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再次陷入某種介於無言以對和面面相覷之間的安靜狀態。
喬納森中將丟下系列超級麻煩的問題之後就盯着我沉沉的看, 面色顯得沉穩, 眼神里卻透出一種不得到答案不肯罷休的執着。
而我…我根本不想回答。
一則,他問的那些事牽涉太多東西, 除了關係到鬼族的陳年舊事,更有部分涉及海軍內部機密,該說不該說的尺度我可把握不好, 而且這男人相當精明, 指不定等會從中推斷出什麼來。
二則…呃——好吧~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圓謊,當年放任他和年輕的薩卡斯基誤會, 動物系幻獸種什麼的,呃呃呃~
總之, 超級麻煩,浪費口水半天也不見得能說清楚。
所以還是算了。
有句很出名的話不是說了嘛~『百言不如一默』,這種時候只需要面無表情沉默是金。
…………
良久,許是發現我真的半點開口合作的意思也沒有,喬納森中將目光微微一暗,眉宇間頓時露出幾絲殺伐之氣, 復又冷聲開口, 「安娜小姐似乎不願意談那些事。」
&此, 我只好…」說話間他肩膀微不可察一動象是準備做出點什麼,不過下一秒又改變主意硬生生壓制自己的動作,沉默幾秒鐘,再次說道,「安娜小姐真是半點也沒變。」
音調似是無可奈何,抬高了眼睛,投來的視線顯得冷漠,「當年到如今都是如此,以不變應萬變的篤定模樣,是因為您深知自己的力量強大到無可匹敵是嗎?」
&峰強者的傲慢,真是令人不悅的性格,安娜小姐您。」
他的說話聲越說越低沉,面上的神情跟着越來越陰森,細看之後眼底更是藏不住的冷酷和戾氣,「時隔多年,您仍確信自己將立於不敗之地嗎?」
…………
這位故人話說着說着眼瞅立刻就要炸毛的樣子,見狀我只好咳嗽一聲,接着故作無意的攤了攤手,百般無奈的回道,「關於喬納森中將的問題,我這裏有些為難。」除了為難,我還怕麻煩,不過這句就算了不說也罷。
先模糊的透出點,接着告訴他折中辦法,「當然,如果您執意要答案,我想有一位可以給您。」
我這廂話音落下,那廂他雖然沒有開口,不過投來的目光倒是很無聲勝有聲————他在等着我給他那個確定人選。
於是,短暫的靜默過後,我嘆了聲,揭開謎底,「馬林弗德海軍本部,大將黃猿。」
&的番號可以告訴您,確認後您會知道,我隸屬海軍科學部。」當然,至於我原本是海軍綜合醫院護士這種事不必多說,該知道總會知道,不該知道,我也沒必要多事。
想來,這位喬納森中將能平平安安活到如今,對馬林弗德海軍本部之內錯綜複雜的派系爭鬥一定知之甚詳,並且,他能安穩坐在g-8支部最高指揮官位置上,相信除了驍勇善戰,謀略方面也不會比任何一位在職將領遜色。
簡而言之,能坐到一定位置的將領沒有哪個是蠢貨,除了征戰殺伐,來自背後明槍暗箭不見得會比戰場上少,沒有腦子的人早就死得骨頭都不剩了。
這種點到即止的說法,喬納森中將一定聽得懂,如果聽不懂就肯定是他裝傻。
關鍵是,能把很多事推給大將黃猿那邊解釋是再好不過的了,對吧?
不管是不是不該泄露的機密還是別的什麼,總之,黃猿大將先生絕對能夠完美解決。
我相信他的能力,一定沒問題,>
海軍本部大將黃猿,無論是敵對的海賊方亦或者海軍自己的陣營而言,執掌科學部的那個男人名聲都不太好,其難纏程度能和另外那位別稱『地獄犬』的薩卡斯基大將比肩,兩個都是惡靈退散。
…………
————果然。
我說完就見喬納森中將慢慢睜圓了眼睛,那張足以欺騙世人的老痞子長相的臉,面上露出一種…極複雜的神色,象是出乎意料,又象是…有些兒不悅?
只是不知道那份幾不可察的不悅感究竟針對誰。
片刻過後,收拾好頃刻間外泄的異樣情緒,微微整了整面色,他隨即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喲喲~如此看來是我落伍了啊~」
&然安娜小姐隸屬科學部,那麼,薩卡斯基一定早就知道。」
說着又很刻意的嘆了聲,臉略略偏開些角度,音色間仿佛帶着無限唏噓,「說起來,近些年確實和薩卡斯基疏遠了,真是,交情這種東西淡着淡着就蕩然無存了啊~」
我被他嘆氣嘆得渾身一毛,想了想就提醒(轉移話題),「您不致電確認我的身份嗎?我可以報出番號數字給您。」就象那會在先鋒號白獵人那裏,這是最簡潔有效的手段。
&啦~」結果他搖了搖頭,一臉日薄西山的老頭子氣息,「我相信安娜小姐不至於說那樣經不起查證的謊言,向赤犬大將確認的舉動…對如今的我來說,是交淺言深了啊~」
&隨意。」我艱難的咧開嘴角,回之以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這種文縐縐一句話裏邊意思九拐十八彎的說法,真是…
也是馬林弗德海軍本部派系出身軍官將領的人文特色啊喂!
…………
之後喬納森中將不再開口,也沒了打算繼續交談的樣子,只靜靜端坐在那,撇開的臉盯着通往露台那個方向的門,不知想着什麼神色漸漸變得陰鬱。
而見這位沒了試探審問的興趣,我立刻悄沒聲松垮下肩膀,閉了閉眼睛,小心的保持呼吸順暢,試圖讓自己好過些:
胸口壓着一塊巨石那般,沉重冰冷,胸肺悶悶發疼。
身體看不到外傷,被花天狂骨斬傷的位置,疼痛卻一直得不到有效的延緩。
靈體鎖結與魄睡位置體現在鎖骨附近,它幾乎被刺穿,當時刀鋒險險偏移幾分,也不知是最後手下留情了還是怎樣…可無論如何,幾乎受到重創是事實。
我想,看不見的刀傷怕是要修養一段時間才可能痊癒,並且這期間我得不到任何治療,畢竟…如今世界運行的已經是截然不同的力量體系。
斬魄刀造成的傷害相當於靈魂受到重創,哪裏會有醫生能夠治療,只有我自己慢慢修養。
不過,即使代價沉重,結局卻是令我…很高興呢~
許是這一瞬因着帶回掛念許久那兩位而升起的喜悅感令得意識有所放鬆?肺部受創帶起的咳嗽也再沒能克制。
而…短促劇烈的咳嗽對於此時太過安靜的室內來說,顯得格外刺耳,頃刻間就驚動了怔愣中的喬納森。
他轉過視線,目光投來細細打量半晌,眉心皺了皺,「安娜小姐受傷了?咳嗽聲象是肺部出了問題,需要叫醫生嗎?」
說着頓了下,臉上又露出幾絲為難,「醫療處…」
我搖了搖頭,謝絕他的好意,「不必了,大概是有些受涼。」接着轉了轉眼睛,看向露台那裏,試着提出要求,「室內空氣不太流通,我能去露台嗎?」
那外邊仿佛看得見遮陽傘一角,象是歇息的地方————說起來,這種『受傷了還要和喜歡試探的傢伙獨處一室』的情況…
能得到改善是最好,不能也沒關係。
反正,這位喬納森中將看起來也不像放心把我放到外邊閒晃的樣子,留在辦公室里他眼皮子底下的話,稍後聽見什麼機密…可不就是我能控制得來了啊~
要知道草帽家還在g-8支部裏邊流竄,過不了太久,喬納森中校肯定焦頭爛額。
呃~
…………
…………
也或許是考慮到和我一樣的問題?十分鐘後,我安安穩穩半躺在故人辦公室外露台一角的躺椅上,蓋着軟絨絨的羊毛毯子,順帶邊上矮几擱着茶點,抬手就能取到。
長椅子更是舒適得不得了,大概它的主人常常忙裏偷閒,它被調整到最適合人體脊背骨骼幅度的位置,一躺上來就懶洋洋的不想動彈。
簡直是非常非常懂得享受的人啊~喬納森中將,即便偷得浮生半日閒,休憩所用的器具也精心妥帖,想來,他身邊要不是有個很懂事的副官就是他有個相當了解他的家裏人。
曬着太陽,就着暖洋洋的熱度往躺椅里更沉幾分,我眯起眼睛,打算趁現在草帽家還沒鬧騰起來先睡一小會。
此時日正當空,躺椅上方架着一柄遮陽傘恰到好處擋去高空直/射/下來的日光,而角度也剛剛好,能遮住落在眼睛上的太陽,視野卻遼闊。
位於高處露台下方的內灣一覽無遺。
放眼看出去,目光所及是寸草不生的陡峭岩壁,灰白色岩石上遠遠的能看見幾道鋼鐵扶欄,是軍事建築的部分,高聳岩壁成環形包圍下方內海灣。
幾艘中小型軍艦停泊在沿內海灣建起的開放式船塢內,順着海流往更遠處看,巨大厚重鋼鐵閘門切斷基地與外界相連的洋潮。
這座海軍基地一旦徹底運轉,想必就是易守難攻的巨型戰爭機器。
多年來被外界稱為『刺蝟』的g-8支部倒是名副其實。
收回遠眺的視線,我挪了挪身體,慢慢閉起眼睛…若不是閱讀過那本[失落的帝國],此時此刻身在此地一定也不能把舊年那座黃金都市與如今的鋼鐵要塞聯繫起來。
真的,半點相似之處也看不見。
阿契美尼德王朝帝都所在地,當年我只涉足外城,可是通過進入水道時瞥見的吉光片羽印象也能在腦子裏模畫出整座帝都全貌。
這座島嶼是被某種巨大力量強制重組過。
原本應該是一個葫蘆形狀,藉由方碑機關開啟岩壁來聯繫外城與內城,如今它是一個圓…或許那本書上仍是有不盡詳實之處。
而那些被模糊的細節,想來是…機關吧?
出身機關島的娃娃臉西瓦士兵啟動了足以使得島嶼重組的機關,阿契美尼德王朝帝都,工匠是以整座能夠運轉的機關為設想建造的?
&子裏漫無邊際想着些有的沒有的事,不知不覺間…意識開始模糊…
漸漸的…
…………
我知道自己陷入夢境,因為籠罩在意識的那層薄霧後方,露出了…柯泰雅.史塔克的身影。
虛夜宮第一十刃,那笨蛋身後是一望無垠的碧藍,他自幽深漆黑的空間裂縫後方走出來,慢吞吞的像個老頭子,一出場還打哈欠,睡眼惺忪…
莉莉妮特跟在他身邊,小小的臉板着,神色卻很放鬆,半點決戰開始的緊張感也沒有。
他和她,以及他的同伴們立於高空,前方則是此戰的對手,尸魂界最強大的幾位隊長。
我知道自己陷入夢境,因為柯泰雅.史塔克出場這一幕根本是我記憶中的劇情片段,我沒能趕上當初只來得及看到開始的…冬季決戰。
當我恰好露面,戰局已經接近高/潮,呃~或者該說,是虛夜宮破面軍團已經露出敗勢。
藍染惣又介,那位放言『此後將立於天頂』的男人漠視追隨他的破面逐一戰敗死亡。
嗯~那種一言不合就穿越的意外,經歷過幾次的我已經習慣,不久前還在為了偶像小雀斑艾斯各種焦心煩惱,撕開盜版黑腔剛把他丟進去,下一刻就…一個仰天跌跤摔進異世…別問我驚不驚訝。
總之,我摔在了尸魂界死神隊長們和虛夜宮破面軍團冬季決戰現場,還是已經進入對我而言的尾聲。
柯泰雅.史塔克與京樂春水正在激戰。
當然,才從那位友哈巴赫斬月大叔嘴裏驚聞『第一十刃死於八番隊隊長』一事的我,看到那一幕簡直觸目驚心。
雖然知道主角不敗定律,也知道有些事很難更改————可是,如果不去做眼睜睜看着,我辦不到。
無論如何必須試一試,所謂的『違抗命運』。
我啊~流落虛圈那麼多年,他和莉莉,加上我,三個(人)等於相依為命,或許算是我厚臉皮,總之,柯泰雅.史塔克,莉莉妮特.金潔巴克,是娜娜之外我的另外兩個親人。
誰能目睹親人喪命無動於衷?至少我不能。
所以,即使是很不自量力的行為,我也介入那場戰鬥,試圖帶走對我而言極其重要的兩位破面。
其實那種念頭已經存在很久,彼時毫無預兆回歸,我就一直後悔,很多話來不及說,對柯泰雅.史塔克和莉莉妮特。
早知道有一日我會消失,之前我就應該努力抓住他的指尖,跟他說,不是獨自一人,至少,還有莉莉和我,所以,不要死。
不要帶着以性命回報藍染恩情的心態,死在…對那個野心家來說如同墊腳石的戰爭里。
多麼僥倖,這次命運站在我這邊。
黑暗幻星羅睺,藏在眉心的蒼龍配刀,鬼無里地下深處,京樂春水以靈王留下的封印試圖再次強行壓制它,最終卻被它利用掌控的混沌之力瞞天過海,騙過八番隊隊長,甚至我。
它藏在我的身體裏,並且隨着我回歸。
被友哈巴赫無意間喚醒之後,我就明白如何使用羅睺,那是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傳承,無需語言。
可怕的異類力量,以身為鞘,羅睺為刃,這才是異種蒼龍的真正繼承,混沌與破壞之力撕開空間時間界限,導致我願望成真。
借着世界運行軌跡,自縫隙中偷走我重要的親人,帶着他和她回歸。
即使不被世界本身意識接受,也沒什麼大不了。
至少,柯泰雅.史塔克和莉莉妮特活下來了,此後的命運就由他們自己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