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不能。
鍾唯唯很清楚,就算重華知道了真相,知道她病重,她的病照舊不會好,她也永遠不會有重華的孩子。
那麼多的人,都期盼着重華能振興酈國,期盼他能撥亂反正,把韋氏和呂氏徹底拔除。
沒有兒子,不利用后妃來制衡朝中力量,這條路,註定艱辛無比。
何況,大師兄還傷得那麼重,她卻在這裏和他偷歡,那還叫人麼?
鍾唯唯避開重華滾燙的嘴唇,低聲說道:「聽說你晉了賢妃和惠嬪的妃位,這樣很好。
希望下一次再見到陛下,能聽到添丁的好消息。又又不能繼承帝位,您總不能去過繼,過繼的壞處,不用我多說,您也知道。」
重華僵硬不動,半晌,默默起身,整理袍服,大步往外。
走到門口,他回頭,淡淡地道:「鍾唯唯,有本事你別死。」
有本事你別死,不然等我忙完手裏的事,你給我等着瞧。我會叫你知道,什麼叫做誓言,什麼叫做驕傲。
「啪」的一聲,門被甩上,外面響起輕微的聲音。
又又在哽咽:「我不走,我還沒和唯姨道別呢,我不走,我還沒吃早飯呢」
重華從始至終都沒有出聲,顯然是在生悶氣。
鍾唯唯扶着牆壁下床,拉開房門,朝又又伸手。
又又撲到她懷裏,哭得山搖地動:「為什麼不和我們一起走?」
重華斜睨着鍾唯唯,沒好氣地道:「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滾過來,走了!」
鍾唯唯耐心地和又又解釋:「因為我要吃的藥,只在這裏生長,離開這裏我就會死。」
又又似懂非懂:「什麼藥這麼稀罕?」
重華再次提醒鍾唯唯自己的存在:「它就有這麼稀罕,過來!」
清冷的晨暉中,他表情冷硬,側面線條分明,身姿挺拔英武。
唯有一雙眼睛,看着像是非常嚴厲冷漠,偏偏那斜斜一瞅,出賣了他的心情。
是一直都在表示,我生氣了,你快來哄我!我難過了,你快來哄我!
我傷心了,你快來哄我!怎麼還不來啊?我真的要生氣了!生氣了後果很嚴重的哦!
鍾唯唯心裏一軟,道:「吃過早飯再走吧,也不急在這一時。」
重華臉上的表情頓時柔和了很多,仍然十分傲慢地道:「我自己備得有乾糧和水。」
又又癟着嘴又要哭,鍾唯唯嘆道:「大人可以吃乾糧,小孩子受不住,這事兒就這樣定了吧,誰不聽話,以後就別來了。」
重華這才皺着眉頭說道:「麻煩。」
一轉身,大步走進廚房裏坐好,擺出架勢等早飯,動作比誰都更迅速。
鍾唯唯牽着又又跟進廚房,在重華對面坐下來,二人面對着面,竟然都是無言以對。
小棠很快做了兩碗熱騰騰的面上來,又又撒嬌:「我要唯姨餵我。」
重華瞪他一眼,又又嚇得眼淚汪汪,一下子縮到鍾唯唯懷裏去。
重華指一指他,他又趕緊坐直了,含着眼淚自己吃麵。
重華抓一個空碗,把自己碗裏的面扒了一半進去,拿一雙筷子,推到鍾唯唯面前,惡聲惡氣:
「弄這麼多,是想撐死我麼?誰的丫頭乾的誰負責,吃掉!」
鍾唯唯抿抿唇,接過筷子,聽話地吃麵。
吃了幾口,實在吃不下去,就想放碗,對上重華兇狠又帶着幾分期盼的眼神,就咬着牙,繼續吃。
「鍾唯唯,有本事你別死!」
重華見她吃完了面,低頭三兩口把自己碗裏的面吃光,一手抱起又又,斜瞅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走得格外瀟灑利落,都沒有多看鐘唯唯一眼的。
鍾唯唯心裏不是滋味兒,覺得自己真心賤,一邊要把人推開,一邊還眼紅吃醋心酸他沒有多看自己兩眼。
分明很想去送人,卻又不敢去,將死之人,能奢望什麼呢?
她坐在凳子上,靜靜地等待重華離開。
卻聽重華在門口惡聲惡氣地道:「客人要走了,主人躲在屋裏裝死,這是待客之道嗎?」
他一直都在等她送他呢。
鍾唯唯忍不住勾起唇角,走出去,扶着門框:「一路平安。」
重華站在晨曦里注視着她,突然把又又放下去,大步走上前,一把扣住她的後腦,狠狠吻了上去。
「哎呀娘」小棠趕緊捂住又又的眼睛,背轉過身去。
鍾唯唯被動地抓着重華的衣服,被動地回應他的熱情,二人唇舌相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分明只是一瞬間,卻仿佛過了一輩子那麼久,重華終於鬆開鍾唯唯。
他眼睛閃閃發亮,表情卻凶凶地瞪着她,低聲威脅:「給我小心點!不然我揍你。」
不等鍾唯唯回答,他就轉身往何蓑衣的房間走去。
何蓑衣靠在床頭髮怔,見重華進來,就揮手讓夏梔和李藥師出去。
指一指凳子,請重華坐:「請陛下恕罪,草民傷重,不能行禮恭迎。」
「少來這一套!」
重華在他床前坐下,壓低聲音:「我知道大師兄是聰明人,臉厚心黑手辣,少有人能敵。不過我要告訴你,你我之間的事,總把阿唯扯進來不地道。
既然她必須要留在這裏養病,那我就讓她留下來,但你要小心了,別讓我抓住你的小辮子。」
何蓑衣鎮定地道:「草民不太明白陛下的意思。」
重華道:「我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傻,昨天夜裏發生的事,我會查個水落石出,到底是誰下的手,為什麼下手,我都會查出來。」
何蓑衣輕笑一聲:「既然如此,陛下何不殺了我?一了百了,大家都清淨了。」
重華沉默許久,道:「我的確想過弄死你,誠如你無數次想弄死我一樣。之所以留着你,不過是因為怕阿唯傷心,怕我走後,沒有人照顧她」
何蓑衣冷哼一聲,他之所以留着這個傻蛋,也不過是因為怕鍾唯唯傷心而已。
重華有些得意:「你贏不了我的。」
鹿死誰手未必可知。
何蓑衣挑一挑眉:「天色不早,陛下該走了。不然給人發現御駕中的天子,其實只是替身,那就要大亂了。」