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半舊的錢袋子。
錢袋子裏裝了些零零碎碎的銀錢,加起來大約只有二兩多。
張嬤嬤有些鄙夷地掂量了一下,問禾苗:「這是誰的?」
禾苗緊張兮兮地探頭看看,再縮回頭去,小聲說:「是我的。」因為知道太少拿不出手,紅着臉說:「存了好久」
她把一個底層小宮女的形象表演得太逼真,張嬤嬤已經不怎麼把她放在心上了,隨手扔還給她,冷冷地道:「你可知道都有些什麼人圖謀不軌?說出來,饒你不死。」
禾苗哭了起來:「我說,我全都說。」
張嬤嬤激動起來:「快說。」
禾苗哭得打嗝:「早上我看到翠珠偷吃東西,福保偷懶」
她說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聽得張嬤嬤直皺眉頭,最終忍無可忍:「別說了!」
禾苗膽怯地瞅着她,瑟瑟發抖,輕聲央求:「嬤嬤,好歹是我提醒貴妃娘娘,救了您的命,能不能讓我別修剪花木了?」
命都快要沒了,她還想着調整職位,還當真的救了自己的命呢。張嬤嬤揉揉眉心,確認這丫頭純屬瞎碰上的。
她轉身走進屋裏,向站在門後的皇帝和貴妃行禮道:「陛下,娘娘,還有什麼要問這丫頭的嗎?」
皇帝一臉疲憊,淡淡擺手。
「看起來沒什麼問題,也罷,好歹也是她救了你的命」貴妃重重咬着「是她救了你的命」幾個字,從眼角偷看皇帝的表情。
皇帝面無表情,低頭喝茶,貴妃便懂了:「若是本宮不留她一命,旁人說起來也會多嘴,就讓她回去吧,讓人嚴加看管。」
「是。」張嬤嬤退出去,打發禾苗:「你回去吧,不要亂走亂說。」
禾苗央求她:「嬤嬤,那我」
張嬤嬤伸手使勁打了她一下:「不好好幹活,知恩圖報,還敢多嘴!」
禾苗委屈地忍着眼淚,被兩個侍衛送回了宮女們住的地方。
依波閣里,貴妃給皇帝捶着肩膀,小聲道:「陛下,接下來該怎麼辦?只怕這事兒瞞不住,皇后娘娘問起來」
「問起來又如何?她想如何?」皇帝猛然拔高聲音,怒不可遏。
貴妃嚇得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皇帝沉默片刻,問道:「他醒了沒有?」
貴妃道:「之前不曾,現在臣妾立刻去看。」
「一起去吧。」皇帝起身,和貴妃一前一後往裏走。
裏屋光線陰暗,門窗全都封死,並掛了帳幔等物遮擋,最大可能地防止有人從外頭窺探。
居中放了一張床榻,榻上躺着一個人,鬢髮斑白,身形消瘦,腹部高高隆起,雙目緊閉,昏迷不醒,正是何蓑衣。
皇帝走上去,輕聲喊道:「何先生?何先生?」
何蓑衣沒有任何反應。
皇帝嘆了口氣,將手搭在他的脈門上,只摸到一絲微弱的跳動,若不仔細了瞧,幾乎感受不到。
難道這個足智多謀的男人,真的要死在這裏嗎?
皇帝一籌莫展,神色灰敗。
貴妃曉得他的心事,輕聲道:「也許能找到制蠱高手阿楚不是說了嗎?只要找到高手,把母蠱從他體內引出來,他就活了。」
皇帝搖頭:「朕等不得了,等不得了昭王越來越無法無天,朝中有大半人都是她的爪牙」
蠱是他找人下的,原本是想把子蠱種到何蓑衣體內,母蠱捏在自己手中。
為的是利用何蓑衣對付魏紫昭,再幫他穩固朝綱,反正何蓑衣就在他手中,死活都是一句話的事。
誰知下蠱時出了差錯,子蠱不翼而飛,母蠱倒跑到何蓑衣體內去了,打亂了他的全盤計劃。
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他是深淺不得。
他也想過要不把何蓑衣弄死算了,但何蓑衣隔上幾天總能醒一回,給他出出主意。
加上他也捨不得蠱蟲,一來二去就拖到了現在。
「陛下,皇長女來了。」張嬤嬤小心翼翼地在外頭稟告。
皇帝有氣無力地道:「讓她進來。」
皇長女徑直而入,行禮之後,關心地問貴妃:「娘娘沒有受驚吧?」
貴妃搖搖頭,給她使了個眼色。
皇長女便走到皇帝身旁,輕聲道:「父皇不要擔心,兒臣已經有了他女兒的消息,也許他女兒知道也不一定。」
皇帝眼裏驟然綻放出亮光,宛若抓到救命稻草一樣:「真的麼?快把人抓來。」
皇長女為難地道:「只是有了一點消息,沒什麼把握,不過兒臣會盡力的。」
皇帝嘆口氣,道:「派去酈國尋找崑崙殿教眾的人可有消息了?」
皇長女道:「找到了一個」
皇帝迫不及待地道:「快把人帶進來!」
皇長女欲言又止:「這個人」
「這個人怎麼了?」皇帝大發雷霆:「吞吞吐吐的,你想幹嘛?」
皇長女跪下去,將額頭抵着地,低聲道:「人是昨夜送到的,兒臣將他藏在府中的,打算今日稟告父皇再作安排,但今早起來,人已經硬了是中了毒」
「荒唐!」皇帝猛地把桌子推翻,怒不可遏,指着皇長女罵道:「你說,朕拿你有什麼用?養你有什麼用?」
皇長女艱難地說:「兒臣無能請父皇恕罪。」
貴妃打圓場:「陛下,最近乃是多事之秋,楚楚這裏也是艱難,原本兄妹和睦,現在被昭王府鬧得,唉」
這話意有所指,只差直說和太子有關係。
想到今天的刺客事件和太子出現得巧合,皇帝已經信了,氣得臉色發白,胸脯上下起伏,好半天才說:「這個逆子!他是想早些氣死朕!」
貴妃和皇長女低頭不語,老老實實跪着。
皇帝還沒緩過氣來,外頭又有宮人稟告:「陛下,皇后娘娘使人來問貴妃娘娘可安好,派了太醫過來給貴妃請平安脈。」
皇帝大怒:「她來做什麼?讓他們滾!」
貴妃和皇長女交換了一個眼色,微有自得。
關心妃嬪及龍子龍孫的孕育,是皇后的天然職責,貴妃身懷有孕,又經歷了刺客和走水事件,皇后使人來問,是賢惠,但在此刻,在皇帝聽來,就是別有意味,充滿了刺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