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良天生有一種能力,他能讓人得到因果速報。
所謂速報的意思,便是指眼前作業,目下受報。這個報應來得時間又長又短,有時只需要一盞茶的功夫,有時要幾天或者幾個月,但最遲不會超過一年。而且不論什麼時候,最終的果報一定會發生在晏良眼前。
晏良並非可以這世上讓任何一個心存不軌的人都受到這樣的詛咒。想要對方得到因果速報,必須要滿足兩個前提,第一對方一定要聽他講一個有關因果報應的真實故事,第二此人要在他眼前種下惡因,方能之後在他眼前得到果報。
晏良並不是天生就知道自己有這種能力,是他八歲的時候有個打扮奇怪的神秘僧人告訴他的。起初他並不相信,後來經歷多了,自然深信不疑。再後來,國家動盪,亂世紛爭,他居住的村子慘遭屠戮。晏良被仇恨蒙了雙眼,在痛苦中求生的時候,便漸漸學會了如何利用這種能力來自求保命。熟能生巧之後,他便專找壞人『敲詐』,坐收漁翁之利。再再後來,他麾下發展了三十萬大軍……
他晏良的上輩子就是以『果報別人,成就自己』的方式,自私且悠哉地走出了一條帝王路。甚至在死之前,他都一直憑着因果受益,手操皇權霸業。若當初不是他眼瞎,收養了個『單純無害』的兒子在背後捅了他一刀,到現在他依然會活蹦亂跳地坐在金燦燦的龍椅上,受萬人敬仰。
其實死也就死了吧,他這麼自私陰損的人,死了也活該,下地獄就是,偏偏叫他鬼見鬼,附在了一個道士的拂塵上。這一呆就是兩年,迫得他天天跟這個破道士煉丹,烏煙瘴氣地過日子。
這道士年紀不大,才三十多歲,偏偏要白瞎他家祖宗給他的命,每天非好死不活地煉一些有毒的東西吃。
晏良見這廝這麼不仔細命,倒恨不得要了他的命給自己用。好歹他能活出個千年禍害的樣兒來,也比他默默無聞死於中毒強。
咳咳……
煉丹爐又開始冒毒煙了。
晏良被熏得肺都快咳出來。
你個破道士!
「真人,這是今天練出來的丹,顏色正紅,可好看了呢。」只有七八歲大的粉嫩小道童將一橘色錦盒雙手奉給那道士。
晏良瞅一眼那紅藥丸子,顏色是好看,紅得跟沾過人血似得。
小道童笑嘻嘻地還說:「有股子特別的香味兒呢,一聞就知道是好藥,真人您聞聞。」
道士捻着着鬍子滿意的笑了笑,臉上綻放出異樣的神采。他打發那道童出去,自己拿着錦盒坐在了桌邊,斟了一杯水。
晏良見狀,好笑的眯起眼睛,看熱鬧。對方仰脖灌了一口水,生生地將三顆指甲大小的藥丸給吞了下去。
嘶——嘶!
道士保持着仰頭的姿勢沒動,臉憋的通紅,抓撓着自己的嗓子,想來是噎住了。
晏良估摸那道士捨不得吐,已經冷笑着打算看他的死相了。果然,道士沒有去摳嗓子吐藥,反而拿起水壺往拼命往自己嘴裏灌,生怕浪費了丹丸,拼命往裏吞。
不一會兒,道士咳嗽了幾聲,氣兒喘勻了,便打發了小道童們出去,他自己便歇下了。漸漸地,躺在榻上的道士呼吸變緩,起了鼾聲。
晏良從做了鬼之後就沒困過,反正也無聊,就死盯着道士,決計『好心;送他最後一程。忽然,道士五官猙獰地捂着肚子,嗓子眼裏發出微不可聞的咕嚕聲。
晏良薄唇勾勒出陰森地冷笑,這個結果他早已料,故也不覺得有什麼意外。晏良一臉漠然地看着他咽下最後一口氣。
「真人,真人!」幾個小道童聽到屋子裏的動靜不對,都沖了進來,慌亂的圍着道士打轉兒。
……
今日正逢賈敬生日,賈蓉奉父命按例前來玄真觀請他回府。其實誰都知道,自打兩年前老爺進了玄真觀後就再沒出來過,別說過生日,就是連過年祭祖他都不回。府里給他過壽,不過是小輩們借名頭自個兒消遣罷了。
這回的壽宴與去年比更是擺足了排場,全席一百零八道菜,南菜五十四種,北菜五十四種,特意請了從宮裏出來的老御廚出手。戲班子請足了六家,個個名頭在京城響噹噹的,前院還有□□的姑娘們獻藝,可謂是吊足了男眷們的胃口。
賈蓉想早點回去湊熱鬧去,這一路走得很急,就盼着早早到了玄真觀,趕緊得個回話在早早轉路回府。
賈蓉一進觀便撞了個人。
王石見是蓉哥兒,乾脆身子一斜,滾坐在了地上。
賈蓉見是寧府的老人兒王石,忙攙他起身:「呦,什麼事把你急成這副樣兒?」
王石忙道:「大事不妙了!老爺忽然暈了過去,小的這就要請大夫呢。」
賈蓉一聽慌了,忙往裏奔。王石想了想,隨便打發人去叫大夫,自己轉身跟着蓉哥兒一道去了。
二人到了福壽宮門口,便碰見一道童正從裏面端着水盆出來。
「真人已醒,沒什麼大礙了。」
「如此甚好!」賈蓉心下鬆口氣,便邁大步進屋。王石皺眉也跟了進去。
進門是一間廳,抬首上看,可見壁上供奉的三清神畫像,其下有紅木長案上擺着各樣貢品,種類豐富。這之下才擺了普通桌椅,供人使用。神像東邊有一入口掛着杏色門帘,連接內室,進去便是賈敬的寢房。
賈蓉和王石二人挑簾入內。
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披髮坐在床前,青絲數縷垂在胸前,半遮兩側臉頰,可顯其鼻樑挺拔,眉目分明。此人三十多歲,穿着深青色道袍,拂塵就放在手邊,面朝着地面,面容雖略有頹色,卻難掩其身上自然流露出的貴者凜凜之勢。
王石早習慣老爺一味好藥,對外事冷漠。但今日瞧老爺這副樣兒,卻叫他隱隱覺得哪裏不對,一時卻又說不出來。
「老、老爺,您真沒事吧?」王石試探地問。
晏良抬頭看他們,在道觀里做了兩年的拂塵,對於道士的一些情況,晏良還是了解一些的。加之他現在進入道士的身體,已經漸漸擁有了道士的記憶,所以辨認王石和賈蓉這倆人很容易。
「還沒死。」晏良對王石說罷,就看向賈蓉。
賈蓉有點惶恐,忙跪地先請安。
晏良仔細打量他這個他白撿來的孫子,才七八歲的年紀,面目清秀,細挑身材,樣兒十不錯,就是眼神有點飄忽,似乎怯怕什麼。他的父親名喚賈珍,是本尊而今唯一的兒子,似乎是個荒淫無恥讓本尊很頭疼的臭蟲。
晏良還憑着本尊的記憶,大概能推清楚自己身處世界跟以前的有所不同。所以目前他更該暫且靜觀其變,謀定而後動。
賈蓉跪了半天,不見回話,正覺得納悶,忽抬首和祖父對眼了。
賈蓉慌神忙低頭,感覺對方眼睛還在自己身上,便覺得有些侷促,「祖父,您、您……沒事真的太好了,剛才聽王石說您暈厥,可嚇壞孫子了。您可還覺得哪裏還不舒服?孫兒這便叫人請個大夫給您好好看看。」
「不必。」
晏良剛在這具身體裏安營紮寨,絕不想被人發現他是個假冒的。他轉即見賈蓉還堅持要請大夫,忙轉移話題。
「你過來,」晏良生硬地拍了拍賈蓉的頭,「我問你,你父親可好?」
「他很好,今兒個正逢是您生日,便特地派孫子來請您回去慶生。」賈蓉被祖父注這樣『關愛』着,十分惶恐,更加緊張和害怕。特別是祖父拍他頭的時候,他身子都繃緊了,腦子裏嗡嗡的,一片空白。
他從小跟祖父就沒這麼親過!
晏良「嗯」了一聲。
賈蓉立刻嘴皮子開溜:「若非今日是祖父生辰,孫兒實不敢打擾祖父清修,孫兒這便告退——」
話說一半,賈蓉忽然意識到祖父並沒有開口回絕自己!
賈蓉臉漲得紅彤彤地,不知該如何是好。在祖父並未回絕的情況下,他撂下剛才那番言詞,實屬不孝,好像是他盼着祖父別回去似得。
這事兒若是被他爹知道了,一準會被打個屁股開花。
賈蓉覺得尷尬地要死,偏偏這時候屋裏誰都不吭聲,特別安靜,搞得他覺得越來越尷尬。
不過屋子裏臉色難看的不止賈蓉,還有王石,他的臉色也越發不好看了。
晏良飛快地瞟二人兩眼,吹了吹手中的熱茶,一口喝進肚。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一道童突然闖進來,手捧着個匣子,袖口上還有一抹紅。
晏良用一盤上供的點心,換了道童手裏的匣子。
王石見那匣子有點眼熟,忽然反應過來,這是他背着老爺私下藏在煉丹房的銀子,就在放置丹砂的箱子的下面。原來那道童袖口上的紅,就是取匣子蹭到的丹砂。這東西絕對是自己的,沒錯了。
王石表情頓然慘白,心裏十分恐懼,因為那匣子裏裝着的都是老爺給他買上等丹砂的銀子,他為了從中扣利,這兩年一直以次充好。他覺得反正老爺以前從來沒練過丹,什麼都不懂,只要一直都說次的是好的,老爺爺不會知道這件事。萬沒想到今天……
「該不用解釋了吧?」晏良冷冷吩咐賈蓉的隨從,要人把他押到衙門去。
匣子裏有足足近六千兩,按奴僕貪污一百兩就死罪的律例算,足夠他死六十次了。送去衙門,他肯定活不了。
王石為了保命,大呼冤枉,他痛哭流涕地趴在地上耍賴,死咬着說那東西不是自己的。
「那好,你起身,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晏良嘴角勾出一抹魅惑的笑,低沉的嗓音有一種催人入眠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