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頌的肩膀溫熱,身上永遠都是青草的香氣。
齊清兒把臉貼在嚴頌的肩膀上,身體依靠着嚴頌。
本該在冬日裏發作的舊疾,在夏末秋初這樣的節氣發作更讓她難以承受,痛到沒有力氣。
齊清兒垂下雙手,本能的也習慣性的依偎在嚴頌懷裏。
就像當初斷骨處尚未癒合時,她也是這麼依偎在他懷裏,看星星,看月亮,看日升,看日落。
好不童真,好不夢幻。
如今的依偎裏面卻像是有根刺擱在他們之間。
刺的一頭是愛,而另一頭是恨!
「還痛嗎?」過了良久,嚴頌問了這句。
齊清兒輕輕點頭,沒有力氣多言。她現在急需要一盆炭火,把身子烤暖,確切說是要把身體裏的濕氣烤出來。
「痛不會早點說麼!」嚴頌府下身子,將齊清兒橫着抱起來向回走,然後沖她大大地翻了個白眼。
黑暗中齊清兒能感覺到嚴頌身體的僵硬,和他的不愉快。
齊清兒揚起眼帘,看着面前嚴頌的半張臉。
雖看不清全部,但那雙桀驁的薄唇,看在齊清兒眼裏,線條卻異常清晰。
那輕輕抿住的薄唇奪走了自己的初吻,齊清兒回想起來倒也不生氣。自己和嚴頌打打鬧鬧,追追趕趕十五年,兩人之間早也沒了初吻這等事兒。
倒是他似乎很不喜自己要回京這個想法。
齊清兒想到這兒,小心的將腦袋貼在嚴頌的脖頸處,微嘆一口氣。
「你嘆什麼氣,該嘆氣的人是我!也不知道廚娘都給你吃了什麼,弄得這麼重!」嚴頌故意說些不好聽的,實則齊清兒的體重在嚴頌手裏簡直是輕如一截弱柳,根本沒多重。
他摞着齊清兒的手緊了緊,往家趕的腳步也越走越快。
「廚娘給我吃了什麼也給你吃了什麼啊……」齊清兒氣息微微,忍着痛想調節一下和嚴頌之間的氣氛。
「不對,她一定背地裏給了你什麼好吃的,沒有給我。」嚴頌也想儘量將思緒從適才的不愉快中拉出來,儘量把看到玉的那一幕忘掉。
齊清兒看着嚴頌,嘴角露出淡淡的笑。
她的嚴頌永遠都是這麼風趣,就是有時霸道了些。
「誰允許你笑了!」
「我沒有笑啊!」
「我明明感覺到你笑了......還不承認!」
「哦......」
嚴頌突然站住,道:「哦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說不動話而已。」
「說不動,那就閉嘴,誰讓你說話了!」
「……」
嚴頌抱着齊清兒挑了一條近路,近路雖近,但凹凸不平的石子很多,有些地方甚至坑坑窪窪,嚴頌腳下走得坎坷,手裏的齊清兒卻是妥妥的,不搖不晃。
一路小跑趕回了嚴家山莊。
花爺爺聽到院中的動靜出來一看,忙摸着長長的白色鬍鬚道:「這是怎麼了,明明是走出去,怎麼橫着回來了。」
「還不都是她自找的,說那灌木叢中涼快,躺那兒不願起來!」嚴頌腳步不停。
齊清兒也沒力氣去評理,只能由着嚴頌了。
「花老兒,趕緊去弄一個炭盆過來,她舊疾犯了。」嚴頌繼續道,說話間已經抱着齊清兒進了房舍。
花爺爺也不覺得這麼熱的天要炭火好奇,對於齊清兒的舊疾,他在了解不過了。
屢屢鬍鬚弄炭火去了。
嚴頌將齊清兒放在床上,還沒直一下腰,就要去解齊清兒的衣襟。
齊清兒看着嚴頌伸來的手,嚇得連忙往後縮去。
話說兩人再親密無間,但也沒到結為夫妻的程度。
齊清兒用手抓住胸口的衣襟,差異的眼神看着嚴頌,不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的臉蛋微紅。
「幹什麼?」羞答答的丹唇滿是戒備的冒出了這三個字。
嚴頌聽完,手就止住了,然後慢慢直起腰來,單手叉腰道:「你以為我想幹什麼,你自己看看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還嫌舊疾犯了不夠厲害是嗎?!」
「我衣服濕了與你何干?」齊清兒害羞心急,反倒不知該說什麼好,瞪着月牙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嚴頌。
「是與我無關,但和你的舊疾有關好嗎,現在就該把濕的衣服脫了,換了乾的,再靠着炭火才能好。」嚴頌着急齊清兒的舊疾和她現在所承受的痛苦,倒也沒有多想,就是想趕緊解決問題而已。
「脫…我自己會脫好嗎,你幫我去拿件乾的衣服過來就行了!」齊清兒再疼也要扭着身軀,縮成一團,用手護在自己面前。
心想着,嚴頌這個傢伙,今日.剛吻了自己,現在又想幹什麼。
齊清兒轉動下眼睛,重新盯着嚴頌,眼神中充滿了抗拒。
嚴頌看着面前神情扭曲的齊清兒,腦子一根筋彈醒了自己,這才意識自己動作的粗莽,竟忘了齊清兒是個女兒身。
露出絲絲抱歉,隨即又轉了不屑的表情,道:「切,誰想看啊!」轉頭沖門外喊了句,「滸婆,來給清兒小姐把衣服換了。」說罷側頭就出去了。
齊清兒看着嚴頌的背影,他的衣服也濕了,裙擺被灌木枝插割出一道一道的口子,也不知刮到肌膚沒有。
心中頓時五味雜呈,齊清兒自己清楚嚴頌喜歡自己,喜歡了十五年。
如果沒有十歲之前的那段記憶,或許齊清兒也早和嚴頌在一起,攜手浪跡天涯了。
可惜,記憶又豈是誰都能摸得掉的。
齊清兒也不另外,她花了十五年只是讓記憶在腦海中越演越烈,直到深刻得刻在了心上。
不一會齊清兒退去了濕漉漉的衣服,裹着一層薄薄的紗衣在炭火旁烤火。
可這本來就悶熱的天氣,誰願意烤火,齊清兒也是沒辦法,硬着頭皮,坐在炭火旁,發汗釋痛。
出了汗,衣服濕了後,再換,反反覆覆換了四五套衣服,腹部的疼痛才開始減輕。
嚴頌則是坐在院中吃着廚娘做的降暑湯,忽動着芭蕉扇,時而扇扇自己,時而扇扇一旁給齊清兒煎的湯藥。
時而又望望齊清兒所在的房舍,看着裏面騰出的熱氣,立馬把扇子抽回來,恨恨地對着自己扇了兩下。
屋中的齊清兒待僕人們撤走了火盆之後,坐在一個銅鏡面前,準備稍稍梳理一下自己亂糟糟的頭髮。
看着鏡中自己的面容,齊清兒用手摸着銅鏡。
這張臉上,她看到了自己的父親與母親的模樣,手指開始微顫。
等了十五年,就盼着自己面相的變化可以大些,今日.被嚴頌這麼一說,齊清兒仔細瞧着銅鏡中的自己。
這張臉確實即像父親的又像母親的。
十五年之間,臉上的變化是大,但那是從一個女童長成一個女人的基本變化。
要比起來,這張臉還不如十五年前那張稚氣的小臉,最起碼那張小臉更難以讓別人聯想起她是齊府後人。
長大後,不光是臉,就連舉手抬足間都有齊帥和齊夫人的影子。
齊清兒收回觸摸在銅鏡上的纖纖素手,輕撫着額頭,垂着眼帘。
嚴頌的話聽上去刺耳,說得確實在理。
回到京城,或許還沒能夠翻案,這臉首先就出賣了自己。
齊清兒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難道就這麼放棄了齊家世代的忠誠,讓他們永遠背着罪孽嗎?
齊清兒重新看回鏡中的自己,眼神凝聚在一處,看了許久。
不!這張臉絕不能是阻止她回京的絆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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