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得賠償我女兒的青春損失費!」一位穿着艷麗的中年婦女刺耳的聲音響徹了整個走廊,震得人耳膜陣陣難受。
聶雲深只看了一眼,立即小跑了過去,擋在了元玲身前,「你們做什麼?」
吳母瞥了一眼聶雲深,「呦,你們家到底誰做主,直接說個準話吧。」
「什麼意思?」
「呵,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兒被你哥糟蹋了,現在他成了殘廢,難不成還讓我女兒伺候他終老?我要求你們家賠償我們青春損失費!」
「感情本身你情我願,兩個孩子感情好好的,什麼糟蹋,什麼青春損失費?」元玲顯然有些不相信,看向了一旁囁喏不敢吭聲的吳秋,「秋秋,你媽媽這是….」
吳秋兩隻眼睛紅得像只小白兔,委屈地瞅向病床上的夏恆,無奈被她媽在後面用力掐了一把,只得吞吞吐吐地開口,「夏恆,我…我跟了你七年,當初你自己也說你妹妹嫁的是韓家三少爺,原來都是騙人的…」
「對!你們這是騙婚!」吳母接過話茬,氣勢凌人地斜視聶雲深,「你們這是一家人聯合起來騙婚!我們是看到報紙上才發現壓根不是這樣!人家韓家少爺現在娶的可是桐城裏名門的千金大xiao姐…」
「都說東西才明碼標價,像您這樣迫不及待賣女兒的我倒是第一次見。」聶雲深冷笑,諷刺地看着這對母女,「當初吳秋倒追着我哥,鄰里誰人不知道?現在你跑過來說我們家騙婚?是不是太可笑?」
吳母一聽聶雲深這話,濃妝艷抹的長臉呱嗒撂了下來,說道,「那也是你哥花言巧語騙得我家秋秋團團轉。再說了,你哥當時也是幫着韓家那個三少爺裝那個廣告牌才出的事情,我家小秋可是不離不棄照顧了他將近兩年吧?你這個妹妹和那個韓少爺在哪呢?所以小丫頭片子別站着說話不嫌腰疼,青春損失費加上照顧費五十萬,一分錢不能少!」
吳母的話像是一把利刀cha在了聶雲深心口,內疚和怒火在她心頭交替,嘴角勾起嘲諷一道弧度,「你們這倒是算的一手好帳,我請幾個鐘點工在靈城這裏都要不到這個數!想賣女兒去外面賣,好走不送!」
在吳母的咒罵聲中,聶雲深迅速將門「砰」地關上。
「開門,開門,小丫頭片子!」吳秀媽氣得直跳腳,在門外重重敲着門。
門外喋喋不休的責罵聲讓聶雲心煩意亂地閉上了眼,元玲轉身嘆氣,靠在床頭夏恆更是眸底一片寂然,沒有絲毫的波瀾。
吳母見裏面怎麼罵都不開門也有點悻悻,最後不甘心地對着門踹了一腳。突然感覺身後有些壓迫感,她轉身望過去。
一個英俊高大的男人,黑色的高領薄毛衣,墨黑色的大衣,雙腿筆直修長。
他的眼神冷清,極近冷漠。
………………………….
過了一會,門外總算安靜了。
幾聲敲門聲,沉穩的聲音傳來,「開門…是我。」
聶雲深一愣,糟糕,她居然把裴之晟也關在了外頭,
元玲也意識到了,比她快一步先去開門。
「抱歉啊,我們家…真是讓你見笑了,你說這都是什麼荒唐事…」元玲低着頭輕聲解釋着,「她們…」
「沒事的,她們已經走了。」裴之晟走到聶雲深面前,將手中的鐵盒子遞給她,「你先去你父親那邊。」語氣明顯放柔了,仍是毋庸置疑的命令。
「為什麼?」她有好多話要跟夏恆說,怎麼裴之晟一來就要把她支走?
「深深,先去你爸那邊,我也有話跟裴醫生說。」
「哥…」聶雲深擔憂地看了幾眼夏恆,又看到元玲微微地點頭,只得不甘願地離開。
等聶雲深離開病房,元玲將病床搖了起來,將靠枕墊好。
「這幾天麻煩裴醫生了。您從桐城特地過來,我們不但沒有招待,還讓你一直幫忙。」夏恆笑了笑,眉眼間掩飾不住的倦意。
……………………………
聶辛靠在病床頭,望着窗外的夜色,像雕塑一樣保持着一個動作。
「爸…」她輕輕喚了一聲,放下鐵盒,呼吸在空氣中立刻幻化成白霧。
她走過去將窗戶拉上,「這麼冷的天,怎麼還開着窗…」
他的父親身上總是流淌着濃郁的憂傷,在漫長的歲月里懷念她的母親,絕望又偏執的感情,誰也解不開也無法理解。她曾經幻想過自己的父母究竟是經歷了什麼樣的刻骨銘心才會讓人念念不忘這麼多年…最後,她發現竟然是她父親的一廂情願。
那她的出生究竟又是因為什麼?
聶辛轉過頭,拿起鐵盒,打開。經年累月的操勞手指已經扭曲,怎麼都讓人想不到眼前的人竟然是當年的「箏壇聖手」。
「外面好像下雪了,你和韓楨…」
「我跟他離婚了。」原來以為難以啟齒的話,居然有種解脫感,聶雲深抿了抿嘴角,坐在病床邊。
「是你還是他的問題?」
聶雲深沉默,即便麻木到了極點,可當自己的父親問起,仍是有一瞬間的委屈。
聶辛嘆了一聲,「離了也好。」
「卡擦」,聶辛打開鐵盒,取出一張陳舊的彩色照片,一對年輕的男女,還有一個被女人抱在懷裏的嬰兒,閉着眼睛在照片裏甜美地睡着。
「我知道你看過裏面的東西,十五歲之後,你便再也沒有提起你她。」聶辛望着照片的眉眼開始溫和,「其實你長得很像你的母親,特別是眼睛,笑得時候微微上揚,真是一模一樣。」
果真,那張照片裏女人雖然眉眼冷淡,卻有着跟她如出一轍的桃花眸。
察覺到聶辛又陷入了回憶中,她突然氣就上來了,猛得走過去奪過他手裏的照片,狠狠用力捏緊,恨不得撕碎毀掉所有關於那個人的東西。
「您就準備要念着她,想着她一輩子麼?她都把您毀成這樣,這樣的人不值得您用一生去執着!」她無法不去激動。
「那韓楨他就值得?值得你去為他坐牢?」
「爸,我…」
「你是我的女兒,別人說的話,是真是假,我還是可以分辨的。」
「真的發生了很多事情…」她抬手捂住眼睛,口劇烈地起伏着,「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對不起,爸…」
「去找你的母親。」
「去找她?…」一抹蒼涼拂過她隱忍的心湖,聶雲深仰起頭,突然笑了,那笑,竟是有着照片裏的女人一樣妖嬈風情,「她根本不會記得…她有丈夫,有個大女兒,還有一個小女兒,傅明慧她怎麼會記得她還有一個女兒存在?」
她舉起那張褶皺了的照片,恨恨地說道,「整整二十年,現在就算站在她眼前,你猜她會記得我麼?我很肯定地告訴您,她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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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謝謝你了…」元玲激動地開始流淚,握着裴之晟的手不放,「我們一家人不知道該怎麼…該怎麼報答你啊…」
「裴醫生,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麼…」夏恆微微蹙眉,兩年前從高空墜下到現在他已經幾乎放棄了希望,吳秋母女的一鬧更是雪上加霜。而這個男人的出現得太突然,他夏恆從不相信會有這樣無償地「幫助」…最怕最後要的根本是他們還不起的。
裴之晟緩緩抬頭,目光落在眼前的母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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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平淡地過一輩子,終究…」聶辛閉上了眼睛,「終究躲不過…如果真的放不下,你回桐城去吧。當年若不是我執意帶你走,也許你現在就不會這麼辛苦。」
父親的話在耳畔迴蕩,那種惘然若失的感覺愈發明顯,聶雲深站在醫院走廊盡頭的玻璃窗前,冷得渾身發抖。
突然有些零星的煙火衝上了天空,外面還有男女在街頭歡呼的聲音。
取下頸脖上的玉佩,瞳仁里是星星點點的煙火殘留,最後漸漸地隱於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