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落地上的書籍被撿了起來,晴方仙尊順手撣了撣書上沾染的塵埃,看得出來他對這些書實在是非常愛護。
無論是會動的山水畫,還是驟變的異時空,都及不上天之雪的那張臉,給清歡的震撼來得大。所以此時見到晴方仙尊,她都還沒有顧得上歡喜,便指着扉頁上的男子道:「晴方仙尊,這……」
晴方低頭看了看畫中人,然後將書籍遞到清歡眼前,說:「你再看看。」
清歡接過,仔仔細細打量起了畫中男子——長得確實很像雲逍,眉目間至少有着七八分相似,可是畢竟不是雲逍。雲逍還是少年模樣,眉宇間更是常年繚繞着幾絲他所特有的孤寂感。畫中男子看上去卻要比雲逍成熟許多,已是成年男子的樣貌,且作畫之人將他的神態捕捉得極好,嘴角一點似有若無笑意,桃花美目凝眸斜睇,仿佛對一切都不放在心上,可是天地萬物卻又盡落在他掌握。那是一種全不同於雲逍的氣質。
「這是……天之雪?」清歡問了個蠢到家的問題。
晴方仙尊含笑點頭。
清歡道:「那他為什麼,會長得和雲逍如此像?」
「這個問題,」晴方笑道,「天之雪自己也回答過。」
「他怎麼說的?」清歡道,「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
話一出口,清歡就覺得自己完了。因為她已陷入了「探究雲逍與旁人到底是什麼關係」的怪圈。
而晴方仙尊顯然沒有城遙那麼「善良」——嗯,或許只是對清歡而言。總之他並沒有那麼快據實以告,而是狡黠一笑:「你猜猜。」
你讓我猜我就不客氣了啊。清歡腹誹一句,張口道:「父子?」天之雪這麼厲害,雲逍也這麼厲害,兩個人長得又那麼像,清歡覺得自己的猜測很有道理。
見晴方仙尊不說話,她又小心翼翼猜了一句,「祖宗?」
「罷了罷了,你還是不要猜了。」晴方仙尊滿額黑線,「天之雪的官方回答呢,就是……」
「什麼?」
「大抵天下美人總有幾分相似之處。」
「……」他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清歡決定還是關心下自己好了,「晴方仙尊,我們這是在哪啊?」
「在哪裏你看不出來麼?」
從來都不肯正面回答……清歡老老實實展露自己的不長進,「看不出來。」
晴方仙尊扶額,「好吧,是在我的畫裏。」
「畫裏?」
「嗯。」
「那為什麼我感覺自己身體裏的靈力都沒有了呢?」
「你做夢的時候,能在夢中使得上力嗎?」
「能啊。」清歡道,「也只有在夢裏,我才能把小流和雲逍,打得很慘啊……」
「……可是這是我的夢啊。」
「……」
清歡拽住晴方仙尊的衣袖,晴方仙尊掐了個訣,兩人就從畫裏跳了出來,回到了那間非常寬敞的畫室。此時再看牆上畫卷,竟已由黃昏時分景致,變作了深夜,黃昏之時掩映青山中的屋舍,此時透出暈黃火光,讓人察覺到它的存在。而他們所處的這個真實世界,依然還是艷陽高照。
「這真是……太神奇了……」清歡對着畫卷感嘆。素聞晴方仙尊畫絕之名,卻不知他筆力竟當真已經通神到如此地步。
「雕蟲小技而已啦,只是用了一些術法,並不全是畫出來的……」晴方仙尊解釋道。
清歡似懂非懂點了點頭,「晴方仙尊,那我是怎麼被吸到這畫裏去的?」
「畫中乾坤也分成陰陽兩氣,晝夜交替的時候正好兩氣失衡,你一靠近,就把你也給捲入了。」
清歡的心神還在這神奇的畫上,「哈,那你是怎麼發現我在畫裏面的?」
「我回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你走在山道上嘛。」
「那那屋子裏的書,和我們平時看到的,又有什麼不同?」
「自然是一些更精益的內容。不過也有些是例外,比如關於天之雪的記載。他並不喜歡別人議論知曉他的生平,但是這些東西,總得要有人來保存。」
晴方仙尊一連回答了她好幾個問題,清歡覺得非常痛快,正準備要問下一個。卻聽晴方仙尊道:「你的問題還真多啊你,可你問了這麼多,怎麼就不問問,我尋你來幹嘛呢?」
「哦,」清歡愣了一下,然後問道,「那你尋我來幹嘛?」
晴方仙尊面上浮現一絲笑,清歡卻覺得他笑要比不笑可怕數倍。
晴方道:「我曾見過一人畫作,無需任何術法加持,便能使人望流水而聞水流之聲,觀香花便逢花香之味。他筆下丹青多是水墨之作,卻總能讓人感受到最不可言喻的萬紫千紅。明明是揮毫潑墨,信筆由韁,卻總能於細微處極盡妍態,入木三分,寥寥數筆勾勒出畫之精髓。此外,無論磅礴大氣之意境,還是瀟灑隱逸之風骨,於他而言都是信手拈來……其實也不僅僅是作畫,他實在是一個,能將這世上的任何事,都做到極致的人物。」
清歡聽得神往,也就忘了追究這與晴方仙尊說的找她來有何關係,口中問道:「這世上真有這樣的人嗎?」
「有啊。」晴方仙尊笑道,「若是給你一個近距離向他學習的機會,你想不想要?」
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清歡想也不想一口拒絕,「不想!」
「反對無效。」晴方仙尊道,「明日一早,你就上去流雲天舒,給雪尊打小工。」
「上哪?給誰?!」清歡一下子就被嚇到了。
「流雲天舒啊。」晴方仙尊道,「雪尊的話,就是諸魔黃昏,天之雪。這可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機會,注意保密!」
事情來得太突然,清歡呆愣了好半天回過神來,「我不要!為什麼是我啊,晴方仙尊?」
「你不是失憶了麼?」晴方道,「這是師尊我在幫助你啊。聽我的,去天樞府待上一段時間,保你獲益匪淺!」
總有一種,被硬架上賊船的感覺……
清歡苦着臉兒回到弟子房內。城遙與寂流聽寧顥說了晴方仙尊傳召她的事情,也都一齊在她們房中等她回來。清歡見到他們,差點沒像見到親人似的撲上去哭訴。想着晴方仙尊雖吩咐要保密,大概也沒指望她真能對他們幾個保密,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寧顥目瞪口呆,城遙與寂流卻只是互相望了一眼,來表達他們的驚訝。
「天樞府,已經缺人手到這個地步了?」寧顥拖着腮幫子喃喃,「不過為什麼要從我們飛煙鏡泊找人呢?還只找清歡一個,有用嗎?」
清歡心中的忐忑一點也沒有好些,或許還有她自己都沒注意到的一點——就是莫名其妙的排斥,不想去不想去不想去……
「不要擔心。」城遙對她笑道,「是件好事。」
清歡抓住他的衣袖,可憐兮兮道:「小遙,你去和晴方仙尊說一聲,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城遙道:「我倒是願意,只怕雪……尊,那裏……」
清歡自然也沒有真的抱有指望。神話傳說般的人物,忽然就被拽到了自己面前。她覺得自己還是老實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