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劉使臣一到,皋帝便再沒有閒心去管公主的婚事。
可是齊清兒卻不能這麼說。
她讓公主伏在自己肩上哭了良久,直到公主的嗚咽聲漸漸小了,方道:「陛下明日不過是讓你見見這些他中意的公子,即便是真的指了婚,年關將近,怎麼婚事都會拖到年後。這期間,我們再想法子也不遲啊!」
皋璟雯復又嗚咽起來,從齊清兒肩膀上直起身子。
早晨去了宮中,臉上畫的不濃的大妝,現在臉上早已是模糊一片,胭脂淚水混在一起。
看了叫人傷心。
皋璟雯抽泣幾聲,整個人都跟着晃動幾下,道:「若是指了婚,天命不可違,還能有什麼法子可想!」
「天無絕人之路,你又何必為了這沒發生的事情哭傷了身子。」齊清兒說着又讓靈兒去端了溫水和毛巾過來。
領着公主坐回了案幾邊,打濕了毛巾,給皋璟雯細細地擦去了淚痕,又道:「陛下其實是很愛惜璟雯的,不然也不會讓你嫁給朝中貴臣家的公子,想來陛下是不準備再讓公主出去和親了。你看看這宮中還有好幾位公主呢,年齡均已相當,都該到了婚嫁的年紀,可陛下卻偏偏不沒有要給她們指婚的意思。」
說着頓了頓,重新搓擠了毛巾,又道:「璟雯是該慶幸才是啊,要和宮裏的那些公主比起來,陛下是偏疼你的。」
然皋璟雯依然掛着點點星星的眼淚,一閉眼滑下一顆,「我從越國回來還不到兩個月,父皇就這樣急着要給我擇婿,他到底是沒有顧及我的感受!」
「陛下政務繁忙,記掛着你的婚事已是不易。他是你的父皇,卻是大煜朝百姓的國主,他操勞的可是大煜朝上千萬里的國土,你要知道體恤你的父皇。」齊清兒說得很輕。
眼下是要先穩住皋璟雯的性子,若她真是在明日尥了蹶子,那計劃了這麼久是事豈不是要功虧一簣。
齊清兒縱使不喜這個皋帝,當下穩妥的法子還是得讓皋璟雯減少對皋帝的埋冤。
使得明日的壽宴能夠正常進行。
皋璟雯眨眨濕漉漉的雙眼,眼眸中閃過一絲領悟,道:「可是......我並不想嫁人......」
說得滿聲顫抖。
齊清兒落在皋璟雯面前的手也稍稍一顫,她道:「明日來的那些公子,你且看看就是了,陛下不也說了看你中意哪個嗎?當時便說你一個都不中意不就好了。」
這話其實說來無用。
皋帝真是鐵了心要皋璟雯下嫁,自然也不會顧及皋璟雯到底中不中意了。
如此說不過是想讓皋璟雯寬寬心罷了。
皋璟雯哭得腦袋缺氧,早也昏昏沉沉,對於齊清兒的話也沒有細想,委屈的點了點頭,便是獨自沉默,不再言語。
齊清兒見狀,少不了又安慰了幾句,方讓靈兒一起帶着公主回到主臥中去休息。
自己再回到暖閣中的時候,疲憊不已。倒在床榻上,忍不住思量明日的事,連什麼時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
次日。
軒轅二十七年,冬,一月二日,純淨公主皋璟雯年滿十九歲生辰。
打從天蒙蒙亮。
公主府就開始清掃與佈局。
整個公主府像水洗過一般的乾淨。
大致是那日在太子府,皋璟雯當着皇后的面和皋帝苦訴了府上院落佈置以及編名的事。
中間不過隔了一兩日,院落中已然種滿了冬季應時的花卉。
流掖池邊更是移來了滿滿一片竹林。
伴這流掖池中潺潺的流水,風兒拂過竹葉的莎莎聲,越發的好聽。
全府上下,一派縝密詼諧之態。
剛剛過了辰時,皋帝親自下貼請來的那些公子們紛紛魚貫而入。皋璟雯不願搭理他們,便叫了府上掌聲的媽子一應伺候着。
齊清兒一早起來,便匆匆讓竹婉整理了衣裝。
一身玉蘭色紗緞袍服,清新而不俗。法式亦是簡單,不過挽了一個尋常的高髻,零星幾點暗紋珠花,髻邊簪了一枝銜心墜小銀鳳釵,素淨典雅。
她站起身在銅鏡前看了兩眼,又對着自己擠出個笑臉。
對着取了一枚明珠來的竹婉,道:「就這樣吧!公主生辰,我本也不宜裝扮得過於艷麗。」
「是公主的生辰沒錯,但陛下和惠妃娘娘也會同時駕臨,連府上婢女媽子們都換上了比平日更加精細的衣裝,姑娘這樣未免過去素淨了。」竹婉拿着塗了茉莉汁的明珠,站在齊清兒一側,徐徐道。
「公主昨晚那個樣子你又不是沒有瞧見。她一心不願聽陛下的擇婿,陛下又偏偏選在了她生辰的時候給她擇胥,這個生辰她是過不開心的,想來也不會在裝扮上太過仔細了,我又何必穿了過於隆重。一來,傷了公主的心,二來,穿得艷麗過了公主,總叫人說了去。」
齊清兒邊說着,邊取了手爐摞在手中。
竹婉穩妥的一笑,道:「姑娘說的是。」
「嗯,去公主那個吧!」齊清兒說着,和竹婉並肩而行,去了公主的主臥。
齊清兒讓竹婉在側殿外的隔間中等着,自己走了進去。
剛剛過了垂花拱門,揭開紅綢軟簾,便聽見皋璟雯長長的一聲嘆息。
抬眼便見皋璟雯無精打采的坐在炭火旁,眼中毫無生色,和那死了的魚目一般。
身上合着一件蜜合色綾群,一色半新不舊。
齊清兒看着,心中暗暗往下沉了沉。她這樣素淨的裝扮,是對了。
「璟雯,何故這樣沮喪着臉,今日可是你的生辰。」齊清兒盈然淺笑,一面迎到皋璟雯身邊,一邊挽起皋璟雯的手。
皋璟雯皮笑肉不笑,只微微看了齊清兒一眼,「嬅雨,這哪裏還是我的生辰,瞧瞧那外面的公子們,這才已時,就已經迫不及待的登門了!」
說完對着雕花窗欞,外面嬉笑聲傳來的方向,撇撇嘴,做了個不屑的表情。
齊清兒拍拍皋璟雯的手,鬆開後,走到梨花木梳妝枱前,挑了一枝蔥黃色銀盤梨花型簪子,又回到皋璟雯身邊。
小心地簪進皋璟雯的髮髻中,和靜一笑,道:「他們都是奉了旨來的,多少要給你父皇面子,皇恩浩蕩,他們豈不是要表現得積極些,璟雯又何必往心裏去了。」
皋璟雯兩眼無光,怔怔看着炭火星子,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
這時一個婢女揭了軟簾進來,「太子殿下,凌王,軒王,蓉王,都到了,在前院呢!」
皋璟雯冷冷地撇了一眼,道:「知道了。」
亦沒有要招待這些皇子的意思,婢女恭身垂目,一時僵在原處。
齊清兒略略聽着婢女的話,皇子中沒有祁王麼?
但只是稍稍一想而過,隨即往婢女身邊走了走,道:「外面如何招待各府的貴公子的,就如何招待這些皇子便是。只說公主身體稍有不適,緩和一會兒便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