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湑面對這麼直白的問題,只是淡淡地回以一笑,這種事情的確需要考慮得不多,可是她偏頭就看到了言子墨隱隱擔憂害怕的眸,一時間心都跟着酸了一下。
「葉小姐,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蘇心晚又和善地問了一句。
「不難回答。」葉湑淺牽唇瓣,「阮小姐和言子墨青梅竹馬,門當戶對,怎麼看,都是我輸。」
一時間,阮茉驚訝看來,尹煥軒眼神莫測,蘇心晚滿意地揚唇淺啜了一口服務員特備的苦茶。
只有言子墨,他放在桌上的手在不停地收緊,看着雲淡風輕淡然處之,可微晃的眼波在燈光閃熠之下顯得如此不安,不安到出賣了心緒,明眼人一看便知。
對葉湑,他的偽裝總是不堪一擊。
蘇心晚的眼光拂過言子墨,不動聲色地回了句:「葉小姐看來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人。」
葉湑卻搖了搖頭。
「伯母,您不知道。」
事情一旦出現了轉機,三個年輕人一時間都有點驚愕,葉湑到底想表達什麼?
蘇心晚端茶的手還沒放下,她翻了下眼皮漠然問道:「我不知道什麼?」
葉湑抿着嘴,緩慢而堅定地說:「您不知道什麼是感情,也不了解什麼是真正的婚姻。我對言子墨的家庭一直一無所知,並不是因為我不想知道,而是言子墨一直對我選擇隱瞞。如果他的父母婚姻幸福,如果他的父母會體貼呵護孩子,今時今地,我想,不會有我們在這裏的聚餐。」
說罷,她又看了一眼崇拜一臉的阮茉,微微一笑,阮茉的眼神之中滿是鼓勵。只是她卻沒有回頭去探知言子墨的神態表情。
蘇心晚臉色微變,她冷哼一聲:「聽葉小姐這意思,你知道什麼是感情,什麼是真正婚姻了?那我想請問,在中國,男女雙方結婚對父母問都不問,也是真正的婚姻,不希望得到家長祝福的感情,算是真的感情?」
母親出言咄咄逼人,言子墨看不過去,他想起身據理力爭幾句,手心一陣溫暖,卻終是阻止了他,他有些驚詫地看了下緊握住他手的女人,雖然她仍舊不回頭,儘管只能看到她一頭墨染流雲般的長髮,可是這隻手上的溫度熟悉得令人惶恐。
也是在握上去的那一瞬間,葉湑感覺到了言子墨的緊張,他的手心一片潮濕。
如此緊張的言子墨,卻是眼下最讓她心安的。
因為他,她才有勇氣爭取一把:「在言子墨提出要跟我結婚的時候,我以為他是說着玩的,因為他從來沒有提到過他的父母,我很生氣。可最終我還是選擇這樣做了,我以為我是為了離開他,可是也許從一開始就不是。」
手心被人握緊,力量不大也不好,是剛剛好能讓她安心的力道。
這樣甜蜜,這樣心喜。
她為什麼要怕?
「三年前……他出國,不知道有沒有您們的因素在裏邊,他一直不甘心,我也從沒甘心過,我想給自己一個機會,我想重新在他身上找到一個讓我離開他的藉口,一個讓我甘心的理由。可是對不起,如您所見,我好像,失敗了。」
如您所見,我好像,失敗了。
她沒有一個字是在說她喜歡他,她還眷戀他,可是莫名其妙因為她的一絲絲靠近的意思,而如此歡喜。莫名得仿佛擁有了一整個煙火盛世。
他的指尖揚起,在她的耳畔一指撫落,將她的黑髮一綹撥至耳後,「阿湑,說完了的話,我們回家吧。」
直至此刻,葉湑方才轉過頭,他看到她臉色墜落的兩行淚水,和一抹沉鬱盡褪的釋然,心中一緊,他溫柔眷戀地起身把她帶入懷中,眼底有些晶瑩,這也是蘇心晚從未看過的自己的兒子。
從來相見,他總是冷眼而對,即使是簡單的關心,也漠然得像個路人。
他的溫柔,都留給了這個女孩兒了對嗎?
尹煥軒終於長嘆了一口氣,像是徹底放下了什麼,直到言子墨摟着葉湑出門去,他苦笑搖頭,最後還是禮貌地對蘇心晚說:「蘇夫人,那我也先告辭了。」
他們在言子墨和葉湑來之前已經聊了不少,蘇心晚要說對s市的尹家從未耳聞那也是自欺欺人,看阮茉躲閃的眼神的行止,她也猜得到今天早上是怎麼回事。對於年輕人的一些行為想法,她沒有很懂,也不是很反對,但對這個尹煥軒,莫名其妙地喜歡不起來了。
阮茉佯裝親昵地挽住他的胳膊,對蘇心晚甜美一笑,「蘇阿姨,我和煥軒就先走了,今天讓蘇阿姨設宴款待真是不好意思,本來也是您遠道而來。下次,我和煥軒一定請回去一次,希望您屆時不要嫌棄小輩們的一番心意才好。」
因為言子墨的反抗,現在阮茉對她說的話已經激不起什麼水花了,蘇心晚簡單地反問了一句:「茉茉,你這樣做,我也不太好對阮家二老交代。」
阮茉的笑容登時一僵。
沒想到蘇心晚這麼一向以寬容和雅著稱的人,真會跟小輩一般見識,阮茉想哭了。
被她親昵挽住的尹煥軒皺了皺眉,替她回了一句:「我和阮茉的關係還沒到那種地步,蘇夫人多慮了,我們年輕人的事情,自己解決比較好,何況,阮茉她姓阮。」
尹煥軒竟然也會橫眉冷對?而且還是對那麼眼高於頂、目下無塵的蘇心晚?這可真是世界一大奇觀。阮茉明麗的眼睛眨了眨,在他寬厚的肩膀後躲着偷笑了兩聲。未免蘇心晚察覺出來,她還是笑得很鬼祟。
蘇心晚沒想到,今日沒被自己的兒子氣到,竟然被尹煥軒氣到了。
而在尹煥軒和蘇心晚前腳走的言子墨和葉湑已經上了車,蘇洛白駕駛,言子墨和葉湑坐在後座,葉湑像剛打完一場硬仗的士兵,一上車就疲乏地仰靠在車上。
一隻手小心翼翼地伸過來,輕柔地撫上她的眉心,為她按揉着,葉湑意識清醒,不知怎麼的,竟被他勾出來一句:「我困了。」嘟囔得宛如一隻小獸。
言子墨的心都軟化了,叼着一絲淺笑把人摟進懷裏,「困了就在我肩膀上睡。」
陡然間車突然劇烈地晃動了一下,葉湑顫動之下撞上了言子墨的肩胛骨,疼得兩個人都「嘶」了一聲,言子墨正要對開車的人發作,卻聽到蘇洛白哼唧的聲音:「老闆,這麼快就開啟虐狗模式了?」
葉湑睏倦地打了哈欠,言子墨單手攬着她,凌厲地一眼的瞪回去:「仔細開你的車!」
蘇洛白委屈地把頭老實扭回去緊盯路況了。
到了小房子,蘇洛白看了眼把睡着的女人打橫抱起上樓梯的某人,默默無語地把車開走了。
有老婆了不起啊,我也找一個去!
言子墨把葉湑一路暢行無阻地抱回臥室,一上手就意識到一個問題:他的阿湑真是太瘦了,怎麼能這麼瘦呢?不行,他得好好把她養養,養胖才行。
半夜裏葉湑卻睡醒了,她今天水喝得不少有點內急,打開床頭燈就想摸黑下床,偏偏自己有點夜盲症,腿沒留意絆到了床尾,摔在了地上。
她慘叫了一聲之後才砸在地上。
其實沒什麼大事,就是估計明天膝蓋上的肌膚要青紫一塊,摔下去的時候也沒覺得有多疼,她扶着床起身,最終還是鄙夷了自己一下,把臥室的燈打開了。陡然盛亮的光線有些刺眼,葉湑習慣性伸手一擋,卻被一個突然進門來的男人打橫抱了起來。
「言子墨?」
他一點不掩飾眼眸之中的無奈與生氣,「葉湑,做事能不能小心一點?」
被他這麼一說,葉湑登時不太好意思,甚至連本來下床要幹什麼都忘得差不多了。
看着她垂着頭一臉溫馴的樣子,他突然又捨不得,抱着美人坐到床上,把美人置於大腿上,葉湑咬了咬唇,突然伸手過來抱住了言子墨的脖子。
她把臉埋在他的頸窩,害羞深深地不肯把正臉坦誠在他面前。
「阿湑……」他一手摟着葉湑的纖腰,一手在她摔腫的膝蓋上開始揉。
葉湑鼓着腮幫子,條件反射地「嗯」了一聲。
「我睡不着。」又像撒嬌了。
葉湑無奈地想揍人。
緊跟着她又聽到一聲輕嘆:「我好像,太興奮了,興奮過了頭,你說這可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怎麼辦?」葉湑小聲嘟囔了一聲。
言子墨勾唇,張口細細咬住了她的耳垂。葉湑哆嗦地起身,言子墨更緊地把她箍住,葉湑動彈不得,又羞又惱地想拿拳頭砸他,終歸又不太捨得,最後忿忿地摟住他的脖子,冷哼了一聲。
「不,你知道的,阿湑,你今天說的話,可真好聽,我想多聽幾遍,你放心,你就只用說一遍,錄音筆我都帶了。」
「……」
她不說話,言子墨故意以為她是忘了,他淡定地重複撩撥她:「最終我還是選擇這樣做了,我以為我是為了離開他,可是也許從一開始就不是。」
「……」
某人繼續重複,甚至換上了配音時用到的仿古音:「我想給自己一個機會,我想重新在他身上找到一個讓我離開他的藉口,一個讓我甘心的理由。可是我好像,失敗了。」
他的台詞功力一流,簡直一個字都不差。
「……」葉湑咬牙切齒忍無可忍,「言子墨,你真無恥!」
「老婆罵得真對。」言子墨受用地眯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