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鐵證面前,何須三思』!」
皇帝轉而目光犀利地掃視眾人,笑問左都御史范慶生、康王段高宇等人,可否有實質證據反駁,沒有便無需多言,即刻下令將王子騰革職、抄家。王子騰處徒刑八年,明日即刻啟程。至於王家的家眷,念其祖上蒙恩立過功勳,皇帝不做論處,但王家的府邸及家產都將被朝廷沒收。
堂堂二品大員,誰都沒想到會因為一個貪污罪,眨眼幾天間就物是人非。
下朝後,段高宇面色不善,氣沖沖帶着兩位大臣從晏良身邊擦過,轉而又站住腳,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當他發現晏良也看他的時候,段高宇戾氣更重,冷哼了一聲,方負手而去。
烏敏和齊紳高二人站在晏良不遠處的一東一西的位置,都瞧了這場景。
烏敏閒來無事的湊到晏良耳邊說風涼話:「你才剛升官,就一把火燒到了康王爺那裏,可真夠膽子大得。這王子騰什麼樣,其實滿朝文武心裏都清楚,只是礙於他背後這位,不敢得罪罷了,你倒是厲害。道觀里那兩年不會真把你呆傻了吧?」
「烏敏,別胡說吧道。」齊紳高嚴厲道。
烏敏聳了下肩,悻悻去了。
齊紳高看一眼晏良,緊鎖的眉頭沒有絲毫展平的意思。他也沒說,一個人默默離開。
晏良覺得這些人都有些神經,便回到吏部繼續做自己的公務去。晏良能略微感覺到周圍人待他的態度有了變化,更恭敬了,眼睛裏卻有着畏懼。一些不會收住情緒的小吏,見了他甚至有點膽戰心驚。
朝廷只是處理一個有貪污罪名的官員罷了,竟然會引起朝堂上下產生這麼大的波瀾。可見這個王子騰是有一些勢力,在京很有震懾力。
難怪皇帝要把王子騰拉下馬,因為照這樣下去,再留他,勢必會產生撼動皇權的力量。
晏良核查了王子騰屬下柳石昌的檔案,便叫人給大理寺送去。這個柳石昌作為王子騰的左膀右臂,幫過他做過不少壞事,只要嚴加審訊,定然會讓其供述出王子騰的更多罪狀來。
「這人大理寺都用刑了,嘴巴很應,至今什麼都沒說。」吏部郎中史昀和晏良小心說明到。
晏良抬眼看史昀。史昀嚇了一跳,忙眼神規避,一副惴惴不安的樣。
「連你也一樣,沒出息。」晏良拍下手裏的檔案,冷冷道。
史昀哆嗦了下,愣住,然後回過神兒來看着晏良,「誰說我怕了?我可不怕!以前我跟大人同為吏部郎中的時候,我就知道大人並非是池中物,它日必定高升。只是沒想到這它日,竟然來得這麼快,大人的德行端方,剛正不阿,是下官學習的典範。」
史昀正經給晏良鞠一躬。
晏良眯起眼,第一他嫌棄史昀囉嗦,第二他也不喜歡被人這麼拍馬屁。
史昀見到晏良表情不對,忐忑問:「大人,下官可是說錯話了?」
晏良笑:「我有問你怕了麼?」
史昀一愣,尷尬地無地自容了。他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大人沒問他就否認,顯然是他心虛。
「下官知錯。」史昀再鞠一躬,人就該做到像賈侍郎大人這樣,榮辱不驚,處驚不變。他什麼時候有這樣的氣度了,或許還有指望再往上升。
說來也奇怪,這賈侍郎升官的事兒要是擱到別人身上,他肯定會覺得不公平嫉妒到死。當初他們可是同任吏部郎中,自己還比他多幹了七年,人家在吏部呆了沒幾天就一躍升遷成二品大員,怎不叫人嫉妒?可這事兒人偏偏在賈晏良身上,史昀他心服口服,心裏一點泛酸的意思都沒有。
「吏部這些人中我很看好你,好好做事,盡職盡責即可。」
史昀背景乾淨,為人善良淳厚,身上沒有因業,在吏部眾官員之中算是一道清流。這廝有些小心眼,愛計較,但人本性不壞,以後慢慢打磨就是。
晏良有意收他做心腹,所以這兩日在吏部,格外愛叫他去跑腿兒。
「你把這東西交到大理寺去。」晏良將裝有柳石昌檔案的信封交給史昀。
史昀行禮之後,乖乖親自跑腿。
晏良放值後,又碰見了林如海。這次林如海臉上還是一臉難色,他見了晏良後自己都有一些不好意思。他禮貌性的作揖,帶着歉意的表情詢問晏良是否有時間和他單獨聊聊。
晏良點了點頭,直接帶林如海去了廣源樓。本來回家談也是可以的,但考量榮府那邊並不太平,晏良免強退而求其次。
林如海嘗了一塊兒廣源樓的糕點,笑着讚嘆其味道極好。
晏良有的是時間陪他,又讓店小二多上了幾味點心,笑着讓他隨便吃。
「那我可不客氣了,這些東西麻煩都包好,我要帶回去和媳婦兒女一起兒吃。」別如海表情有些輕鬆了,笑着說道。
晏良招呼人照做,然後便讓林如海直奔主題。
「別怪我多管閒事,王子騰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辦?就這樣繼續下去?」
晏良:「一切公事公辦。」
林如海急道:「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和榮府的那些親戚不處了嗎?」
「所以?」
「萬事和為貴,我看這件事兩家應該冷靜的坐在一起,好好解釋明白其中的誤會。」林如海口氣中流露出懇求之意,他望着彥良的眼神裏面帶着渴望。
他一個外人要摻和賈家兩府的矛盾實屬不易,看來這賈母的女婿還挺難做。
晏良挺同情林如海,「這主意應該不是你想的該是他家老太太求你,叫你跑腿兒?」
「我自然是不躲過,這件事你們早晚要談清楚,何不成趁現在時機攤開來講明白。」
晏良想和林如海說就算是談也是白談,再說這件事兒本身他都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不過為了避免林如海難做,晏良決定乾脆就去會一會賈母他們,看他們到現在還有什麼話好說。
傍晚,賈家人齊聚一堂,三位老爺,算上賈母,還有王夫人、邢夫人,以及被家母硬拉進來的林如海。
「族內的事兒,何必叫外人插手,叫他趕快回家去。」晏良今天在廣源樓和林如海聊天兒的時候,偶然聽說這兩日黛玉的身體不是很好。他的目的自然是打發林如海早點兒回去陪老婆孩子,在這兒純粹浪費時間,沒有必要。
賈母氣不打一處來,本想就比反駁晏良,但見林如海已經迫不及待的拱手表示要告辭了。賈母望了林如海一眼,心裏一陣失落,他本來還想今天的談判讓他壓壓陣,現在看來他並不情願,如何能強求?遂也不大好說什麼,便沒敢開口。
僅僅一天沒見,賈政像是老了十年一樣,面色頹廢許多,眼圈發黑,似是久被精神麼折磨而沒有休息所致。賈母比賈政會強點,也更為威嚴些,但精氣神兒看起來也不大好。
林如海走後,屋內就剩下他們四人,以及幾名在場待命伺候的心腹丫鬟。
沉默率先襲來,接着第一個忍不住打破沉默的人,便是賈政。他氣呼呼的拍桌,瞪着晏良,似乎有餓虎撲狼的架勢。
「你們讓林如海費盡心機請我來,就為了讓我看這個?那大可不必繼續下去,浪費彼此時間,以後兩府就如現在這般,各走各的路就是。」晏良起身,一臉冰冷,誰的面子也不給,便是要硬碰硬,誰怕誰。而今得勢可以猖狂的是他,何苦留這些無名小卒子在眼前蹦躂。
「老二!」賈母立刻出聲直至賈政,無奈之下,然賈政對晏良賠了不是。賈政雖不願意,可如何能忤逆母親,只好聽從其安排。
「我承認,兒媳擺陣的事兒,的確是大疏忽,冒犯了你。你若是真計較,我老婆子現在跪下來給你賠錯也可以,但你怎麼忍心下得了手,讓整個王家都在你的意氣用事下毀於一旦?」提到王家的悲慘遭遇,賈母便想起嫉妒在自己跟前哭暈了的王夫人,這突然吵架發配的旨意,對王夫人的打擊簡直是致命的。
「你們這一家人好有意思,有鐵證不堪,不去反思王家是否是自己做錯了,反倒把一切都怪在我頭上。殺人還怪人賣刀的磨太鋒利?事情至今已然發生,無可挽救。你們想提王家報不平,那就散盡家產,和王家同進退就是。這在我看來,倒還有幾分可敬。你們自己什麼力都不願已出,就只曉得在這指責我,你們有又高尚哪兒去?還談什麼,有什麼好談?」
晏良連番質問,叫賈母嗑巴的說不出話,一時沒臉。
「你們要是覺得你們有理,好啊,我願意讓你們着急族人,在族人面前評理。你若覺得這樣還不公平,還想鬧大點,那就乾脆告到京畿衙門去。我隨時奉陪到底!但你們現在膽小如鼠,就知道麻煩你們臉上掛不住的女婿做事兒,算什麼能耐!我真一點都瞧不起你們!」晏良被賈母等這些令人生惡的算計舉動徹底惹毛了,誰沒有脾氣,今兒個他們既然想說明白,那就把話說明白。
「從今天開始,我做一天族長,你們榮府就得好好遵從族規,半點不可又越矩之錯,否則休怪我干出比你們現在還要騷擾人的事情。再有,王子騰的事兒誰也不許在我跟前提,你們有種就去官府告我,或想別的法子扳倒我。但如果你們做不到,就別放肆,從今以後老實做賈家族人,乖乖聽我的吩咐。」
賈母和賈赦、賈政等都傻了眼,巴巴地看着發火的晏良。母子仨人皆不約而同的半張着嘴,坦露出十分受驚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