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涼風吹捲入沖霄樓,寂流與城遙回來,清歡都還沒來得及和他們說上句話,前來道賀的人群就已將他倆淹沒。寧顥也不知去了何處,清歡只能百無聊賴地趴在窗前,看一會夕陽,看一會樓底下的路。
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斜陽底下,清歡的眼睛跟着亮了起來。雲逍也看見了她,卻像沒看見似的把頭轉了開去。
「餵——」清歡大聲向他招呼。
雲逍抬眸淡掃了她一眼,乾脆往別處去了。
這下清歡可奇了怪了,她得罪他了?身形飛縱,清歡自窗台躍出,三兩步追上雲逍。雲逍也不走遠,只是靠在一棵大樹底下沉了個臉,也不說話。
「喂,你怎麼了?」清歡走到他身畔,仰頭看他。
雲逍「哼」了一聲,把臉轉開,睫毛輕闔在眼瞼,在夕陽下投落一片濃密的陰影。
清歡左思右想片刻,小心問道:「輸了一場,不高興?」
雲逍轉回頭來看着她,面上還真是一副氣鼓鼓的模樣。
清歡的心裏砰跳了一下,這個人,怎麼會美成這個樣子的,就連不高興的模樣,也這麼好看……
對着這樣一張臉,清歡此時無論如何也生不起氣來。
「怎麼了嘛……」她笑嘻嘻地扯了扯他的胳膊。
雲逍忽而探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清歡被拽得一個踉蹌,險些撞入他懷。
二人距離如此之近,雲逍視線垂落,眸光輕掃至她唇畔。
清歡心跳驟然加快,伸手拂去他的手指,往後退開半步。
雲逍也是微怔,隨即板着臉道:「輸了,全都怪你。」
「啊?」清歡滿面莫名加無辜,「為什麼怪我?」
雲逍道:「你押了誰贏?」
清歡醒悟過來,「噗嗤」笑道:「你就是因為這個在生氣?」
雲逍再次把臉轉開。
「哎,好啦好啦。」雖是明顯被訛,清歡仍像哄小孩兒似的哄他,笑道,「那我下次,押你勝。」見雲逍還是不說話,清歡小聲嘀咕,「不是已經有那麼多人押你贏了麼,輸了怎能怪我……」
雲逍飽含不滿的目光又掃了過來,清歡連忙認慫,「好吧好吧,我錯了,我請你去四時鎮上大吃一頓吧。」
雲逍眯眸看着她,請一個辟穀的人去大吃一頓,她是怎麼想得出來的?清歡已拖着他的胳膊踩上飛劍,嘴巴裏面繼續念叨,「不過說好了,我請客,你付錢,因為我身上半個銅方也沒有……」
雲逍終是繃不住面容失笑,一把掰過她的身子,雙手掐住她的面頰,「你還真是說得出口。」
清歡哈哈笑了起來。
神天劍授趨近尾聲,四時鎮上全是人,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離別宴和慶功宴,隨便一家酒樓食肆都是賓朋爆滿。
清歡與雲逍在鎮外的海灘上停了下來。清歡有時候也真想弄一個麻袋罩在雲逍頭上,頂着這樣一張臉,還真是走到哪裏都會引起交通擁堵,幾乎每個人都能叫得上來他的名字,也都想要拉他入座。
「都怪你!」清歡蹬着腳兒責怪雲逍,破壞了她大吃一頓的計劃。
雲逍看着她,心想變臉真快。
清歡在沙地上坐下,看着海面忽然靈機一動,「你給我烤魚吃吧。」
「這就是你跟我和好的目的?」雲逍嘴上說着,手中卻已開始解自己的衣衫。
清歡面色頓時紅了起來,「你、你幹嘛?」
雲逍也不理她,微微側過身子背對着她,過了一會拋下一件白衫,赤着上身躍入水中。清歡明白過來,小遙不在,「快速乾衣法」自然也就沒有了,但她面上紅潮依舊長久不能退散,跑去附近拾了些枯枝。
再回到原來地方的時候,雲逍正蹲在海邊拾掇鮮魚,少年寬闊的肩背正對着她,身上肌理仿若雕塑。此時天色已經開始暗了,面朝大海的俊美少年,這副畫面看上去是如此的寧靜美好。清歡剛剛降下些溫度的面龐,再次如火般燒了起來。直到雲逍走到她身邊穿回衣服,她還依然不大敢看他。
雲逍也不說話,生起火堆就開始忙碌,坐定時,視線方落在少女低垂的睫毛上。她的眼睛十分清亮,一不小心就能倒映滿天碎星,就像兩灣最清透的湖泊。那一根根長睫,就像是湖邊栽種的一排小樹苗,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撩上一撩。他還記得,在空濛夜浮下墜的那次,她的睫毛刮擦在他的手心,那種痒痒的,卻又軟綿綿的觸感,一直通達到他的心窩。
也許心,就是在那一瞬間化開,也有可能,還要再早些。
雲逍道:「你心裏不痛快。」
「啊?」清歡抬起頭來,看見少年的長髮濕噠噠地攏在腦後,只有幾縷半乾的髮絲自額前垂落下來。她自虛囊裏面取出一塊手帕遞給他,「給你,擦一擦吧。」
「沒空。」雲逍忙着手上動作,也開始自虛囊裏面取物,卻是大大小小七八個調料罐子。
清歡看得有趣,笑道:「你怎麼會隨身帶着這麼多調料的?還有,為什麼你烤的魚那麼好吃?」
雲逍道:「我養了一隻貓。」
「養貓?」清歡更驚訝了,「你還養貓啊。」實在是……不像,而且……「貓吃魚,不都是生吃的嗎?」
「我那隻,喜歡吃熟的。」雲逍道。
「你的貓可真特別,」清歡笑道,「什麼時候給我見見。」
「可以。」雲逍說,心裏卻想着,你又不是沒見過,對它可比對我友善多了。
水珠順着後頸不斷滑下,浸透衣衫,雲逍扭了下脖子,道:「難受,幫我擦擦。」
清歡重新自虛囊裏邊取出手帕,拈在指上甩啊甩,學着小流的無賴模樣,笑道:「你求我啊。」
本以為雲逍會斷然拒絕,誰想這一群人都是毫無原則的,雲逍也是張口就來,「求你。」
清歡失笑,走到他的身後,輕輕撩起他**的長髮,手帕輕柔拭過他的後頸。雲逍眯了眯眼睛,面上露出幾分慵懶的神色。
清歡替他擦着頭髮,問道:「你剛剛,為什麼說我心裏不痛快?」
「沒有麼?」雲逍道,「從前,你與小流犯錯挨罰,也總說要『大吃一頓』,化悲憤為食慾。」
清歡笑了出來,「你從前不是很討厭我嗎?為什麼好像還對我很了解的樣子?」
雲逍道:「你說反了。」
清歡道:「怎麼反了?」
「是你討厭我,」雲逍道,「我沒有。」
「哦,哦,這樣啊,」清歡為他擦着頭髮,一連聲地笑着說道,「那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知道就好。」
「……」清歡對着他的後腦勺翻了個白眼。
兩人沉默了一會,雲逍忽然說道:「我對你,從無壞心。」
清歡愣了一下,低低「哦」了一聲,回答他先前的疑問,「讓人糾結的事情是有一點,但還是等以後再說好了。」
雲逍也就不再多問。
清歡又高興起來,「吃掉吃掉,我要把我的壞心情,通通吃掉!」
雲逍微微彎了彎唇,感覺清歡把他的長髮全都撩起,扎在了腦後,清爽多了,可忽然又覺得她手上的動作好像有點不對,「你幹嘛?」雲逍道。
清歡心滿意足地把那手帕在他腦後扎了個蝴蝶結,笑眯眯地繞回到他身前,「給我看看。」
雲逍瞪了她一眼,伸手探向自己腦後。清歡笑得喘不上來氣,急忙去按他的手。二人打鬧一陣,只聽「啪嗒」一聲,木架上的烤魚滾入了篝火堆里,發出一陣滋啦啦的聲音,蹦出一連串的火星。
清歡想要去撿魚,雲逍卻忽然將她拉入自己懷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