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剛剛經歷過一場驚心動魄的戰爭,但邊城百姓強悍的神經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過年的喜慶氣氛已經開始蔓延,隨之還有各種各樣的八卦,最厲害的就是馮家大小姐被納為白世子的貴妾被抬進了敬國公府的事情。
緊接着關於白玉瑾的各種信息紛至沓來,最多的是那一院子鶯鶯燕燕的老調重彈,當然也不乏勁爆的:前些年白世子在京城宴會上隨意輕薄了諫議大夫柳大人的嫡親孫女,最後也只簡單的納為妾室了事,據說當時彈劾敬國公世子的摺子如雪片一般飛向後宮,但人家後台夠硬,長公主是親外祖母,太后是親舅母,皇帝是親表哥,最終也只是被皇上叫進宮去訓斥兩句,但已經訂好親事的宰相府卻憤怒的退了親,說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千疼萬寵的女兒嫁給這樣的丈夫。
之後白世子還去宰相府大鬧一通,極其沒有風度,導致京城貴女全都對他退避三舍,最後又是被御史彈劾,皇上也有些煩了,他迫不得已才來了邊城。
沈秋聽人們活靈活現的描述,暗想活該,本事再強,那種性格也難當大任。
不過沈秋有些疑惑,古時講究修身養性,齊家治國,而這些傳言中透露出的荒誕、無視禮法等信息雖然不至於毀掉白玉瑾的前程,但絕對會造成不小的影響。敬國公怎麼會任由流言傳出?
以敬國公白啟濟帶軍的手段來看,明明是個嚴於律己,思慮周全的人,為什麼會同意納貴妾這種荒唐的事情?白玉瑾本來名聲就不好了,還納個身份不算低的貴妾,好人家的女兒誰捨得嫁過來?而且也得罪了馮都督,不管怎麼樣,馮都督也算是白玉瑾的上級,這樣得罪他於白玉瑾可沒一點好處,敬國公不可能這麼糊塗吧?難道其實敬國公很不喜歡這個繼承人,打算換一個?
沈秋思考這些純屬條件反射,一時疑惑之後也就隨便拋之腦後了,反正跟她完全沒有關係,如今這事兒卻是對她有好處,反正大家都知道了,也不差她知道的這一樁,白玉瑾總不能把邊城所有的人都殺了滅口吧?
如果白玉瑾的事情是勁爆的話,緊接着的另一個消息把整個邊城都炸翻了,整個朝廷都震驚了——哈穆府的都督馮正德通敵叛國!據說這次澤棘進犯,能夠順利潛入大雲境內,就是他做的內應!
這事一傳出,邊城就像炸開了鍋,要不是白家軍立刻圍了馮府,估計馮府都要被百姓拆掉了。沈秋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不由想到了那個驕傲的馮家大小姐,這可是滿門抄斬的罪,如今馮胡靈被納為貴妾,反而算是撿了一條命吧。不過在這個風尖浪口上給世子納了個罪臣家的女兒……沈秋微微搖了搖頭,看來敬國公府里的問題還真不少吶……聽說國公府的小兒子特別聰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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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敬國公府內院的氣壓低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小劉氏時隔五年再次見到丈夫卻一點都沒覺得愉快,白啟濟一雙眼睛黑沉沉的盯着她,「沒想到你手腳挺麻利,世子隻身在軍營你就給瑾哥兒納了個貴妾?」
小劉氏被那雙眼睛盯着,心裏忍不住有些害怕,她完全沒想到馮家竟會通敵叛國,她只是想拖白玉瑾下水,但絕對沒有要毀敬國公府的意思,那可是要留給她兒子的。
小劉氏不由看向旁邊的劉老太太,心裏又踏實了一些,這件事情上,老夫人也沒少出力,而且這次的事也是白玉瑾有錯在先,她完全可以說得過去。
劉老夫人雖然也被兒子的眼神嚇着了,但到底已經做了,自然還是要幫和自己在統一戰線上的侄女兒兼兒媳婦,「我們婦道人家哪裏知道外面的事情,婚嫁只是本就有我們做主,你們一個兩個天天呆在軍營,我們怎麼知道馮家會出事?就事論事娟兒哪裏做的不對?」
白啟濟沒看自己的母親,只依然盯着小劉氏,「我倒是不知道,哪家沒娶妻就先納貴妾是做得對了?」
小劉氏眉頭輕蹙,軟聲道,「妾身也知道不合規矩,瑾哥兒的妻子妾身聽您的吩咐不會插手,可是臣妾想那畢竟是馮都督的嫡女,瑾哥兒事情都做下了,還要在軍中就職,和馮都督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要給人家一個交代。」渾身散發着一種「後媽難當」的委屈,配上那姣好的容貌,真真是我見猶憐。
見白啟濟的臉色反而又更黑的趨勢,劉老夫人不滿道,「你瞪什麼眼?這能怪她嗎?要不是瑾哥兒貪色,把人家好好的姑娘糟蹋了,怎麼會有這樣的事?」老夫人本來還有點心虛,但說到這裏,反而底氣足起來,「我們又不知道馮正德會通敵叛國,娟兒和我商量,馮家雖比不上我們,但那也是三品大員家的嫡女,怎麼能做一般妾室?反正瑾哥兒有皇家外祖,以後自然是想娶什么正妻就娶什么正妻,這點事情哪用咱們操心?他既然敢做,就要承擔後果!」見兒子沉沉的眼神看過來,老太太有些犯怵,又放軟了語氣道,「我知道你在遷怒娟兒,可那個時候她還小,又剛生了琅哥兒,難免沒顧上瑾哥兒,這都多少年了,你怎麼還是這幅樣子。」
白啟濟看向自己的母親,眼中難掩失望,他知道母親不喜崇陽,但他從未想過她會討厭自己的親孫子,當年要不是想着後院還有她這個親祖母,他又怎麼會放鬆警惕,差點讓瑾哥兒遇害。
本以為把瑾哥兒交給公主府就沒事了,結果他離開不過兩年她們就聯手毀了兒子的名聲和婚事,如今又故技重施……
白啟濟心中氣悶,在京城的時候是他鞭長莫及,沒想到在自己的地盤上還讓兒子受了欺負,他實在沒想到小劉氏剛到邊城就敢胡亂伸手,最近他和瑾哥兒徹夜的處理戰爭的後續事情還要和馮正德鬥智鬥勇,一時沒顧上,就讓這兩個女人又毀了瑾哥兒的名聲。一個還是他的親奶奶!
想到劉家跟來的那個什麼表姑娘,白啟濟勾起嘴角,眼底冰寒,這麼不遺餘力的破壞瑾哥兒的婚事,別以為他不知道她們打得什麼算盤,就劉家這隻知道鑽營的做派,也配做他敬國公府的女主人?!
說到底,他的母親還是將劉家看得比親孫子重要,或者,其實比他這個兒子甚至國公府都重要。不然她能不知道這些可以毀了白玉瑾,但也同樣在糟蹋敬國公府麼?
白啟濟忽然覺得沒了說話的欲望,冷笑一聲起身離開。小劉氏使勁的絞着帕子,看了劉老夫人一眼,趕緊追了出去。劉老夫人一口氣忽的松下來,她心裏其實也有些害怕,早知道馮家犯這麼大的罪,她怎麼可能同意納什麼貴妾!
小劉氏出了松鶴堂就看到了等在那裏的白啟濟,手心裏都是冷汗,這是……
白啟濟盯着小劉氏,緩緩的道:「是不是時間有點長了,你忘了什麼,或者是你覺得琅兒大了,聰慧伶俐,我不能動你……」
「妾……妾身……不知道國公爺說,說什麼?」小劉氏緊張的道。
「不,你很清楚。」白啟濟緩緩的道,「而且我也很清楚,你沒有新鮮的手段嗎?和京城流言一模一樣的手筆……」
他竟然知道!!小劉氏看着白啟濟黑涔涔的眸子,心裏是真的怕了,說實話,這些年她在國公府活得很不錯,白啟濟不在,她的兒子越來越大,老太太又是她親姑姑,一直給她撐腰,尤其是前幾年在京里把白玉瑾整得灰頭土臉,確實讓她有些得意忘形,此刻看着白啟濟的樣子,不由想起當年白玉瑾被困在枯井中被找到時奄奄一息後的情景。
那一年,她在府中寸步難行,她一個主母被禁足府中長達半年,院子裏的下人們全都被換了一圈,陪嫁的丫鬟嬤嬤們全部被打發出去,換上的人完全不把她這個主母放在眼裏,她活得連個小丫鬟都不如,要不是琅兒還小又有姑媽在,她都沒法想像自己的下場。
絕對不能承認!!小劉氏堅定的想着,擺出一個泫然欲泣的表情,心如死灰般道,「反正妾身說什麼都是錯的,您從來沒有信過我……」
白啟濟定定的看了她半晌,緩緩勾了勾唇角,說了一句「你好自為之」後轉身離開。
小劉氏強撐到白啟濟的身影不見,腿一軟就要跪下去,幸虧周嬤嬤眼疾手快的扶住。
不能着急,不能着急了……小劉氏心裏告誡自己,心裏還有隱秘的痛快,即使如此,有琅兒和姑媽在,你還是奈何不了我!!
「最近先安分點,什麼都不要做。」小劉氏袖子下的手控制不住的顫抖,聲音卻很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