮,骨骼雅致,簡直是藝術品,好看得不行。」她打了個哈欠,「工作太辛苦了,讓我賞心悅目下…」
…………………………………………………………..
次日早上,聶雲深從煙霧繚繞的會議室出來,徑直走到洗手間。
距離股東大會還有一周時間,這半個月她飛了三個地方,每天睡眠不足四、五個小時,讓她看上去有些憔悴,眼底下赫然呈現兩片青色,困意襲來,眼皮剛有點耷拉,就被衝進門來的助理給徹底驚醒了。
聶雲深按了按太陽穴,看着站在洗手間門口的助理面色緊繃,心不由地揪緊,立即問道:「這裏是女洗手間,什麼事把你急成這樣?」
助理順了順胸口:「華先生的飛機墜機了。」
窗外一片大霧瀰漫,她與外界明明只隔一層透明玻璃,出路卻一次一次被擋住。
第二天,她終於見到了韓楨。
「要去印尼。」韓楨說。
原來華先生乘坐的專機出了事故已經過世,而當初這個項目的反對派已然佔了上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傅雅和裴氏,都得有人去,除非你想放棄那個項目。」
-------------------------------------------------
到達印尼是下午三點,天氣很是悶熱。
來接他們的人看着眼熟,竟然是衛遲的人。聶雲深有些戒備,韓楨淡淡點頭先上了前面的一輛越野車。她和裴之晟坐第二輛,助理和翻譯坐後面的車。
一路上,聶雲深都很安靜地低着頭,偶爾將目光投向窗外,而她的手始終被裴之晟緊握着。周圍的一切都很陌生,只有在她身邊的他顯得格外親切而真實,手上傳遞過來的力道讓她的心逐漸安定下來,好像他可以給她一種力量,有他在,就不會出事。
車子沒有駛向市區,出了高速後沿着高低起伏的道路駛入一個老舊的小城,最終在一棟位於地勢頗高的建築外停了下來。
房子連帶院落,很大,年代不新,看得出有專人一直在打理。
韓楨沒等他倆直接進去了。裴之晟將行李交給迎出來的管家向前走了幾步,瞧見聶雲深沒跟上來便停步回頭看她。他看見她眼中的困惑,回身過去又牽起她的手,低聲道:「進去吧。」
一路陸續有幾個女僕都迎了上來,她們口中叫了少爺。
縱是聶雲深表現得再淡定從容,此刻心裏也忍不住好奇。衛遲的人來接機,陌生的宅院,難道這裏是衛遲的住宅?可是這些人居然叫裴之晟少爺,她真的不懂了。
「祖上是印尼華僑?」聶雲深一驚,上下打量了下裴之晟幾遍。
剛簡單的解釋完,他就見她一副嚇壞的表情,不覺失笑,「你什麼表情。」
聶雲深拍了拍胸口,「那這裏就是你們的祖宅?你祖籍不是桐城的。」
「你外公也是印尼華僑,當時算是一起回國的一批。」
「回國的應該還有衛家的上一輩?」
「對。」
「衛家選擇在當時發展非常好的靈城,我爺爺和父親當時為了逐漸與衛家撇開關係,去了桐城。裴傅兩家回國後發展的不錯,所以印尼這邊只留了祖宅,還有兩個小島,裴家的其他人偶會會去那裏度假。衛家還有很大一部分家族勢力留在了這裏…」
聶雲深是後來知道裴氏起家並不乾淨,她仍舊頗為意外的是,裴傅兩家居然與印尼都有關係,難怪當初投這個項目的時候兩家沖在了前面,而資金更為強大的秦氏居然沒有中標。
…………………………………
到印尼的第二天他們就開始了冗長的談判。
上午的過程並非順利。韓楨和其中一位官員打了一上午高爾夫,而她只能在後面跟着,連話都插不上,跟在聶雲深身邊的翻譯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好不容易等到了中餐時間,那個官員接個電話又藉故身體不太舒服先離開了。
韓楨向助理和翻譯揮了下手,其他人都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餐廳里只剩下韓楨與聶雲深兩個。
他在她對面坐下,看了她兩眼,淡淡問道:「這裏的飯菜吃得慣嗎?」
聶雲深停下了筷子,乾脆利落地答道:「吃不慣。」
「再忍幾天就結束了。」
聶雲深沉默地扒了兩口飯,便就放下了碗筷起身。
韓楨看看她,問道:「要不要出去轉一下,城裏的景色不錯。」
「不了。」她直接拒絕,平靜說道:「下午還能跟接替華先生的官員見上沒?如果沒有,那我想早點回去。」
………………………………………………
下午他們又馬不停蹄地趕去見了另外兩位聽說在當地挺有影響力的人物,臨近結束才發現根本是無用功的,對方不停打着太極,聶雲深只得打道回府。
「你一直在看書沒有出去?」聶雲深走進房間徑直先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仰頭就喝,她熱壞了,瑩白的皮膚上都有了淡淡一層紅。
裴之晟放下書問:「談得順利嗎?」
「不太理想。」她言簡意賅,語氣低落。
「還能有餘地?」
「感覺總有什麼勢力在阻擋,你說會不會其實是韓楨他們在搞什么小動作,看着挺賣力在斡旋,其實是在演戲。可這樣對他又有什麼好處,想不通想不通…」
「想不通就別想了,你已經盡力了。」裴之晟拉着她的手,微笑說,「最壞的結果就是談崩,那就算了。」
聶雲深澀笑了一下,低垂了點腦袋:「簽了合約還有毀約的,看來以後就算是大項目都不能完全放下戒心,這些人說話都是不算數的。」她的臉氣鼓鼓的,一點都不像個剛從外面回來昂首談判的職業女性,仍有點孩子氣。
「我們去外邊吃吧,我呆了一整天,現在覺得有點悶了,想出去透透氣。」裴之晟黝黑而亮的眼眸頓了頓,眼角有一縷很淡很淺的笑意。
「好啊。」說着她走過去抱住他撒嬌,「我今天在草地上兜了一上午,悶死了。」
他的下巴輕輕磨蹭她的額頭,讓她有些微微的癢,乾淨溫熱的呼吸氤氳在她發間,她眯了眯眼睛,「我要吃很多好吃的。」
兩人在當地有名的特色餐館大快朵頤了一頓。付了錢後手拉手地出去,外面燈火輝煌,四處都是摩托車,交通擁堵,他就站在她的外側,幫她抵擋極速的車流。
他們過馬路的時候,有幾個青少年走過,吹了一聲口哨,對着他們叫了一聲,又起鬨笑着跑開了。
用的當地語,她聽不懂,看向裴之晟。
「剛才他們叫嚷什麼呢」
「她說你是大美人。」裴之晟笑着,伸手扣了扣她的額頭。
「真的,真的,真的?」聶雲深忍不住樂,「每次聽你誇我,總聽着總像是在做夢。要不你批評我一句吧?」
「你想聽我批評你什麼?」
「算了。」聶雲深低頭,本能地握緊了他的手,貼近了一些,「生活如此艱辛了,不要你批評...好希望我們可以過平靜的日子,不想折騰了。」
「會好的。」裴之晟微微低下頭,親了她的額頭一下。她剛好抬起臉,對視他的眼眸,他的眼眸里有碎碎的光,笑容淡而篤定。
………………………………………………..
後面的兩天,聶雲深繼續和印尼那邊繼續交涉,雙方態度都很強硬,各不讓步,沒有半點進展。
聶雲深深夜才回大宅,心情很是焦躁,可對着裴之晟又不得不控制好情緒,她不想他再替她擔心了。
「忍着點,我會等你。」
「嗯。」聶雲深點了點頭。
原定離開的日子前一晚,事情有了轉機。原本支持華先生的一個重量級官員回了印尼邀請他們去參加晚宴。那位官員也是華人,娶了上屆副總統的女兒做老婆,很是恩愛。
聶雲深緊急做了些功課後這才穿戴整齊了下去,這次,他們三個人都參加。
晚宴的規模不大,就在花團錦簇的院子裏舉行的,那位官員連先生攜着夫人親自出來迎接韓楨與聶雲深。
連先生的祖輩據說與裴家交往頗深,又支持華先生原本主導的項目。事情突然能有突破性進展,聶雲深的心情自然輕鬆了不少,她特地選了當地的傳統服飾,人也變得開朗起來,臉上帶着甜笑。
連夫人十分溫婉,用着聲調古怪的漢語與聶雲深打招呼,「聶小姐,你好,歡迎你們來。」
聶雲深客氣回道:「您好,夫人。」
連夫人臉上的笑意更濃,看了她一會,目光帶着淺淺的探究。之後,連夫人示意聶雲深跟她走,看樣子是想介紹其他的女賓給她。
聶雲深略些遲疑,下意識地回頭去看裴之晟,瞧他含笑頜首,才跟着連夫人離開。一路上不時有人和連夫人打招呼,她多是微笑着點頭還禮,偶爾才會停下來把人介紹給聶雲深認識。
聶雲深看得出來連夫人應該是顧及她聽不懂當地話,所以給自己介紹的都是當地有華人背景女賓。這些人大多懂漢話,雖然有個別帶着極濃重的地方口音,但是很是熱情,讓她不至於覺得尷尬。
無意間一次轉頭,卻發現不遠處的衛遲也在人群中看她。
他又出現了。
兩人的視線撞到一起,聶雲深先是一愣,然後就面無表情地回過頭去。她連敷衍的笑都懶得裝,一個韓楨已經夠讓她頭疼,再來一個衛遲,簡直頭大。
「華先生如今發生了意外,聶小姐如果想要爭取,衛遲可是很強的後盾哦,你懂我的意思麼?」一旁的連夫人的國語突然變得標準清晰。
聶雲深還在震驚中,連先生就從走了過來,正好聽到連夫人後半句話,隨口問道:「你剛說了什麼讓聶小姐懂?」
連夫人卻像變了臉一樣又恢復了原來的口音,「我在問聶小姐剛才兩位英俊的男士,到底哪位是她的愛人呢?」
隨着連先生一起來的還有韓楨和衛遲。聶雲深見這兩人就煩,縱然有連先生在她也沒了興致,微微低頭索性讓他們聊。不知怎的,她就一直覺得衛遲一定在看着着自己,心裏非常不舒服。
片刻後,聶雲深他們打了聲招呼藉故去洗手間離開了人群。她想尋找裴之晟,發現他也不見了蹤影。問了幾個女僕,大致猜測他可能去洗手間了。
晚宴的女僕帶着她走進了房子裏,因為洗手間在二樓,她說了聲謝謝,就自己上樓了。
聶雲深在洗手間門外輕喊了幾聲,沒得到回應,索性自己走進了女士的那邊。從內鎖了門,她站在洗手台前怔怔出神。
她開始仔細回想剛才的細節。連夫人到底是哪方的人,剛才是對她的試探還是…還是衛遲借着她的口傳話?衛遲他到底想做什麼。一時之間,聶雲深想得有點入神,就連外頭第一聲槍響的時候,她都沒有注意到。直到外面驚叫連天,槍聲大作,她才猛然驚醒,出事了!
聶雲深想到裴之晟可能還在外面,下意識地就想衝出門去!
剛把手握住門把就驟然停下。
現在外面應該是一片混亂,她現在跑出去不但幫不上忙,說不定還會拖累裴之晟,此刻如果待在洗手間內,說不定還安全點,也不會給他添麻煩。她穩了穩心神,手趕緊鬆開了門把,將洗手間的燈關掉蹲下屈膝坐在角落裏。
背部靠在冰冷的瓷磚上,聶雲深內心不斷祈禱希望裴之晟千萬不要有事。
外面的交火很是激烈,槍聲砰砰響個不停。
時間變得異常煎熬,她緊張得連指甲都掐進了肉里而渾然不知覺。
突然整個房子開始劇烈顫動,樓頂的天花板紛紛砸落下來。
她突然意識到,地震了!
聶雲深心慌了,有些拿不定主意是繼續躲在這裏,還是要跑出去。正遲疑間,就聽得外面隱約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聲音斷斷續續的混在嘈雜的崩塌聲中。
韓楨?
顫動稍微停下了,聶雲深猶豫了一下,急忙起身開了門往外跑就遇到了急沖沖的韓楨。
韓楨衝過來一把扯住了她往樓下沖,怒道:「你跑到哪裏去了!」
她踉蹌着跟着他跑,大聲問道:「裴之晟呢!怎麼會地震,剛才怎麼了!」
「閉嘴!」他冷聲吼道。
可沒等兩人還未跑下樓梯,客廳的房頂崩塌擋住了去路,突然天旋地轉又是一次震感。
聶雲深都來不及反應,震耳欲聾的崩塌聲就在耳邊,房子轟然倒塌。
天旋地轉中,兩個人隨着樓梯板一同往下墜去。
聶雲深再醒來時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了,四下里一片漆黑,外面一片寂靜。韓楨不停地用手輕拍她的臉,焦急地喚她的名字,「深深,深深!」
聶雲深腦子還有些發懵,耳畔嗡嗡直響,神經繃得很厲害,一時都聽不清韓楨在說些什麼,只能艱難答道:「石板擋着動不了。」
兩人被斷折的石板困在一個狹小的夾縫裏,動一動都極為困難,「手腳有被石板壓住麼?」
「沒有。」她回答。
「你呢?」
「我還好。」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吃緊。
聶雲深身體被困住,頭微微轉向他,用能動的右手向下朝石板伸去,探手摸到他的腿,滿手的粘膩,「你受傷了,腿被壓着?」
韓楨身體明顯地僵了一下,先前傷到的肋骨處也被石板頂着,鑽心地痛。冷汗從額際滑下,他面色蒼白,很快卻又反應過來,「還好,應該沒傷到動脈。」
聶雲深定了定神忍不住問道:「那我們怎麼辦?」
「放心,會有人來救的。」他答道。
這棟房子有三層多高,他們是被埋在了最底下,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人呢。」她仍舊不放棄輕聲問。
韓楨默了一下,這才淡淡答道:「先跑了。」
「你在騙我。」她的語氣堅定。
「應該不知道被埋在哪裏了。」韓楨閉目陷入沉默。
襲擊來得突然,那些人不知道是衝着誰來的,賓客死傷嚴重,活着的四處奔逃,加上地震,簡直是一場災難。原本華麗的院落現在一片狼藉慘狀。
沒有見到他,裴之晟自然是不會獨自逃走的,那麼,他應該也還在這棟房子裏,生死不明。
他本來應該擁有順遂的一生,是她一次又一次拖他到地獄。
聶雲深的四肢瞬間如凝結如寒冰,左胸口的地方疼得厲害,她開始控制自己的呼吸,強打起精神來,「不,他很強大,又有善心,老天一定會保佑他的。」
聶雲深高聲喊了幾嗓子,隱約可以聽到外面有人的聲音,卻得不到外面的回應。不知是沒人聽到,還是人們暫時顧不上這裏,畢竟院子裏那麼多達官貴人。
韓楨一直沒出聲,聶雲深從原來的冷靜到開始急躁,伸出右手用力去推擋在上面的石板。
韓楨這才出聲阻攔道:「別折騰了,還是耐心等着吧,就你這點力氣,累死了都沒人發現。」
韓楨的腿受了傷,甚至還一直在失血,如果得不到及時的救治,很可能就會有生命危險,他居然還能這麼冷靜。
聶雲深嗓子喊得已有些嘶啞,只得從身旁摸了個石塊敲擊頭頂上的石板,試圖給外面的人信號。
敲着敲着,手都麻木了,她恨聲道:「韓楨,剛才怎麼沒能一下子砸死你!」
韓楨默了一下,「我救了你,你盼着我死。」
「你死了。」她冷冷答道,「也許所有人都會解脫了。」
「那你得跟我一起死。」韓楨眼皮也不抬,語氣很冷,帶着壓迫感。
這話說完,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片刻後,死靜的外頭終於有了聲響,好像有人在呼喊着口號,指揮着眾人一起搬抬起石塊石板…還有裴之晟的聲音。
他焦急着尋找着聶雲深。
僅僅是幾秒鐘的時間,她屏氣斂息,似乎可以聽到自己的血液流動聲,也可以感受到一根根針扎似的落在快斷裂的神經上,她靜靜地聽着。
確定是裴之晟的聲音。
壓在胸口的大石頭一下子落地。
「真可惜,不能一起死在這裏了。」韓楨的聲音里透出淡淡的疲憊,似是無聲地笑了一笑,才又繼續說道:「你的助理說,他是你的光明,可是有黑暗才有光明…」
「一直救我的,救我們的原本就是他。」聶雲深本不想提這段事情,在這樣的情境下,她沒法在隱瞞下去,「當年是他賣了一些股份,給了【雲楨】重新翻身的機會;是他把我從那幫人手裏救了出來讓我沒有受到侵犯;是他的愛人死去了才救活了我;也是他,把我從絕望的人生中拉了回來。就算他的父母傷害過你,也是上一輩的事情。我們欠他太多了,韓楨,不要把你的仇怨放在一個無辜的人身上…感謝上天這次他沒有出事,否則我真沒有打算獨活。」
「如果不是你,我也許沒有這麼恨他。」
聶雲深一直抬着望着頂上,即便仍然是黑暗,「你該成熟點了,世界上沒有那麼多人對不起你。」
當他們頭頂的石板被撬開的時候,聶雲深第一時間見到了他。
裴之晟看到聶雲深身旁被石板壓着的韓楨,眼神一暗。
他和其他三名救護人員一齊將聶雲深先從底下拉上了地面。
聶雲深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的空氣,胃部因為從極度緊張到放鬆絞痛得厲害,發僵的肢體也逐漸鬆弛下來。凝固的血液重新流動,指尖有了溫度,整個人卻軟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連站都站不穩,幸好裴之晟及時扶住了她。
他胸膛熨帖的熱溫,身上獨一無二的味道,溫和而淡的呼吸讓她激動得哽咽,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抱着他,任由眼淚簌簌往下掉。聶雲深整個肩膀都在發顫,終於梗咽開口,「還好你沒事,還好你沒事。」
裴之晟也是一臉冷汗,急着喘氣,剛才幾個小時實在是太煎熬了,不停地尋找,像是生死兩重天似的。
問她有沒有受傷,聶雲深搖了搖頭,裴之晟將她擁在了懷裏,伸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發現她整個人都在發抖,安慰道:「沒事了,我不好好的在這裏嗎?。」
裴之晟性格本就是沉穩內斂,很快冷靜下來,快速替她做了簡單檢查,確保除了小擦傷無其他外傷的情況下讓醫護人員先帶着聶雲深離開現場去安全的地方。
他還要留在這裏,幫忙營救其他人。
石板移動後,聶雲深出來的容易,但一邊的韓楨則比較困難。
營救隊原本想直接將石板撬起,裴之晟看到了另一頭的鋼筋及時阻止了他們。
韓楨有一瞬間怔忪,剛才如果不是裴之晟提醒,那麼今天豈止是廢掉一條腿,而是鋼筋直插心臟,任何一個下場都可以讓他生不如死。
但是他沒有。
裴之晟跟現場的營救人員交流了下,那些人匆忙轉身離開,應該是去找其他起重設備。
「還好沒有傷到動脈,你再忍耐一會,我先給你包紮傷口。」裴之晟伸手過去摸了下他的傷處,估量了一下傷情。他脫下身上的襯衣,手口並用地撕成了幾公分寬的布條,先用布條壓住他的傷口,繞着大腿纏了幾圈。
待裴之晟將他的傷腿包紮好,不知是痛過了頭,還是腿已麻痹,韓楨只是靜靜地看着裴之晟。
這時外面有更多的人來了,救援的人,還有衛遲的人。
韓楨抬眼看着裴之晟,聲音平靜,如暗夜裏的清水:「你今天救我,不怕我又反咬你一口。」
他用了又這個字,聶雲深剛才的話清晰地迴蕩他耳邊,最恨的人居然就是讓自己翻身的人,他瞬間覺得命運的嘲諷。
「蛇改不了本性。」裴之晟站起來準備離開,「但是,謝謝你救了她。」
韓楨目光微滯,隨即低笑了一聲,「我救她是我的私心。作為你救我的回報,我好心提醒你...聶雲深一開始接近你就是有目的的。為什麼你所有的喜好、性格她會摸得那麼清楚,因為她就是受沈穎致指使的,你也不過是她的一個棋子。」
裴之晟停下腳步,頓時像有什麼利器划過他的心頭,一陣刺骨的涼意爬上背脊,腦子的脈絡卻非常清晰,所有一幕幕從開始到之後都竄連了起來。
他沉默了一會,像是在回憶什麼。「深深在5歲那年被我推進了池塘,進了手術室。當時我就在手術室門外等,一直等,直到我父母叫人把我綁回家。那時,我就發誓,如果她可以好好地醒來,我願意照顧她一輩子。往後的人生里,走上醫學的路,從來都是因為她。所以,謝謝你把她還給我。」
韓楨語滯,他的身體有些僵直,目光深邃如潭。
「我沒有因為自己是裴彥舟的兒子就有多大的驕傲。說實話,他活着的時候並未對他的婚姻還有家庭負責,對我母親也並非公平,我並不比你擁有的多。相反,我很遺憾自己沒有生長於一個普通人家,沒有一對平凡卻恩愛的父母。還有,雖然我沒有承認過,我更遺憾的是,曾經漫長的時光里,我沒有在她的身邊,而你在。」
…………………………………………………………………..
聶雲深和裴之晟都只是輕微擦傷,消毒包上紗布後在醫院做了檢查後就可以離開。因為剛經歷地震,機場近兩日內都不會開放,他們只能繼續留在這裏等待通知。
聶雲深站在韓楨病床前,低頭看他,問:「好些了麼?」
醫護人員剛替他檢查好離開,細密的汗從他鋒利的鬢角下滑,背脊僵硬如石。鎮靜劑過後的痛楚一點點泛上來,連帶着胸口都有刺痛,韓楨輕吸了口氣,輕笑,「看來天都不讓我們死在一起。」
她也抿唇,過得片刻,才又問道:「這次是針對誰。」
韓楨明白她在問什麼,安靜地和她對視,片刻後回答:「我,沒想到也誤傷了衛遲。」
「裴之凌?還是白中恆。」
韓楨面上露出一絲兇狠,道:「都脫不了關係。」
聶雲深轉頭把目光投向窗外。
一夜的暴雨將整個世界都沖刷了一遍,窗外鳥語花香一片翠綠,如此的澄澈乾淨,實在無法想像他們剛剛經歷了恐怖的槍戰和地震。天災*,連家夫婦在昨晚遇難,衛遲聽說在掩護下是逃離了連宅。
沉默了一會,聶雲深靜靜開口「傅雅交給你們了。」
她的聲音和緩,繼續說道:「小說里,女主角總能有很好的運氣去力挽狂瀾,創造那些□□穩固家族的奇蹟,可那畢竟是小說。無論將來你們繼續讓我在傅雅工作,還是讓我徹底退出,我都沒有意見。希望你不要讓裴傅兩家的人失望。還有…韓楨,人總得拋下過去的事情,往前走,不管多難,都得往前走。」聶雲深的眼眸清亮,無比的堅定,執着。
韓楨一直以來知道聶雲深為了傅雅在堅持,她突然放棄竟然讓他說不出心裏是個什麼滋味,一陣酸澀失落,然後怔怔無言。
聶雲深卻又回過頭來看他:「既然你腿受傷了先休息幾天吧。」
他當時抱着她墜地,用身體給她做肉盾,肯定受了不輕的傷,還有他的腿….
韓楨冷冷地低哼了一聲:「我準時參加股東大會。」
聶雲深默得片刻,才又忽地說道:「韓楨,你不要與衛遲那樣的人為伍。」
韓楨聞言扯了下唇角,問她:「為什麼?」
「沾黑的人,一生都洗不白。」
這個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他微微翹起了嘴角,「深深,我現在已經黑透了,進了骨子裏,剝離不掉。」
她又抬眼看他,盯着他,緩緩說道:「我在靈城的時候,遇到了那家人。他們的老母親哭着對我說,是他們當初想訛詐多點錢,所以沖了上來,只是沒想到車真的沒有沒剎住。過去的事情,我會恨,不會忘記,但是沒法再計較。既然你會接手裴家,那就光明正大地讓裴家更好,賺掙乾乾淨淨的錢,難道那樣不好麼?」
韓楨低聲說道:「他那裏不是我想切斷就能切斷的,裴家更是如此。裴彥舟的下場就是一個警示。」本就是相互依託同生共長的關係,如果一方突然撤離,只會引得另一方瘋狂的報復,根本身不由己。
「那董事會見了,韓楨。」
「再見…聶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